第239節

孟二爺全身上下環繞著食腦蟲,我甚至有些弄不清楚,說出這些話的。到底是人還是一隻更大的蟲子。
我十三歲離開故鄉小鎮,到今年十六歲了。
這三年多的時間裡,我品嚐了人世間的悲歡離合,知道人世間苦難多與歡樂,知道生活的艱辛,知道人生到處是磨難。
我早已明白孟二爺說的人生艱辛。
孟家擁有大量的金錢,擁有大量的資源。
我如果答應了孟二爺,成為他的傀儡,至少物質生活上會有保障,也不會有人來暗殺我,生命安全也會得到保障。
但若要我用靈魂去換取這些東西,我之前的一切奮鬥與拚搏又有什麼意義你?
爺爺蕭棋之死又有什麼意義呢?
母親帶著我離開故鄉小鎮,被困在曾家一年多,雙眼失明又有什麼意思呢?
所有的一切都因為我的妥協變得可笑。我自己也會變得可笑。
我要否定自己的過去,才能接受孟二爺的安排。
我哂笑一聲道:「我知道以後的日子還會和以前一樣艱難,但我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勁的。我可以追求金錢。追求更好的生活。但我的靈魂是高貴的。你要我成為提線木偶,除非……」
我故意頓了一下。
孟二爺不由地一喜,馬上追問道:「除非什麼只要不太苛刻,我可以答應你。」
「除非你死在我面前!」我用了所有力氣喊出這句話,也算是徹底告訴孟二爺,去你媽的提線木偶,去你媽的活路死路,老子要活要死跟你沒有關係。你看好自己的性命要緊。
「好孩子!好孩子!」白師父不由地喊道,「我們可以追求更好的日子,但絕對不能出賣自己的靈魂。」
「蕭寧第一次在江城防空洞見到你,就知道你是個了不得的孩子,我老黑果然沒有看錯。師父老人家若是還活著,一定會誇我老黑收了一個好徒弟!」黑師父說這話的時候,語調有些凝噎。
孟二爺的臉上都爬滿了食腦蟲,所以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感覺得出來,讓他去死的話,完全將他激怒了。
我的手臂與雙腿上開始傳來噬咬的痛感,原本停止不動的食腦又開始爬動,有一些已經爬上我的肩膀處。
彼時,明月經天,風吹樹葉,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盡力控制著自己的呼吸,想讓心安靜下來,讓整個世界安靜下來,讓自己忘記身體的疼痛。亞斤雜劃。
孟二爺道:「蕭關,黃金大道你不要,那就屍骨無存吧。」
又一陣風從遠處傳來,打在食腦蟲的身上,又落在我的皮膚上。
風把雲層吹到更遠的地位,把天空吹了出來。
月光變得明亮起來,潔白的光輝自由自在地落下來,照在安詳美麗的茶花峒上,照在人世間的孤獨與憂傷中。
風又把遠處山坡上花香帶來,那是一片孤寂的山坡,常常有一些無名的野花成片開放。
它們身子瘦弱,在山野之中自由自在,隨著風舒展自己的身姿。
偶爾會有浣衣歸來的少女將它們摘下,插在耳朵上,帶著勞動的快樂回到茶花峒裡面。
月光落在身上,花香吹入我鼻子。
人世間如此美好,我豈能就這樣被蟲子吃掉,什麼東西都不剩下,這樣對我太不公平。
我還沒有好好地愛過看過這個世界,怎麼這樣輕易地離開呢。
我慢慢地放空自己,一把鋒利的小刀飛出,又快又準,對準了我的脖子。
一棵黑石從背後飛來,與小刀撞在一起,發出一聲脆響,小刀應聲落在地上。
謝姑娘喊道:「狗東西,我跟你說過,不要想著用暗器,姑奶奶在一旁看著的。」
我沒有躲閃,接著放空自己。
忽然之間,我聽到一個聲音,起初十分微弱,後來十分地強勁地跳動。
那是我心臟跳動聲,它永不停歇地工作,永不疲憊地工作著。
從那心臟旁邊,有一股淡淡的藍色氣息,正有規律地散開。這藍色的氣息順著全身的經絡快速流淌,就像雨後歡快奔跑的溪水,帶著強勁的生命力。
我身上噬咬的痛苦很快就被沖掉,有一部分食腦蟲開始掉落,再也站不住,紛紛落在地上。
孟二爺口中的笛子吹得越來越快,一股陰煞的笛聲快速地散開,和煦的微風也受到這股笛聲的影響,變得凌亂。
笛聲催動了食腦蟲,使得它們更加瘋狂,扎堆一樣衝上來,我落腳的地方堆滿了食腦蟲,從身上掉落的食腦蟲還是落在蟲堆上,跟著用力往上爬動。
陰煞的笛聲也傳入我的耳中,我的心田一震,心境也亂了不少,像是有細針紮著我的心。
我控制不住地叫喊了兩聲,將拳頭握緊,緊緊地咬住牙齒,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過了十多秒鐘,我才習慣了這一股陰煞的笛聲。
我整個人完全淹沒在食腦蟲中,只有肩膀以上的位置還留在外面。
不過這個時候,食腦蟲並不能下嘴咬我。
一是因為心臟附近散發出來藍色氣息均勻地散開,正裹著的肌膚,避免被食腦蟲傷害;
二是我在殭屍谷的時候,吃下了大量的毒藥草,身體原本就百毒不侵,在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候,一些散佈在身體上的毒素快速散開,散在皮膚表層,也起到了一點的保護作用。
我的身體被食腦蟲掩蓋住,孟二爺看不到蟲堆中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的笛聲綿延不絕地響起,蟲子集聚越多,有一些邁到我嘴巴位置,很快就會從耳朵了鑽進去。
我雙眼越來越紅,平靜地看著孟二爺,他的雙手幾乎沒有一絲顫抖,唯一有變化的是笛聲的變化。
我忽然眼前一亮,明白過來,要控制如此多的食腦蟲,肯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時間越長,就越需要體力的支撐。
我擋住食腦蟲對我的噬咬,拖延下去,或許可以反敗為勝。
第一百一十六章、獨自面對(三)
我瞧出孟二爺的破綻,決定耐心等待。
不過眼下最為棘手是食腦蟲要從我的嘴巴和耳朵鑽進去。
一旦被食腦蟲鑽入體內,那就不好辦!
食腦蟲進入腦袋裡面,繁衍速度會加快,還能不能被壓制住,那就不好說了。
這種邪惡的蟲子。喜歡吃人的大腦,衝進去之後,金蠶也好,凶蟲也罷,怕也擋不住這種低等而邪惡的蟲子。
我想道這裡,連忙默念道:「凶蟲,凶蟲!如果你還沒死的話,就不要不吱聲。我要是被食腦蟲控制了,或者被吃掉,你就沒有地方呆下去了!你離開了我,就只能死掉!」
凶蟲今天下午與金蠶惡鬥,九幽寒氣幾乎耗盡,可是聽到我的叫喊之後,還是做出了一些反應。
凶蟲道:「我最恨的孟竹死了。這全身裹繞著毒蟲的怪物又拿起孟竹的黑竹竿敲動,是在是太可恨了。我來幫幫你!」
它畢竟也休養了幾個小時,還是恢復了一些九幽寒氣!
我腹部一陣絞痛,凶蟲翻動了身子,一股寒冷的九幽寒氣從腹部散出,順著經絡流動,快速流到我的嘴巴與耳朵位置,擋住了往裡面鑽動的食腦蟲。
凶蟲的九幽寒氣與土卵蟲的淡藍色氣息,頭一次在我身體裡同時出現,而且互不干擾,各自有各自的目的,還真是奇事一件。
我從未沒有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九幽寒氣是來自陰間的極寒氣息,散佈在我腦袋上面,食腦蟲再厲害再陰毒,不過是人間普通的蟲子而已。它們沾染到九幽寒氣,身子當即就凍僵失去生命,紛紛落在地上。
我不由想道,如果凶蟲處於全身時期,九幽寒氣充足的話,這些紅色的食腦蟲根本就無法靠近。不過轉念一想,如果今晚凶蟲九幽寒氣充足的話,或許我已死在孟竹手下了。
孟二爺發現不少紅色食腦蟲凍死,察覺到了是凶蟲在幫忙,笑道:「沒想到你與凶蟲還成為好朋友,可惜他也是身不由己的!」
孟二爺停止吹笛,將黑竹竿拿了起來,用力敲動起來。竹竿聲再次響了起來。我腹部的凶蟲發出了叫喊:「不好,蕭寧。我幫不了你。」
我心中罵道:「你忍一忍!食腦蟲鑽進來,我可保護不了你了。」
女殺手白靜喊道:「蕭寧,你等等。」
她跑了起來。在地上選了兩塊合適的石頭,開始用力敲動。
這敲動聲與黑竹竿的敲動結合在一起,使得竹竿聲發生了變化。
女殺手白靜跟著孟竹長大,雖然沒有掌握敲動竹竿的訣竅,卻也想出了一套破壞竹竿聲的辦法。
兩股聲音交錯在一起,凶蟲的痛楚才稍微好了一點,感歎地說道:「差一點啊,好懸啊!孟竹的徒弟。倒是本性未泯!」
我後背驚出一身冷汗,如果白師父沒有答應幫白靜的話,她此刻就不會出手幫我了。
冥冥之中,一切都是因果輪迴。
孟二爺見敲動竹竿沒有用處,直接將黑竹竿丟了出去,喝道:「你師父死了,你就背叛孟家,日後你若落在我手上,我會在你身上養十種毒蠱蟲。」
女殺手白靜臉色慘白,不敢言語。
她一直以冷酷無情的殺手形象出現,但她本質上還是女孩,經過今晚的事情後,她的性情漸漸恢復了不少,原本戾氣消磨了不少。
她開始有了正常人的情感,比如說害怕。
白師父將她扶住,道:「你不用害怕,你是追求陽光的女孩,沒有什麼東西能夠嚇住你的!」
食腦蟲無法鑽入我的腦袋,又無法噬咬我的身體。
孟二爺用食腦蟲將我吃掉的計劃可以說失敗了。
不過,他並沒有打算就此罷手,笛聲還在不斷地響起,食腦蟲前赴後繼地重逢,它們接觸到九幽寒氣後,會帶著一部分九幽寒氣死掉。
孟二爺知道,凶蟲沒有什麼寒氣,堅持不了不少時間,到時候沒有九幽寒氣的幫忙,食腦蟲就會鑽入我的腦袋裡。
我也清楚,孟二爺用笛聲控制食腦蟲,也會消耗體力,他體力消耗得差不多的時候,就是我反擊的機會。
我心中默念道:「凶蟲,你以前是打不死的怪蟲。今天一定要好好表現,爭取多拖延一些時間,你一定不能在孟家人面前認慫!」
凶蟲感歎了一聲道:「你這不是為難我嗎?我差點被金蠶打死了……對了,你為什麼不找金蠶幫忙,非要找我幫忙……它今天有的是力氣,只是被土卵蟲送走而已,它要是灑灑水,一定可以幫助你的。」
我心中道:「金蠶是什麼樣子,你應該清楚的。它今日躲在我體內,肯定不會幫忙的!」
眼下的情形再明顯不過了,我如果被食腦蟲吃掉,身體不全,金蠶蠱卻可以活下去,它本來就是被白師父強行封在我身體裡面。食腦蟲鑽入我體內之後,根本奈何不了金蠶。
我身體被食腦蟲吃光,金蠶就可以得到自由。可以說,它與孟二爺一樣,都希望都早些死掉。
現在找它幫忙,無疑是與虎謀皮。
凶蟲道:「我要不是與你坐同一條船,我現在也不願意幫你!我他媽最後一口氣都要用光了!」
我安慰道:「凶蟲,等著事情解決了。我就去找一隻老殭屍,讓你好好吸點屍氣!」
凶蟲不屑地說道:「這說這話誰信啊!」
就在這時。
孟二爺陰煞的笛聲越來越弱,有些氣力不繼,對食腦蟲的控制力也沒有那麼強烈。
食腦蟲的攻擊再一次停頓了下來。
《蠱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