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龜怒道：「放它的大臭屁，我們都是同時破殼出來的。憑什麼它是大哥，我是弟弟。我才是大哥，你千萬不要被它騙了。它最喜歡騙人的，而且經常騙我。那時候我上當不少，你還小，不要輕信別人。它說它是大哥。就是假話。」
我心說這是你們兄弟之間的事情，這都不知道過了多少年，誰能說得清楚呢。
我笑道：「龜先生，這麼說來，你們是兄弟了。我這次來這裡，就是為了要見你的。我還怕這次失望而歸的，沒想到真的可以遇到你。那個，我可以轉過身子嗎？這樣背對著你，多少有些不禮貌。」
大龜頓了一下，說道：「轉過來吧，只要你不被我嚇到就可以了。」
我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轉過身去。眼前一米處就是大龜，它的身形龐大，在黑暗之中依稀可辨，身上的硬殼也是黑色，光線暗淡，看得並不是太過清楚。
洞內幽風陣陣。我的衣服也隨著寒風搖擺。大龜雙眼閃爍，在黑暗之中分外地深邃。
它在這裡呆了不知道多少年，經歷漫長而平靜的歲月；而我剛剛過了十八年，人生波折不斷，洋溢著生命的氣息。
我與它相逢在深山之中，是兩種不同生命形態在這裡相遇。幽光之中。大龜的眼睛也微微發生些變化。
大龜道：「不曾料想，你竟然如此年輕！天啊，你才七八歲的吧。」
我張開嘴巴，驚得半天都沒有合攏，道道：「龜先生，我不是七八歲，已經十八歲了。您的模樣，和您大……和您兄弟很相似。我那個，這個……它是因為多年沒有見到你了，所以讓我過來看看你。」
那大龜聽了這話，陷入了沉默之中，笑道：「有什麼好看了。大龜哪有那麼些多愁善感的情感呢。我那兄弟也真是，隔這麼遠，弄出這些事情出來，沒意思沒意思。」我聽得出來，大龜這話說得有些言不由衷。
我道：「龜先生，我想神龜大人住在江西。可能是因為寂寞與孤獨，所以才會托付我來看你的。」它們其實和人一樣，是有智慧的生靈。而有智慧的生靈，一般來說，感情都是很豐富的。它們的智慧卓越，卻因為種種原因，要忍受著歲月的孤獨與寂寞。
大龜道：「你這個小屁孩，你懂什麼寂寞與孤獨啊。它讓你來看我，就是顯擺它可以找人幫它跑腿，而我卻沒有人可以支配。其實我要想辦法的話，不知道有多少人聽我的話。我只是懶得開口說話而已嘛！」
一番話下來，緊張的氛圍早已煙消雲散。
大龜生活在這裡，年代久遠，我初次來到這裡，相互陌生，它自然會提防我的，不過一番交流下來，大龜顯然相信了我的話。
我道：「好吧。你現在相信我沒有騙你了吧。」
大龜道：「從你上山開始，我就知道你來這裡是幹什麼的。我說了，我可以聽到很遠很遠地方的聲音。後來你們在山頂上打架，也是我及時叫住了小道士的。」
我驚叫道：「原來你早早就知道我來了啊！」
看著眼前的大龜，我不由地想起《西遊記》中的地藏王菩薩通靈神獸諦聽，可以聽到世上一切聲音，可以辨別人心的善惡。
看到大龜也有這樣的功效。
大龜呵呵地笑了起來，道：「我當然知道你來了，畢竟你身上有土卵蟲的氣息！」
我咳嗽了兩下，大聲說道：「龜先生，請聽我正式依言。我是受了神龜大人所托，來這裡看看你。它住在山洞裡，難以走動，無法來看你。它希望你可以一切都好好的，然後……然後……好像就這些吧。」
大龜沉默了片刻，罵道：「煽情的弟弟，沒什麼事情，非要派個小娃娃過來。說這麼一番話。我這心裡頭還真是空落落地不好受。哎呀，其實我們的時間尺度和你們人類的是不一樣的。我們的一百年可能相當於你們的十年時間。我們對情感的把握也很不得當，你說我這個兄弟找你來，到底是要幹什麼，要表達什麼意思？」
我思索了一會，摸了摸腦袋，道：「我想，它讓我找你，是要我告訴你，它想你了。」
我說出這話後，大龜沉默了許久，發出兩聲奇怪的叫聲。道：「原來是這個意思，我明白了。我這兄弟還會……哎呀，多年不見，我也是有些想它了。好了，好了，不說了，說多了心裡難過。」
我挪動腳步，繞開大龜，摸到了落在地上的火把，取出火折子，重新點起了火把，光線大亮之後，我方才看清楚大龜。它硬殼的顏色並不是那種純黑色的，而是帶有深褐色的斑點。
第三百一十七章、終極問題
我道：「那個龜先生，我已經見到你了，事情也說清楚了。如果沒有別的事情，那我先走了。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有期。」
大龜道：「哈哈，你和青山都沒了，我還可以活得好好的。小孩子就不要學說那些一套一套的說辭。你既然幫我傳達了信息，我也不是吝嗇之人。我可以回答你一個問題，畢竟我知道很多很多世人不知道的秘密。」
火把點亮之後，我已經看到洞口，對於大龜的好意，並無多少興趣，道：「龜先生，那個我還是走吧……世上那麼多秘密，如果被人知道了，那就不能再成為秘密了。」
大龜轉動身子，眼珠子轉動。很是不慢地看著我。
我與它目光再次接觸，感覺到深邃的眼神，似乎知曉世上一切的秘密。
大龜道：「蕭寧，你這臭小子，是不是覺得我吹牛啊！」
我抓了抓腦袋，道：「問你一個問題，可是我好像真的沒什麼問題好問的。我辦完這件事情之後，要趕著起神農架和我阿媽相見。至於有什麼問題要問你，我一時還真想不起來。要不，等我下次再來問你吧。」
大龜有些生氣，道：「你這孩子，世人無不想從我口中得到秘密。你倒好，讓你問個問題，我告訴你答案，你卻不肯動腦子想一想，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啊，逼我發飆啊。」
我有些頭大。這大龜的思維還真是不同於常人。
我這不問問題都不行，變成看不起它了。
我道：「好吧好吧，那你告訴我，我今年十幾歲了？」既然逼我問問題，那我就隨便問個簡單一些的問題，早些離開這山洞。
大龜瞪大眼珠子，身子一閃，到了我面前。它速度很快，帶出了一陣風，火把差點就熄滅了。
我有些摸不著頭腦，看著大龜，問道：「怎麼了，這個不行嗎？」
大龜生氣地說道：「小子，這個問題你自己知道答案，根本就不需要我的回答。你是在故意耍我，還是看我好欺負？給你一刻鐘，想個有點難度的問題。」
我心說這世上竟有如此奇怪的大龜，非要逼著別人問問題，太簡單太容易的問題還不行，非要是難題才算數。
龜先生也好，神龜大人也好，它們的性情的確都十分古怪，我得好好想一想，想一個難度適中的問題，這樣的話，也好讓它放我走。
就在我思考問題的，大龜移動身子，堵住了出口位置，眼珠子溜溜轉動，張開嘴巴，吹起了口哨。
大龜道：「蕭寧，我的耐性是很有限的，你最好還是好好想一想，不要浪費我的情感。」
我點點頭：「那好吧，既然龜先生這般要求，那我就好好想一想吧。」
大龜滿意地合上眼睛。腦袋縮回龜殼裡面去了。
洞口位置被堵住，大龜躲入龜殼裡面。
我來回踱步，想了許久，忽地眼前一亮，叫道：「龜先生，龜先生。我想好問題了，你快出來快出來。」
我連著喊了數聲，那大龜並沒有什麼反應。
我走了過去，敲了敲硬殼，道：「龜先生，龜先生……」
大龜紋絲不動，我敲了半天，反而把手敲痛了。
「不是吧，這個關節眼你卻睡著了，不是在坑我吧。」我只好坐在大龜身邊，盤腿而坐。我與玉虛子下來的時候，正是大半夜的時候。到了這點，估計是凌晨了。
「且試一試，你是不是要入我的夢境！」我想到這裡，閉目養神，漸漸地感覺到身體的疲憊，不過一會，竟然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我耳邊聽到了輕微的呼吸聲，是從大龜身上散發出來的。大龜的呼吸十分地奇怪，非常地緩慢。
我也不由自主地隨著大龜呼吸，身體開始慢慢地放鬆，好像是一種獨特的呼吸法門。
我進入了一片澄淨的世界之中，一切變得分外地安靜。忽地。不知從何處滴落了一滴水滴，落在水面上，輕輕地盪開了波紋。水波快速地蔓延，不過一會就消失在遠方。
我站在澄淨的湖面上，不遠處有一隻大龜伏在水面上。
那大龜笑道：「你倒不笨，知道入夢來！」
我笑道：「既然是秘密。又只能告訴我一個人，最後的辦法就是入夢相告了，正好我沒有說過，索性就試一試啊。」
大龜道：「蕭寧，來你跳到我的背上來。我馱著你游動吧。」
我踏著湖水跑上，跳到大龜的背上面。
大龜道：「你叫我龜先生。叫我兄弟神龜大人，好像我的層級比不上它啊，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哈哈笑道：「龜先生，先生是尊稱，大人也是尊稱。我想，你可以教導我，體會到更高的人生境界，就是我的先生，所以我稱呼你是龜先生。」
大龜在水面游動，過了一會說道：「你這些年來，日子還是過得很波折啊！好幾次都差點死掉了，不簡單也不容易啊。」大龜可能知曉我生命歷程才說這些話的。
我道：「其實我的人生和世上大多數人一樣。都是為了生活，不斷努力地拚搏下去。只是我比較幸運，能夠走到現在。很多人在半途就失敗了，所以我常常在想，除了人的奮鬥之外，冥冥之中還有一種無常的力量在控制著世界萬物。」
大龜笑道：「你年輕輕輕。應該一些輕鬆愉悅的問題，不要把事情想得那麼沉重。好了，你想好了問我的問題了嗎？」
我入夢之前，已經想好，道：「龜先生，我這個問題其實很簡單。不過也很複雜，如果你不能回答，我也不會怪你的。」
大龜道：「放心，我知曉世界萬物，怎麼會不知道呢？」
我道：「那請你告訴我，散步在江西、武當、黃河古道、高原上的大龜，是什麼人放置的？為什麼江西神龜大人會守著風水土卵，是什麼人讓它守著土卵的？是什麼人，你可以告訴我嗎？」
這個問題並不是針對我，而是針對神龜的。這也是我一直以來的一個很大的困惑。
如果說土卵蟲可以對付凶蟲，是風水靈氣集結而成的。婺源那只神龜守著土卵，也知道土卵蟲可以對付凶蟲。那麼是誰告訴神龜。土卵可以對付凶蟲，又是什麼人告訴他的呢，是什麼人把他放在那裡的。
婺源的神龜與龜先生是兄弟，本應該呆在一起，可是卻相隔甚遠，一定是有人把它們分開了。放在特定的地方，所以才有了天涯零落的局面。
可以說，這是一個很終極的問題。
果然，我問出來之後，龜先生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嘴巴張開了幾次，道：「這個問題，這個問題……」
大龜背著我走在湖水之上，許久許久都沒有說出話來。
我知道它在思索，在回憶，所以並沒有打亂它的思路。
或許那個時候太小了，很多事情記不清楚。
要知道巨龜長到現在這麼大，是需要很長時間的。它們分開的時候，或許個子很小，很好帶在身上。
要真是現在的個頭，的確是很難運走它們的。
大龜最開始移動得很快，到最後完全停止不動，最終浮在湖面上。一動不動，隨著水波在流動。
龜先生道：「蕭寧，不瞞你說，你還真把我難走了。你要是問我別的問題，我很快就可以告訴你。這個問題嘛，我總是要好好想一想才可以告訴你。這裡是夢境，時間會停頓的，我好好想想。」
我點頭說道：「不要緊，你想你的問題，我想我的問題。如果你回答不出來，我也不會怪你的。」
大龜又開始在水面游動。我坐在背上，隨之飄動。
我感覺到大龜呼吸的方式，隨著它的氣息控制全身的氣流，好像進入了另外一個境界。我整個人為之放鬆了不少。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我感覺身體暖融融的。大龜還在思索之中，又過了許久。
大龜終於張開了嘴巴，說道：「蕭寧，我想了很久很久。我不太記得到底過了多少年。應該在很多很多年前。那個時候，我的個子還很小，只有一塊小石頭那麼大……大概這麼大吧……」
大龜撥了撥湖水，飛起了一個小小的水球。水球和足球大小相當，看來我的推測是正確的。大龜是經年累月慢慢長大的，它小時候的個子也很小。
我問道：「龜先生，神龜大人也很小吧？」
大龜道：「那是當然，我們都是一起破殼而去的，都不是很大。誰能料到我們都變成大龜，再也無法見面了。我們若爬出去，世人肯定會嚇死，把我們當成老怪物的。」
我道：「是啊。我當年帶著一隻毒蟲，就被人稱為災星，你要是這麼大出去，肯定會被人圍攻的。」
大龜道：「不能怪他們，他們是這樣生活的。」
我點點頭：「那麼，那個時候你們都很小，是什麼人把門送到各處去的呢？」
大龜道：「我記得他用了一個很大的簍子，背著我們，去了很多地方，走了很長很長的路……」
第三百一十八章、影子
大龜說著說著，又陷入了漫長的思索之中，好長時間沒有再發出聲音。
我有些等不及，忙問道：「走了很長的路，都去過哪裡了啊？帶你四處奔波的人，到底是什麼來歷！」
大龜似乎歎了一口氣，接著說道：「總之是去了很多地方……具體有哪一些，我也不知道叫不出來名字，去過高山，去過大河大江。而我被放在了這裡，住在山裡面了。悠悠千年，不知道今昔是何日了！」
我道：「龜先生，是過了很多年。請您回答我，那人是誰，你的主人到底是什麼來歷？」
說了半天，大龜還是沒能告訴我，到底是什麼人安排了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