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你看什麼呢」
「我看看,你到底是不是活人。」老遊魂背著手,一會兒想想,一會兒又自己搖搖頭,對我道:「我在下頭看到的那個人,應該是你吧這個事,好像不合規矩啊,你是怎麼做到的」
老遊魂混的時間長了,有時候黃泉宮忙不過來時,會讓它去幫忙。因為它不投胎,所以也不會給它點孟婆湯。
「我在黃泉宮見過你,你在輪轉台旁邊拉磨。」
我一聽這話,就想起前次人面貂鬧事的時候,那個投胎的金礦挖金人說的話。說實話,他告訴我輪轉台旁邊那個拉磨人時,我還不敢全信,因為事情太離奇,而且他只是因為投胎匆匆登上輪轉台,那拉磨的到底是什麼人,其實他也無法確定。但這個老遊魂就不一樣了,出入黃泉宮很多次,它總不會看錯的。
陰間有陰間的規矩,輪轉台只管投胎,別的事情一概不問,除了老遊魂這樣廝混的熟了,得到信任的鬼魂之外,閒雜的孤魂野鬼是不可能進入黃泉宮的。老遊魂進黃泉宮一次,就看見那個拉磨的一次,時間長了,它覺得好奇,就找陰差打聽。它問陰差,那個拉磨的是什麼來歷,為什麼一直在那兒拉著磨,別的什麼都不做。
陰差說,那個人在黃泉宮裡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沒人管它。老遊魂很羨慕,就覺得拉磨的估計有什麼背景。那時候,老遊魂想方設法的打算投胎轉世,所以就說拉磨的怎麼不投胎去,既然有背景,想要投胎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但是陰差告訴它,拉磨的永遠不能投胎。只要黃泉宮不塌,它就只能呆在這裡。老遊魂覺得奇怪,不過陰差也不知道太多的情況,再問就問不出來了,它們悄悄說完的時候,陰差專門叮囑它,這些事聽完就算了,絕對不能外傳,以後也不要多打聽拉磨人的事情,否則可能會惹禍上身。
就從那時候開始,老遊魂就覺得拉磨的肯定不簡單,這次在鬼市看到我,老遊魂就很吃驚,因為上次它去黃泉宮的時候,還看到了拉磨人,誰知道這次竟然在鬼市遇到了,它懷疑是不是認錯了人,所以留下來不走,想問個明白。而且在下面混了那麼久,老實人也長了幾個心眼,它始終覺得那個拉磨的不簡單,想問清楚之後,結交結交,沒準以後會有好處。
「那個拉磨的,一直都在黃泉宮從什麼時候開始拉磨的」
「具體年頭,誰說的清楚,不過聽那個陰差的意思,約莫能有十幾年了吧。」
「十幾年十四年還是十五年」我急切的追問,因為在我的印象裡,十四年前,十五年前,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時期,陸家的變故,以及發生在我身上的蹊蹺,可能全都源於那個時期,我想問的更清楚,把具體的時間給敲定下來。
但老遊魂真的不知道,它這種身份的魂兒,不可能瞭解太多,能打聽出來這麼多話,算是難能可貴,別的遊魂根本就不可能知道這些。我感覺遺憾,不過轉念想想,能得到這些情況,已經很不易,最起碼我能確定,黃泉宮的拉磨人,是十幾年前才開始拉磨的。
老遊魂有意跟我結交,我也想知道更多關於下面的事,所以一路談個不停。我問它,守在奈何橋頭的田奶奶,現在是不是仍在守橋。
「是,還是她,那是個好心腸,最肯幫人的,從不為難我們。」老遊魂道:「我呆的日子久了,認識一些老朋友,有時候趕鬼市,沒事坐在一起閒扯,說起奈何橋的守橋人,它們就說,現在這個守橋的比以前守橋的好得多。」
「以前守橋的那是誰」我問了一句,又覺得問的多餘,田奶奶死了不過幾十年,也就是從她死了之後,才開始守橋,那在她之前守橋的,會是誰
「年輕人,聽你口音,應該就是山裡長大的吧那些老話,你從來沒有聽說過」老遊魂道:「黃泉路,奈何橋,一碗孟婆湯,了卻前生事,以前守橋的,自然是孟婆了。」
「孟婆還真的有孟婆」我感覺有些吃驚,陰間的事情,陽間的人不可能知道,我一直都以為,什麼孟婆,全是老百姓自己編撰出來的。
「自然有孟婆,要不然,以前的遊魂過奈何橋,喝的那碗湯,為什麼叫孟婆湯」老遊魂看我問的起勁,說的也有勁,為了勵它多說一些情況,我點了一點點香積,這東西對於鬼來說,是無上的大補,老遊魂一子聞過來,頓時精神抖擻:「以前吧,奈何橋一直都是孟婆在守,不過後來,她死了。」
「死了怎麼死的」
「我聽說」老遊魂神神秘秘的道:「她讓人給殺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霧靄中的古剎
「讓人殺了讓誰殺的」我感覺很意外,沒想到陰間的陰差也有死去的時候:「他們會死嗎」
「會死。」
老遊魂說的這件事,發生在很久很久以前,年代太久遠了,沒有人親眼目睹。就和陽間很多傳說一樣,是一代一代人口口相傳而來的。我第一次聽說這件事,根據老遊魂的講述,我很懷疑這件事就發生在陰間的大門剛剛遷徙到太行山的時候。
那時候,一切都非常混亂,因為一個很多年從未被改變過的地方,突然遷徙到千里之外,就引發了一系列的變故。包括各種原因而導致的紛亂,那種紛亂已經無從查證。陰間的大門遷徙之後,內部也出現了摩擦。
那時候,依然是孟婆在守奈何橋,但是隨後的幾年時間裡,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她好像有意懈怠自己的職責,一些遊魂過奈何橋。沒有喝孟婆湯就混了過去。結果,那幾年的世間,經常有初生的人沒有忘記前生的往事,而且把他們在陰間的見聞都洩露出去。
這個事情肯定導致有人不滿,最後,孟婆被殺掉了,至於是誰殺了她,老遊魂說不清楚,畢竟是很久以前的事,陰間的那些遊魂道聽途說。她被殺掉以後,奈何橋接連換了很多人去看守,一直到幾十年前,田奶奶去了,才安定下來,一守就是幾十年。我初見田奶奶的時候,不知道一些內情。老遊魂告訴我,從前,奈何橋的守橋人都不用鬼魂,田奶奶是第一個。
我隱約知道,田奶奶生前看上去就是一個尋常的人,但她肯定有一些不尋常的背景,所以死去之後,才會有一輛陰馬牽引的馬車專門把她接走。
「殺掉孟婆的人,難道沒有一絲傳聞留下來」我很想知道是誰殺了孟婆,因為殺孟婆的人,很可能就是把陰間大門遷徙到太行的人,孟婆玩忽職守,就是要擾亂陰間和陽間保持了無數歲月的規則與秩序,不能被那個人容忍。
「那真的沒人知道。」老遊魂搖頭,孟婆就是在奈何橋被殺的,臨死之前。她肯定沒有束手就擒,進行了反擊,就因為反擊,才導致事情沒有緩解的餘地。孟婆就在橋頭被殺掉了,死後掉入了橋下的黃泉河,鮮血染紅了河水。
「鮮血染紅了河水她有血」我很詫異。因為我覺得陰間的那些陰差,都是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沒有生,也沒有死,跳脫輪迴之外。
「你以為她是怪物麼」老遊魂嘿嘿一笑,道:「陰間的一些小差事,都用的鬼差,但孟婆那樣的,不是鬼,她是人,不光是她,下面幾個重要的大差,都是人,比如孟婆,還有黃泉路的接引,那種人在你們陽間也有說法的,叫做重陰身,他們都是半個重陰身。」
重陰身這樣的人,只要能熬到成年,沒有夭折,就可以出入陰陽兩界,這是他們與生俱來的特異。重陰身的人本來就很少,能在兩界自由出入,拿他們去當陰間的管事者,其實很合適。三腳羊那樣的奇物,修成半個重陰身,被山裡的山精野怪奉為陰神,沒準也只是在陰間當了一個大差。
想到這裡的時候,我突然又想起了黃有良,他天生就是半個重陰身,被五叔開膛破肚之後,黃有良發生了詭異的改變,充滿了神秘,我就懷疑,他是不是也在下面擔任了什麼要緊的職務。
我這邊在獨自琢磨,老遊魂就接著說,架子山的鬼市以後永遠不會再出現,因為陰間和陽間是有區分的,陰間的事情,陽間不能觸碰,一旦鬼市被陽間的人發現,那麼鬼市就會轉變地點。
「年輕人,今天跟你結個善緣,你莫要忘記了。」老遊魂一臉熱切,轉頭看看,天色已經快要發白,天亮之後,老遊魂不想走也得走,他還是分不清我究竟跟黃泉宮那個拉磨的到底什麼關係,不過卻認定我很有門道,所以一定要結交結交。
「我記得你了。」我笑著說道:「以後時機合適的話,給你爭取個投胎的機會。」
「那感情好,再好不過了。」老遊魂喜出望外,把最後一點香積燃燒後的煙氣吸走,道:「天快亮了,我得趕緊走,從這裡沿著山溝朝前走,可以順利的走出去。」
老遊魂走了,我追上絡腮鬍子和章豹,章豹的身體結實,陽氣也很旺盛,被偶爾勾走了魂,稍一恢復就完好如初。我們三個人沿著山溝不斷的走,天剛微微亮,就走到了架子山和梁的交界處。
「可惜了,可惜了。」絡腮鬍子一想起那塊價值連城的冰膽玉,心口就疼,捂著胸膛一臉苦楚。
其實一直到現在為止,我們都無法確定蛛網洞後面的邪道究竟死了沒有,所以也不敢在這裡過久的逗留,急匆匆就從梁繼續向東。
過了盤營鎮,再向東走,章豹對路途也不怎麼熟了,只能一邊打聽一邊趕路。風餐露宿了有差不多十天左右,天氣漸漸變涼,露宿野外,每天晚上都得被山風吹醒,一夜睡不踏實。所以我們總是盡力趕路,盡量尋找可以借宿的地方。
從這裡向東,只有一條路,這天下午,我們就開始找地方,打算晚上落腳,但山野荒蕪,離開盤營鎮以後,人煙就分外稀少,一戶人家也看不到,一直走到天快黑了,也沒有發現。三個人都很無奈,就準備在野地裡湊合一晚。
但就在這個時候,我們看到這條路很遠的地方,地勢變低,隱約有火光。那種火光很明顯,一看就是燈火發出的,不是鬼火。絡腮鬍子來精神了,說有火光的地方必定有人,過去跟人家商量商量,燒一鍋熱飯,再找張軟床睡一夜。
說著話,他就朝前跑,路很平坦,絡腮鬍子為了吃飯,跑的非常快,我們在後頭跟著,一刻鐘時間,就走到了那片燈火的附近。順著開始傾斜的路朝下望過去,燈火繚繞的地方,是一大片連綿不斷的院落,院落裡傳來隱約的鐘聲,還有一絲一縷淡淡的香燭氣息。
「是個寺廟」我怔了怔,山裡面的地勢崎嶇,交通不便,運送東西基本都要馬車拉,遇到地勢險要的地方,完全要靠人背,所以物資奇缺,想蓋一進大點的院子都很困難。但眼前這座寺廟,規模超出了我的想像,我怎麼都想不起來過去聽人說起過,山裡還有這樣大的一座廟宇。
寺廟的地勢比較低,環繞著一片如同雲一般的霧靄,加上距離又遠,看上去模模糊糊的。但是我能感覺的出,這是一座真正的廟堂,氣息博大純正,燈火的光亮間,隱隱還有佛光,那是成百上千年以來,無數信徒虔誠膜拜祈禱之後產生的佛光,無法作偽。
「是個寺廟那太好了。」絡腮鬍子對章豹道:「你以前不是當過和尚的麼現在看見寺廟,就等於回了娘家,你先過去跟娘家人通融一下,給咱們預備點飯菜,最好再弄點熱水洗洗腳」
我也說不清楚到底該不該攪擾這座恢弘的寺廟,但寺廟就在道路前方,周圍只有這一條路,不順著路走,就得翻山越嶺。我和章豹商量了一下,如果到時候真的感覺不對勁,那就直接走過去,不進寺廟逗留。
我們三個順著道路朝前走,離寺廟越近,廟裡的暮聲就越來越清晰。煙氣繚繞的更濃,不知道要受多少信徒的香火,才能燃出這麼濃重的煙火氣。廟宇彷彿被香火的氣息完全包裹住了,如在雲端。
「不要進廟了」我感覺不出這間廟宇有什麼邪氣,但心底卻總是有點不安,所以我果斷放棄了進廟的打算,帶著他們倆,想從旁邊直穿過去。
但就在這一瞬間,章豹的臉色一下子變了,山間的風嗖嗖吹來,把廟宇外的一團煙火吹的七零八散。煙氣翻滾之間,露出了廟門,還有門頭上的廟匾。
華嚴寺。
我的心咯登一聲,華嚴寺,遠在千里之外,那曾是章豹當時學藝的地方,但此時此刻,這座千里之外的廟宇,竟然到了眼前。
第一百一十五章危難見真情
「不對」章豹的臉色一變,隨後就對我低聲道:「山裡沒有華嚴寺」
驟然間,山風呼嘯的更加猛烈,一陣風上下舞動,把廟宇間的煙火氣吹的一絲不剩。整座廟宇都呈現在眼前。章豹的眼神一下子凝固了,這個地方,他從十四歲開始一直住到成年。
「當年,我來到華嚴寺的時候,只有十四歲,我在這裡拜師,在這裡學藝,在這裡吃。這裡住。」章豹喃喃自語道:「這裡留著我的眼淚,留著我的笑聲」

在四周席捲而過的風突然就像爆開了一樣,一聲悶響,所有的燈火瞬間熄滅了,恢弘的廟宇頓時消失在前方的黑暗中,一切都變的那麼模糊,睜大雙眼也看不清楚。我的手一下拔出腰裡的刀,事情不對頭了。
「章豹。這次,你還想逃到哪裡」
廟宇消失的黑暗處,傳來了一道似曾熟悉的聲音,我豎耳一聽,就分辨出是那個中年武僧。果然,聲音還未落地,黑暗處已經走出了幾個人。除了上次在靈雲寺見過的幾個和尚之外,又加了五六個人手。可能前次章豹逃脫,華嚴寺又加派了人。
這些人對章豹怒目相視,華嚴寺抓捕章豹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章豹數次逃脫,讓這些人吃盡了奔波之苦。只有那個空塵老和尚,站在人群後面,合十不語。好看的小說就在
不給我們任何思考的餘地,一群人已經呼喝而來。我們一共只有三個人,不能分開。分開之後力量更單薄,連反擊的機會都沒有,章豹一咬牙,全力衝在最前面,絡腮鬍子一點都不慢,搶在我前頭,一邊跑一邊跟那些和尚解釋,說跟章豹只是萍水相逢。
除了空塵老和尚,所有人都過來圍堵,但空塵老和尚不動手,我們的壓力就沒那麼大。雙方的形勢其實是不同的,這些人如果抓捕失敗,還能再重新佈局,但章豹一旦被抓,押回華嚴寺,只有死路一條。所以章豹衝上來就擺出了拚命的架勢。像一把尖刀似的,在包圍圈前方衝破一個口子,繼續朝前狂奔。
「章豹這次引你們來的地方就是絕路,還想妄圖逃竄嗎」
有人在身後大喝,但我們不理,只管猛跑。然而就跑了一會兒,三個人不由自主的猛然收住腳步,因為佛堂消失的那團黑暗處,是一道深邃的峽谷,峽谷延綿,足有好幾十丈寬,我們根本過不去。
三個人頓時被逼到了峽谷邊緣,前後無路。追擊者一下子重新圍上來,三個人頓時被衝散了。單打獨鬥,章豹不至於落在下風,但我的功夫不到家,被人逼的手忙腳亂。絡腮鬍子一有事就很機靈,跑的比兔子都快,在那邊哭爹喊娘的叫,不過一時半刻之間倒還沒事。
「老弟。」絡腮鬍子被人攆的來回亂跑,竟然趁亂摸到我跟前,我們兩個人合力把一個和尚給打出去,絡腮鬍子就急匆匆跟我道:「他們要抓的,是章豹,咱們兩個只是無辜被牽連進來的,我們跑路,和尚估計不會管,大丈夫成大事不拘小節,實在不行的話,咱們先跑吧,等跑出去,自然有一百種方法去救章豹」
我沒理他,絡腮鬍子的話不無道理,但是讓我臨危丟下自己的朋友,良心過不去,我實在做不到。
我們兩個一說話,立即又有人衝過來,絡腮鬍子無奈,一蹦一跳又閃來閃去的躲到一邊兒。我抵擋的很吃力,面前的對手長年累月習武不斷,身子強壯之極,一招一式都帶著把人打的骨碎筋折的勁頭兒,我被逼的連連倒退,陡然間腳下的石頭一滑,整個人隨著滑落的石頭掉了下去。
那種情況下,雙手就條件反射一般的來回亂抓,身子完全懸空了,左手無意間搭住一塊凸起的石頭,勉強掛住將要掉落下去的身軀。一直到這時候,先前滑落的石頭才轟然落到了峽谷的底部。這條峽谷至少二十丈深,人掉下去必死無疑。
我一口氣還沒喘上來,就感覺左手搭住的石頭鬆動了,忍不住一聲大喊,雙腳來回亂蹬,卻找不到可以借力的地方。
命懸一線的危機時刻,章豹在旁邊呼呼兩拳,把一圈人逼退了一步,他翻身衝過來,身子趴在崖邊,身手拽住了我的衣領。
章豹剛剛抓緊我,左手上的石頭已經打著滾的脫落下來,直直落了下去。我的身子又一次懸空了,完全靠章豹一隻手死命拽著我。就這麼喘一口氣的功夫,身後的敵人已經團團站到了崖邊。絡腮鬍子那廝根本指望不上,跑的氣喘吁吁,能不被人抓住已經是萬幸,幫不了我們。
「章豹」一個僧人面容陰森,他的頭頂有一道斜貫脖頸的傷疤,又長又深:「上一次,你抗捕逃竄,我險些死在你手裡,這次專門領命來抓你,老老實實受降,回華嚴寺聽候發落」
這個中年僧人一腳重重踩在章豹的後心,他曾經在章豹手裡吃了大虧,這時候明顯帶著宣洩私憤的念頭,這一腳暗中用力,章豹緊拽著我,無力躲閃,後心挨了一腳,我看到他的眉頭微微一皺,緊跟著,嘴角就滲出一絲血跡。
這一刻,我心裡有慌亂,還有一絲淡淡的悲涼。我想起章豹當初第一次跟我講述家中慘事的情景,想起他說到自己哭瞎了雙眼的老娘時隱沒在眼中的淚水。而今,再看到章豹咬著牙死死拽著我的表情,我胸膛裡的血,一瞬間就湧到了頭頂。
我不想死,但這樣拖延,只會把章豹也連累進去。我必死,他卻還有活下去的希望。
「豹子放手吧」我艱難的把手伸進懷裡,掏出那枚一直珍藏的不死扳指:「鬆開我你逃出去去找那道門,去給你死去的老娘續一世陽壽」
「不放」章豹的牙咬的咯咯作響,他趴在地上死拉著我,後心被重重踩住,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這些抓捕他的人在山裡吃盡了苦頭,有兩個還被章豹重傷過,如今全都圍攏過來,棍棒腿腳雨點一般的踢砸下來,章豹無聲無息的承受重擊,臉上的幾道刀疤在微微的扭曲,不到半袋煙的功夫,他忍不住噗的吐出一口血,鮮血飛濺到我臉上,我頓時急了。
「兩個人都會死你放手還有一個能活下來」我拚命舉著手裡的扳指,遞給他,道:「放手」
「不不放」章豹的臉龐憋的通紅,滿嘴都是血,他的手依然抓的很緊,眼睛裡似乎閃動著一抹淚花。
我知道他的心,我懂得他的淚,他是個苦命人,從小到大,除了他死去的娘,何曾有人這樣維護過他,肯捨命保他的命。
「豹子你放手」這一刻,我也忍不住哭了出來,或許是他的眼淚觸動了我,或許是勾起了深埋在自己胸膛深處的心傷,我舉著扳指,流著眼淚對他道:「我五叔曾經告訴過我,只要活著,就有希望,你放手,活著,去給你老娘續壽」
「不放」章豹緊咬牙關,他只吐出兩個字,但他的意思卻明明白白,除非他死,否則絕不會在這個時候鬆開緊抓著我的手。
「寺中傳令,只要捕他回去,他也曾是華嚴寺的弟子,你們同門,這樣圍毆他,是什麼道理」一直在後面默然不動的空塵老和尚終於開口說話了,他慢慢走過來,道:「抓了他就是了。」
空塵在華嚴寺裡不是地位頂高的僧人,但年老威嚴,這些僧人不敢當面頂撞,踩著章豹的中年僧人微微回過頭,應了一聲,但腳下卻暗中又加了幾分力,章豹的骨頭被踩的作響,他是個血性的直性子人,被踩的無法承受,猛然間一扭身子,踩著他的僧人立足不穩,微微趔趄了一下,章豹緊跟著一腳踹出去。這一腳很重,那僧人被踹的倒飛出去,人還沒落地,一口血已經噴了出來。
「殺人惡徒,還敢負隅頑抗」旁邊一名僧人一步跨過來,手裡舞動著一根棍子,一棍砸在章豹的後腦上。
那一瞬間,我看到章豹的腦袋一晃,眼神一下子渙散了,身子一滾,我們兩個頓時從崖邊墜落下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瀕死
兩個人墜落下去的時候,我腦子裡猛然一空,只覺得這次肯定是活不了了。那麼高的地方直墜崖底,會摔成一團肉泥。下墜的速度很快,那種速度連眼睛都跟不上。
驟然間。急速墜落的身子彷彿被什麼東西懶腰擋住了,我感覺一震,雙手下意識的就抓住章豹。很快,我反應過來,兩個人被崖壁上一棵橫長出來的樹擋了一下,樹不是很粗,兩個人差不多三百斤的體重,再加上下墜的慣力。碗口粗的樹卡擦一聲,斷了幾條樹根,樹幹隨即一沉,我一手抓著章豹,一手死死抱著樹幹,連動都不敢動,唯恐樹的樹根會從崖壁完全斷裂脫落。
伸頭朝下看看,再沒有任何東西能擋住我們。這裡在峽谷半腰,離谷底還有差不多十丈高,我們沒有邪道那樣的本事,掉下去依然被摔死。
這時,崖邊上傳來了和尚們的叫嚷,但是崖邊是屋簷狀的,站在邊緣,不怎麼能看到下面的情況。和尚們的聲音隱隱約約,彷彿是在議論我們兩個有沒有被摔死。
緊跟著,崖邊上一道身影彷彿飄動一般,順著崖壁上微微凸起的石頭還有裂痕爬動下來。我臉上還沾著章豹的血,看的不甚清晰,就覺得對方非常靈巧,藝高人膽大,在崖壁上飛快的攀行。
距離一近,我看到那道攀爬下來的身影。是空塵老和尚。我的心頓時一緊,章豹的後腦被重擊,不知道是否致命,但已經昏厥過去,我們兩個在這棵小樹上苟延殘喘,絕對沒有對付空塵的力量和機會。
空塵老和尚越來越近,他顯然看到我們被這棵橫生的樹給攔住了,但空塵一言不發,一直爬到緊貼著樹的巖壁上方,樹根斷了一大半,只剩一條主根勉強支撐著,搖搖欲墜。空塵一手摳住巖壁間一條縫隙,一隻腳踩在一小塊凸出的石頭上,身子就穩穩的固定了,他低頭看看已經昏迷不醒的章豹,眼神裡滿是不忍。微微搖了搖頭。
「他已經快死了」我低聲對空塵老和尚道:「你還要拿他怎麼樣」
《最後一個趕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