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我瞪著對方,咬著嘴唇不說話。人就是這德行,白天被山槓爺嚇的屁滾尿流,眼見著他不能動了,山刺耀武揚威,好像天王老子一樣。
有人舉槍對著我的額頭,一隻耳凶巴巴的把我身上所有的東西都給搶了過去。我懷裡藏著獸首扳指,不想讓對方拿走,拚死站起身反抗。無奈腦袋被槍逼著,剛一站起來,一隻耳抬手甩過來兩巴掌。
他可能是在宣洩耳朵被割掉的痛楚和恥辱,這兩巴掌抽的特別重,我的嘴角隨即見血了,懷裡裹著獸首扳指的小包也被搶走。身陷重圍,沒有任何辦法,有人過去看了看山槓爺,山槓爺的身子都僵了,沒有一絲活氣。
「這個老的已經死了。」一隻耳走到一個四五十歲的山刺跟前,語氣明顯很恭順,把從我身上搜去的東西捧到對方臉前,陪著笑,道:「七爺,您看。」
「這小崽子的家門,你摸清了沒有」這個叫七爺的人可能是這伙山刺的首領,又低又瘦,兩隻眼睛滴溜亂轉,冒著賊光,他斜眼看看我,慢條斯理道:「可別是別的山頭的人,咱們動手就不合適了。」
「就是個泥腿子,沒有什麼來歷,七爺您放心。」
「那可不成,總得問清楚了不是」七爺背著手,踱到我身邊,道:「小子,你叫什麼名字是哪兒的人」
我不理他,一隻耳就在旁邊叫道:「七爺問你話,跪下回話」
我冷哼了一聲,乾脆扭過頭不去看這伙山刺。但是剛一轉臉,就覺得右腿重重挨了一棍子,骨頭幾乎都被敲斷了,身子一歪,用手強撐著地面。
「看你的腿硬還是老子手裡的棍子硬再不跪下,腿給你打斷」一隻耳拎著一根胳膊粗的木棍,作勢舉起來。
「罷了。」七爺擺擺手,假惺惺的打了個哈哈,他托著我身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隨手一翻,翻出從地洞指揮所裡找出的那隻鐵盒,那種鐵盒子在當時的山裡是很稀罕的物件,七爺明顯也不認得,想把盒子打開,但鐵盒銹死了,七爺弄的一身汗,盒子還是紋絲不動,他停手喘了口氣,對我道:「這是什麼東西」
「不知道」我的一條腿站都站不直,心裡冒火,梗著頭道:「不知道」
「嘴這麼硬欠打」七爺眼睛一瞪,旁邊就有人上來揪著我的衣領,正正反反抽了十幾個耳光。儘管被槍頂著,可我真的被打急了,腦子一熱,反身把打我的人撲倒在地,提拳在他臉上重重砸下去。
兩個人糾纏著在地上打來打去,周圍的山刺轟做一團,衝過來連踢帶打,我想死抓著對方不放手,可山刺太多了,硬把我拉開。我心想著反正已經動了手,就算要死,也得拚命。心一橫,握著拳頭一通亂砸。但是一條腿本來就不利索,架不住那麼多人的圍攻,轉臉就被打翻在地,七八個人又踢又踩,還有人舉著槍托朝我胸口猛砸。我的鼻子,嘴巴都開始滲血。
「你們都去死吧都去死吧」我知道今天可能死定了,不顧一切的抱著一個人的腿,拳頭腳掌如同雨點,砰砰落在我身上頭上,這些山刺毫不留情,真的要把我活活打死在這兒。
「娃子讓你們去死,你們沒有聽見」
就在我被打的快要昏厥的時候,一道蒼老又雄渾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山刺們大吃一驚,都忍不住回頭去看,我大口喘著氣,頭上的血順著額頭往下淌,儘管模糊了眼睛,可是聽到這聲音的同時,我已經看見,死掉的山槓爺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起來,腰桿子挺的筆直,一步一個腳印,慢慢朝這邊走。
「這這」一個山刺目瞪口呆,因為山槓爺的「屍體」被他們仔細看過,確認死透了,才丟到一旁不管,如今山槓爺又奇跡般的挺身而起,這幫人都覺得是見了鬼。
「娃子既然讓你們去死,那就都去死。」山槓爺走的很慢,但這句話一說完,身子唰的像一道閃電,衝向一個山刺。那動作太快了,快的不及讓人反應,這個山刺的嘴巴還沒合攏,山槓爺的拳頭已經到了臉前。

我聽見一聲骨頭被硬生生砸碎的輕響,山刺哼都沒哼一聲,腦袋被山槓爺一拳砸的稀爛。別的人都慌了,舉著手裡的刀槍,但山槓爺渾然不顧,冷笑了一聲:「一堆破銅爛鐵,想來殺我」
山槓爺像是一道光,在人堆裡閃來閃去,他的拳頭就像一柄大鐵錘,一拳一個,中了拳頭的山刺手腳抽搐,轉臉就嚥了氣,半袋煙的功夫,十幾個山刺差不多死絕了,屍體橫七豎八鋪了一地。
「別別有話好說,好說,咱們是銀姑娘手下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七爺看見手下人一個一個被山槓爺收拾掉,最後只剩他一個人,臉都綠了,擺著手朝後退卻:「出來行走,大伙都留條後路」
「後路」山槓爺咧嘴笑了,笑容卻冷的像冰,他一步一步逼近七爺,道:「你們欺負娃子的時候,難道沒有想過後路」
山槓爺伸出手,捏著七爺的脖子,一條胳膊發力,把七爺提了起來。七爺驚恐莫名,想要告饒,但脖子被捏的很緊,一個字都吐不出,兩隻手扒著山槓爺的胳膊,雙腿一陣亂蹬。山槓爺的目光一冷,胳膊上的肌肉一蹦,七爺的脖子瞬間被捏斷了,腦袋一耷拉,手腳同時軟塌塌的垂了下來。
山槓爺殺人如殺雞,殺了十幾個山刺,和沒事一樣,隨手丟了七爺的屍體,轉身朝我走來。當他面對我的時候,目光中的陰冷和殺氣都不見了,伸手輕輕把我扶起,摸摸我額頭上的傷。
「傻娃子。」山槓爺看見我身上大大小小的傷,還有點點血跡,皺著眉頭,道:「他們來了,你怎麼不跑」
「你說,讓我守著火,替你趕蚊子。」我被打的很慘,卻不想讓山槓爺小看,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想要笑笑,可是稍稍一動,就牽動身上的傷,疼的一呲牙:「我答應過你,怎麼能自己逃走」
「傻娃子,真傻」山槓爺看著我的臉,又是心疼又是感慨,他從身上取了些走山人常用的傷藥,一邊給我敷傷,一邊問道:「娃子,你五叔,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你怎麼知道」我很吃驚,不知道山槓爺為什麼突然會這麼問。
「咱們吃乾糧的時候,提起陸家五爺,你的神情就不對勁,我看出來了,只不過沒問。」山槓爺把我臉頰上的血跡擦掉,低頭想了想,然後鄭重其事的道:「娃子,剛才,我去了一個地方,在那地方,看見了你五叔。」
第三十八章獵狐
「山槓爺你說什麼」我渾身上下都是傷,動一動就鑽心的疼,可是一聽到山槓爺的話,身子就像觸電一般,緊緊抓住他的袖子,追問道:「你去了哪兒在哪兒見到我五叔他怎麼樣」
「莫心急。」山槓爺又扶我原地躺下,道:「那個地方,我記不得路是怎麼走的了,不過,我真看見了你五叔。」
山槓爺的話本來很讓人匪夷所思,因為他醉酒之後,我一直呆在他身邊。他莫名其妙的「死」了一段時間,又莫名其妙的「活」過來,等活過來就說去了一個地方。放到一般人,估計要懷疑山槓爺說的話,可我想了想,突然就想到了「夜遊」。
「夜遊」是魂魄出竅之後更高的一個層次,人體的魂魄,是純陰的東西,肉身為陽,魂魄為陰,讓魂魄出竅離開肉身,就等於失去了保護,一般人做不來,也不敢這麼做。唯有八字硬,又苦修此道的人,千錘百煉,讓魂魄出竅成百上千次,等魂魄強大到可以抵禦外界一些威脅和干擾時,就能達到「夜遊」的境界。
俗話說,靈魂出竅,夜遊千里。魂魄是無形的東西,遠比肉身靈活,夜遊千里並不是誇大之談。夜遊之上的更高境界是日游,雖然僅僅相差了一個字,但兩者之間卻有天壤之別。因為魂魄純陰,不能直接暴露在陽光下,否則會煙消雲散,除非把魂魄修到足以無視陰陽的地步,才能在光天化日下出竅,已經是半仙之體。從古至今,能修到日游的高人,屈指可數。
難怪,山槓爺醉酒之後突然就「死」了,那並非真死,而是魂魄離開了肉身,去了遠方。
我看著山槓爺,若有所思。跟我自己暗中猜想的一樣,山槓爺果然瞭解不少事情,如果他壓根就不知道五叔的去向,就算魂魄出竅夜遊千里也找不到五叔。馬牙山那個地方已經塌了,正常人過去找不到進入地底的路,除非是無形的魂魄,才能鑽到地下。只不過有些話,山槓爺不肯說,我也無法勉強。
「山槓爺,我謝謝你去找我五叔。」我想通了這一點,就不那麼焦急了,山槓爺既然主動告訴我他看見了五叔,就會接著敘述詳情。
「謝甚」山槓爺擺擺手,道:「你這個娃子,年紀小,卻重信守諾,是把硬骨頭,我喜歡這樣的人。」
山槓爺的性格明顯剛烈,我琢磨著,就因為我在山刺襲來的時候不肯獨自逃走,咬牙死守著他的「屍體」,對了他的胃口,山槓爺才會對我吐露五叔的事。
事實上,我能感覺的出,山槓爺在對我提起五叔時,微微的猶豫過。
「娃子,那個地方我真的記不得怎麼走了。」山槓爺的表情瞬間就肅穆而且莊重起來,慢慢道:「那地方凶險之極,我不敢靠的太近。」
「我五叔,他現在現在怎麼樣」
「我搞不懂是怎麼回事,你五叔你五叔的皮,像是被剝了一樣,渾身都是血」
「山槓爺求你好好想想那個地方到底是哪兒是不是馬牙山」我聽見山槓爺描述的情景,立即想起當時離開馬牙山地下時,那個掐著我脖子又塞給我扳指的惡鬼,我看見惡鬼雙眼中熟悉的目光,我一直隱隱覺得,那是五叔,如今又被山槓爺提及,我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淚汪汪的央求道:「山槓爺,我想去找我五叔,救他出來」
「就算你知道了地方,自己過去,能救得了他」山槓爺勸道:「陸家五爺生裂虎豹,那樣的本事都逃不脫,你去了,又有什麼用」
我這個人從來不肯服軟,也不肯讓人輕視,但山槓爺說的話,我反駁不了。就在這一瞬間,我透過自己眼中的淚痕,看到了山槓爺的臉。山槓爺滿臉都是隱藏的關切,我猛然間就意識到,山槓爺之所以不肯把所有的話都告訴我,是怕我年少輕狂,腦子一熱就去冒險,從而深陷不測。這是一種隱瞞,但同時亦是一種保護。
「娃子,不瞞你說,我和你們陸家的五爺,過去是相識的,我這次過去的時候,他能發現我。」山槓爺道:「我帶不走他,他說了,只要離開那個地方,他會死。」
「那怎麼辦那該怎麼辦誰能救他出來」
我急的肝膽俱裂,五叔一出事,我完全就沒主意了,如今好容易遇見知道一些隱情的山槓爺,我怎麼能錯過腦子裡的念頭全都丟在一邊兒,抓著山槓爺不停的問。
山槓爺不說話了,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我不知道是否有人能體會我的心情,一個從小失去父母的孤兒,只剩最後一個疼愛自己關懷自己的親人,當這個親人也被死局圍困的時候,只要能救他回來,我寧可拼了自己的命。
「山槓爺」我掙扎著爬起來,噗通一聲跪到山槓爺腳邊:「我想救我五叔山槓爺,求你告訴我我給你磕頭」
我的頭在地上磕的砰砰響,山槓爺趕緊就把我拉起來,他皺著眉頭,一臉為難。這人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的人,面對山刺的時候辣手無情,連殺十幾個人,眼睛都不眨一下,但此時此刻,他顯得心軟如棉,不忍看我的眼淚。
「娃子,我跟你講,你聽好。」山槓爺彷彿下了好大決心,咬咬牙,道:「咱們的大山裡,有一輛馬車,很小的馬車,這個世間,只有這輛馬車,能把你五叔從那地方救出來。」
我一聽就知道山槓爺不是胡謅,我曾經懷疑過五叔的事和小馬車之間千絲萬縷,如今更是從山槓爺這裡得到了印證。
「那輛小馬車在什麼地方,到哪兒可以找到它」
「它行蹤不定,沒有任何人知道它在哪兒,我也不知道。」
我自己又開始琢磨,米婆還魂過話,曾囑咐過我,一路向東走,我不知道什麼原因,可現在回想回想,就覺的米婆的話,無疑也是一種指引。或許一路向東,就有可能會找到那輛小馬車。
儘管這些事情還沒影子,可也算收穫頗大,至少,我有了一個很明確的目標:找小馬車,救五叔。
山槓爺又跟我說了一會兒,讓我躺著休息,他在一旁挖坑,很大的坑,十幾個山刺的屍首全被丟進坑裡埋掉了。這種荒山野嶺,十幾個人被埋掉,就不會再有人找到他們。
山槓爺忙碌著,我也瘸著腿站起來,把周圍凌亂的東西收拾了一下。等到忙完了,山槓爺問我,還要不要繼續去找那只白頭狐狸。
「要找。」我想了想,事情總得一步一步來,有人把陸家還有扳指的事洩露給白頭狐狸,那說明這個事情背後,可能還有一隻至今隱藏著的黑手,幕後的黑手明顯在跟陸家做對,不揪出來絕對不行,反正是要一路向東走的,也不費什麼事。
我們休息到天亮,我身上的傷很多,好在沒有傷到骨頭,山槓爺的藥很靈,第二天開始,頭上臉上的淤青開始消腫,只剩下被砸了一棍子的腿還不利落,走路一瘸一拐。因為這樣,兩個人的行程比較慢,養了有好幾天,腿恢復了些,趕路的速度才快起來。
走走停停,約莫有將近十天的功夫,我和山槓爺來到了麒麟峽。這個地方比石嘴溝還要荒,成年累月都不見一個人。偶爾有途經此處的走山人,也會刻意繞遠路,避過麒麟峽,原因無他,因為故老傳說,麒麟峽鬧鬼,好好的人進去就被禍害了,再也出不來。傳來傳去,這事就傳成了真事。
「山槓爺,麒麟峽這邊鬧鬼,咱們要繞路不」
「繞個甚,娃子,你要記住,莫怕鬼,人都怕鬼,豈知鬼,其實更怕人,不做惡事,天地鑒心,什麼鬼都奈何不了你。」
麒麟峽常年不見人,所以聚集著相當多的野物,山槓爺一身好本事,但從不走歪路,平時就靠獵一些山獐野狐什麼的為生。我們直接進了麒麟峽,這片區域挺大,我給山槓爺打下手,在這裡逗留了兩天。附近狐狸特別多,一連獵了五六隻,山槓爺留了一隻最小的沒有殺,拿繩子綁了,一路拖著走。拖著這隻小狐狸,別的大狐狸就想來救,跟了我們大半天,被山槓爺抓住機會,又獵了一隻。
「狐皮是最暖的,冬天有件狐皮襖,再冷的天都不怕。」山槓爺摸摸我的頭,道:「給你做件狐皮襖穿,風再大,雪再大,也凍不著你的小身板。」
「好」我低下頭,雖然只是隨口閒聊,可好像觸動了我的心事,從小到大,除了五叔,又有誰這樣對我噓寒問暖過
第三天,我和山槓爺仍然在麒麟峽附近獵狐狸,一路追的興起,不知不覺天就快要黑了,山槓爺一邊走一邊朝四處看,想找個合適的地方露宿。
「那邊有幾間房。」我伸頭看看,遠遠就望見一個山腳下面,有幾間木頭茅草搭起來的房子。
「這個地方,會有人住」山槓爺也朝遠處望去,看了半天,他就笑了,回頭對我道:「娃子,你再看看,那幾間房子,像什麼
第三十九章逼供
我的走山經驗畢竟欠缺,山槓爺不說,我就沒多注意。;;;;;;;;;;;;;這時候再用心去看,猛然間覺得,那幾間蓋在山腳下的房子,一間挨著一間,頭高腳低,就好像幾具特大號的棺材,密密麻麻疊在一起。
「那房子像棺材」我看出房子的蹊蹺,立即有點緊張,麒麟峽鬧鬼的傳說流傳那麼多年,吃了豹子膽的人輕易也不敢涉足,怎麼可能有人常住:「山槓爺,咱們先躲一躲,看看情況。」
我的意思是在暗中觀察下這房子有什麼動靜,然後再做打算。但山槓爺不屑一顧,搖搖頭,拖著手裡的小狐狸,道:「躲什麼躲,咱們在找它,它也在找咱們,如今好容易遇見了,就看誰能降的住誰。」
山槓爺藝高人膽大,明知會有危險,卻胸有成竹。他很有氣魄,不由自主之間,我也感覺底氣十足,整整行李,邁開大步就朝山腳下走去。
山裡從來沒有路,人煙稠密的地方,走的多了,就踩出一條路,像麒麟峽這樣的荒地,是沒有捷徑的。我和山槓爺順著崎嶇的山地走了小半個時辰,才摸到山腳邊,太陽完全西落,僅剩下日落後的一丁點餘輝。
「有人不」山槓爺在院子外面的破籬笆前喊了一聲,我又仔細看了看,這房子蓋的有年頭了,破舊失修,搖搖欲墜,山槓爺嗓門洪亮,一嗓子喊出去,差點把破籬笆給震倒。
連著喊了有七八聲,院子裡頭一間小屋的門吱呀被推開,緊跟著,一個老的幾乎看不出歲數的老頭兒,佝僂著腰,顛顛的走了出來。老頭兒年紀太大了,拄著拐棍都走不成路,老眼昏花,磨磨唧唧的,從小屋走到籬笆前,足足用了好幾分鐘世間。山槓爺也不急,從容的等。
「誰啊。」老頭兒穿著一身灰不溜秋的褂子,頭髮又髒又亂,瞇著眼睛打量我和山槓爺,說起來,這倒真是山裡老年人常見的裝束。
「過路的,天黑了,借個火做點飯。」
上了年紀的人,身上什麼地方都不好使,一句話翻來覆去說了幾遍,老頭兒才聽清楚,慢吞吞的打開籬笆門,把我和山槓爺讓進去。當時看見這幾間房子的時候,就隱約不對勁,如今走進院子,一股淡淡的潮腐氣息就飄散出來,這種味道,瞞不過我,是那種老墳裡的氣味,只不過我心裡有數,裝著一無所知。
我們就在院子裡坐了,老頭兒顛顛的拿了倆杯子出來,給我們倒水。這樣鬼裡鬼氣的地方,滴水都不能沾,我們推說不渴,把杯子放到一邊兒。山槓爺一邊招呼我拿出隨身帶的乾糧,一邊兒就揪著小狐狸的耳朵,來回甩。小狐狸吃痛,吱吱亂叫,老頭兒也不坐凳子,朝地上一蹲,整個人蜷縮成了一團兒。
「你們是打獵的」
「對啊,打獵的,獵獐子,獵狐狸。」山槓爺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那老頭兒也跟著笑,只不過牙齒黑黃。
「這小狐子啥價錢」老頭兒蹲在山槓爺身邊,問道:「俺想買。」
「這小狐狸的皮子沒用,我留著是給娃子玩兒,你買了作甚」
「我老了,沒兒沒女,買個小東西做伴,你們打獵,無非求個財,我多出點錢就是了。」老頭兒吭吭哧哧,從懷裡掏出一大把紙票,遞給山槓爺,道:「你瞧夠不夠不夠了再給你添點」
「小狐狸我不賣,賣了,娃子要鬧。」山槓爺不接他的錢,推辭過去。
「嫌錢少麼我再加。」老頭兒也不鬆口,又給山槓爺加錢,捧了一捧紙票,兩個人推來推去,相互讓了五六回。就在這推讓之間,老頭兒昏沉的眼睛裡驟然閃過一絲亮光,捧著紙票的手也跟著一晃,一縷鋒銳的利光唰的直刺山槓爺的胸口。
倆人的距離相當近,而且老頭兒出手極快,換了一般人,這一下子是絕對躲不過去的。但山槓爺連眼皮都不動,等到那縷寒光將要刺進胸口的時候,右手猛然一伸,堪堪抓住老頭的手腕。山槓爺的手就像鉗子,老頭兒手裡的寒光再也無法刺進半分,一拉一扯,手裡的紙票散落在地。
此時此刻,老頭兒的氣勢完全變了,靈動的比少年人都敏捷。手腕子詭異的一扭,從山槓爺手中掙脫出來,轉身就要跑。山槓爺來之前就存著暗中存著戒心,老頭兒快,他比老頭兒更快,起身揪住對方的頭髮。
嘩啦
這一揪,竟然把對方的皮完完整整揪了下來,皮裡面嗖的溜出一道影子,想要逃。山槓爺手裡提著一張皮,但反應奇快,一步上前,另只手一橫,一把抓住那道影子的尾巴。
我在旁邊看的清清楚楚,山槓爺抓住的,就是那只我找了許久的白頭老狐狸。白頭狐狸還沒修到化形的地步,只能靠鬼魅伎倆裝人。狐狸這東西很狡猾,尤其是修出靈智的老狐,賊精賊精的。但老狐狸有個弱點,就是總覺得自己精明,別人都是傻子,隨便騙就能騙的過。
「這幾天,抓了你不少孝子賢孫,你這老小子終於忍不住了」山槓爺把老狐狸抓的很緊,笑道:「麒麟峽是你的老窩吧要是你真能忍住不露面,咱們還不好找你。」
「我跟你們什麼怨什麼仇」老狐狸被抓的脫不了身,又鬥不過山槓爺,乾脆就撒潑大叫,在那裡罵罵咧咧。
《最後一個趕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