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他長出了一口氣,以為事情就這麼完了,可每天晚上,似夢似醒間,那個疑似姐姐又疑似妹妹的人,都會出現與他交媾,他害怕,不敢睡覺,強迫自己一直睜著眼睛,可無論如何,只要到了深夜那個點,他必定會「睡過去」。就算是和衣而臥,醒來後都會發現,不知何時,身上的衣服已經無影無蹤了。
「這事肯定是鬼做的,我曾經聽人說過,這是女鬼在採食男人的陽氣,日子久了被採食的男人就會精盡人亡,大鳳這是想害死我,大師,你一定要救我啊,大師--。」常生很焦躁,似是已經處在了崩潰的邊緣。
當時聽他說完後,我也很震驚,真沒想到,他在與大鳳明修棧道的同時,卻與小鳳暗度陳倉,這事情放在啥時候,那都是挺傷大體的一件事啊!
他見我不說話,以為自己沒救了,就跪下來求我,說自己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他不想死,他家裡還有三個年邁的老人等著他養活呢。
我說:「大鳳這是向你討債來了啊!你答應和她一起死,臨時卻反悔了,她死了,你活著,你就欠她一條命。」
「我那時候不也是隨口說說的嗎?誰知道她這麼較真呢!」常生為當初自己不負責任的言行,懊悔不已。
「不要輕易許諾,對死人許了諾,就一定要兌現,否則她就會一直糾纏著你,對活人也別輕易許諾,因為你不知道,他下一秒鐘會不會莫名其妙的就死了。」
王瞎子講到這裡的時候停頓了一下,翻著白眼珠子往我這裡看了看,我覺得他後面那句話應該是說給我聽的,我點點頭牢記,不要輕易許諾,除非你一定能兌現你的諾言。
他接著又講。
常生聽了我的話,噗通又跪下了,「大師啊,我承諾跟她一起死的啊,這~這諾言我如何兌現?」
我看他面相,雖然花心,對感情不專,可也不是短命之人,又見他有心悔改,便想著幫幫他,我勸他莫慌,之後替他稱了骨重,要了他的生辰八字,衣服,頭髮,坐了一個替身娃娃,去燒給了大鳳。
對於殉情而死,冤魂留戀世間不走的鬼魂,我也是遇到過,用這個方式無不是百試百靈,可我沒想到,到了大鳳這裡,這替身娃娃就不管用了啊!
我燒了替身娃娃,又替她做了一場超度法事,之後,大鳳再也沒有出現過,不光是常生,所有的人,都沒有再見過大鳳,或見過跟她有關的邪乎事。我本來以為這件事情就這麼揭過去了,卻不想在大鳳死後第四十九天,常生也死了。
那天大中午,有人看到常生一個人在街上走,問他去哪兒,他也不搭腔,眼睛直勾勾的也不看道,那人後來回憶說,他那時候的樣子,就跟個提線木偶似得,好像控制著他的身體的不是他自己。
那人覺得他行為怪異,就遠遠的跟著他,後來看到他竟然是去了大鳳淹死的那個水坑。
那人越看常生的行為,越覺得不對,常生這八成是中邪了,那人就想著去把他弄回去,可還沒等他行動呢,就見常生從腰間拿出一包炸藥,那時候村裡有炸石頭的,炸藥都是用一張牛皮紙包著,外面套著幾層黑色的防水袋子,他一看就知道,難道他來這裡是要炸魚?那人正納悶呢,就見常生點燃了炸藥,也不扔,就那麼使手拿著,眼神直勾勾的望著水面,直到整個人被炸的血肉橫飛……。
常生死的那個慘啊,整個人都被炸碎了,周圍的灌木上都掛著他的肉末字,那些崩進水裡的碎肉,都餵了魚了,那血點子跟下雨一樣,撒出去好幾十米……。
常生死了的那天晚上,大鳳的娘做了一個怪夢,夢裡大鳳穿著那身大紅的衣服,頭上盤了個端莊的髻,笑著對她娘說:「娘,俺要跟常生成親了,你給俺縫床鴛鴦被,在做身花棉襖棉褲……。」
她這是跟他娘要嫁妝呢,咱們這裡就有這結婚娘家陪送被子,棉衣的習俗。
王瞎子的故事講到此就結束了。
我和叔沉默了半晌,這個結局倒也算的上圓滿,大鳳和常生終於成了一對鬼夫妻,可我總是覺得心裡挺失落的,也不知道為啥。
叔和王瞎子倆人也在那兒長吁短歎了半天,叔更是感歎,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
王瞎子卻說大鳳這樣做不值,原本他為她超度,用一隻公雞替出了她的魂,她是可以去投胎的,可她卻選擇和常生做一對鬼夫妻,常生定然是她迷惑致死的,雖說常生是罪有應得,可她也因此造了殺孽,再想轉世為人已經是不可能了。
過了好一會兒,叔才「咦」了一聲,問道:「你剛才不是說他家倆閨女都死了嗎,那小鳳是怎麼死的?姐姐與常生坐了鬼夫妻,想來是不能再去害她了吧。」
「小鳳死的倒是乾脆,也沒鬧那些個蛾子,她是在常生死後幾個月,騎著自行車去澆麥子,路過水坑的時候,綁在自行車後面的鐵掀別在了大壩上,連人帶車一起掉進水坑裡淹死了。」
「也是死在那個水坑?這難道是巧合?」叔小聲的說了兩句。
巧合不巧合就不知道了,總之她死後沒發生啥事兒,到這會~嗯,到這會都過去十二年了。」說完這句,王瞎子又神秘兮兮的補充了句:「不過小鳳被撈上來的時候,人們發現她的小肚子鼓起,看樣子應該有四五個月了,常生的種……。」
第018章撞邪
王瞎子後面說的晦澀,我聽的似懂非懂,不過總的來說,王瞎子講的還是挺好聽的(原諒我那時候只是把這個當故事聽)。
往後的一段日子,叔一直帶著我出攤,每次來,王瞎子就湊合過來,倆人東扯西扯。
按說倆算命的湊一塊兒,多少還是會影響生意的,可倆人竟像是商議好了似得,王瞎子摸骨,批八字,叔看相,看風水,還挺和諧。
我和叔在王文武家裡住了下來的事情,鄰居們也慢慢的習慣了,在街上再見到我們,也都熱情的打聲招呼,感情也拿我們當鄰居待了,我還知道他們背後都說叔厲害,那麼鬧騰的鬼,叔一住進來,直接連影兒都沒有了。
這天下小雨,叔沒出攤,又坐在他那破搖椅上教我背《道德經》呢,不過這回更過分,他是讓我一邊紮著馬步一邊背的,叔說這樣不僅能鍛煉我的體質,還能讓我集中注意力,對我以後有好處。
其實叔能想出這損招,歸根究底還得怪王瞎子。
叔看莊稼看人家的,看孩子看自己的,和王瞎子聊膩了,就讓我背書給王瞎子聽,一邊背還一邊臭顯擺,說:「你看看我把我家小天教的多好啊,這麼小,就能背那麼多東西了!」
王瞎子就嗤之以鼻,說道:「你光教他這些有啥用?須知,百無一用是書生,依我看,你倒不如教他些強身健體的法子。」最後他倆大白眼珠子轉了轉,又道:「我看要不這樣,文武一起教,趁著現在還小,先給他打好底子,要全面發展嗎。」
王瞎子一席話聽得叔心服口服,之後每天早上,天剛濛濛亮,我就被他叫起來跑步,跑完步背書,背完書才准吃飯,你以為這就完了?這還只是開始,吃完飯去出攤我還得在那兒打拳,叔就坐旁邊指點我,我稍有做錯,就惹得他拿石頭丟我,我也才發現叔丟石頭丟的特別有準頭,胳膊做的不對打胳膊,腿做的不對打腿,一上午下來,打的我鬼哭狼嚎的。
「老問,我聽他氣息不穩,是不是心有雜念啊!你聽聽,你打他他還不服氣,還哼哼上了。對,練不好就得挨打,棒下出高徒……。」王瞎子坐在那兒煽風點火,聽熱鬧。我那個氣啊,有這個王瞎子在,我得多挨多少打啊!
……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故幾……叔-叔。」
「叔什麼叔?水剛喝了,尿也剛尿了,你別告訴我你要拉屎,今天背不完這段,有屎你也給我拉褲子裡……。」
「叔,門口有人。」我又喊了一聲,我看到村長鬼鬼祟祟的在門口往裡瞅呢。
「咦?」叔似沒料到我家門口會有人,雖然我和叔住進來後,這裡啥事也沒發生,可街坊四鄰,對我們這房子還是避之不及,怎麼可能敢在我家門口轉悠呢。
「哦!村長啊,既然來了咋不進來喝口水啊?」
「叔,來我家玩玩吧。」我也大聲招呼他,我是真盼著有人來我家啊,這樣我就可以暫時偷懶了。
村長先是探進了個頭,往裡瞅了瞅,這才邁步走了進來,上了屋裡他四下打量著,很拘謹的樣子。
「叔,你坐。」我快速的給村長搬來一個馬扎子,往他腳下一放,我就想往街上跑。
「小天,你幹嘛去?」叔的聲音不緊不慢的響起,生生止住了我的腳步。
「我~我想出去玩。」我心說,有客人在,叔總不能還讓我在這裡扎馬步吧。
「嗯,玩去吧,等會回來檢查,背不出來,午飯就吃竹筍炒肉。」
這還能不能讓我愉快的玩耍了?我有氣沒地出,狠狠的踢了屋門一腳,又回來了。
村長戰戰兢兢的坐下,問道「老哥,這是住下了?沒~沒啥事吧?」
「你看我這不是住的好好的嗎?」叔兩手一攤,呵呵笑道。
「神了,真是神了啊!」村長激動的一拍大腿,又道:「老哥,哦,不,問先生,不瞞你說,我問過這街坊四鄰,他們都說,自從你住進來後,夜裡他們也聽不到那些個怪動靜了,你真是神人啊!太好了,太好了。」
村長前面的話很好理解,可後面那兩句莫名其妙的太好了,讓人挺費解的,這我們住下了,他也不至於高興成這樣吧,不會是想到要買房的錢吧。
「你是有啥事找我幫忙吧?」叔則像是料到了什麼,這樣問他。
叔這麼一問,村長就更對叔佩服的五體投地了:「問先生,實不相瞞,我確實是有事找你,你看這天也快到晌了,要不去我家,咱們抄上倆菜,喝點。」
「行,喝點就喝點,好久沒喝了。」叔也挺痛快,當下帶上還在氣頭上的我,跟著村長就往他家走去。
「你瞅瞅,生起氣來還沒完了,小小子家的,別那麼小家子氣,叔這麼做不都是為了你好?你學了東西又不是給了叔。」叔又開始哄我,他總是這樣,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我現在都不吃他那套了。
他見我還是不理他,把我抱了起來,指著路邊的小樹語重心長的說道:「你現在就是這顆小樹,如果沒有人管你,任你自由的生長,那麼你可能會長歪長斜,可能會分叉,可若有人稍加修理一下,那這課小樹就會長成一顆參天大樹,會是棟樑,是有用之才。叔這麼說你明白嗎?」
我點了點頭,叔很少正經八百的和我說話,他這麼通俗的比喻我懂。
村長家離我們那兒不遠,很快就到了,房子也跟我們那兒差不多,只不過我們那是四間,他家是五間。
剛進門,一個挺瘦,還有些憔悴的女人聽見動靜迎了出來,看歲數八成是村長的媳婦。
「翠他娘,這是問先生,是我請來的貴客,你趕緊去準備幾個菜,我倆要喝一杯,哦,對了,你把我上次去縣裡開會時,帶回來的那瓶酒也拿來。」村長還真熱情,不過那「翠他娘」好像沒那麼熱情,她上下打量了打量我和叔,最後輕輕的哦了一聲,就去了廚房。
村長讓叔坐下,給叔泡了茶,然後出去也進了做飯那屋,不知道他去跟他媳婦說了些什麼,那女人再出來的時候,對我們熱情了不少。
村長家還一個和我年齡差不多的男孩,此時正好奇的看著我們,我琢磨著,這八成就是那「翠」,怎麼男孩偏生叫個女孩名啊。
不過下一刻,我的想法就被村長否定了,就聽他對那孩子吆喝道:「王陽明,去拿爸買的好吃的給問天吃去。」我才知道他叫王陽明,不是「翠」,「翠」估計是他們家另外一個孩子。
很快,王陽明就拿出了一個袋子,裡面有火腿腸,餅乾,桃酥等好吃的,我也不跟他客氣,抓起來就吃,他不吃,看著我吃,一邊看一邊還舔著嘴唇問我:「好吃嗎?」
「嗯,嗯,好吃,你嘗嘗。」我抓了幾個餅乾給他。
他搖搖頭:「我不吃,留著給我姐姐吃吧,你們是來給我姐治病的嗎?」他睜著明亮的大眼睛問我。
「不是,我們是來你家吃飯的。」我如實回答。
他把拿著零食袋子的手往後縮了縮,眼神可憐巴巴的看向了他爸。
「唉。」村長歎了口氣,說道:「實不相瞞,我今天請你來,是有事相求啊,我家閨女,她中邪了,每天半夜十點左右,就往北窪水坑那兒跑,去了就坐在那裡自言自語,可雖說是自言自語吧,又好像是在跟人對話,奇奇怪怪的坐上兩個時辰,就又回來了,回來那樣子更嚇人,路上就跟胳膊上挎著個人似得,一邊低語一邊癡癡地笑,並且回來睡下後,還會發出那種聲音,我們家翠,可還是……。」
村長後面那句話是趴在叔的耳朵上說的,我沒聽見說了啥。
「噢?有這事?」叔的眉頭皺了起來,繼而又問道:「你們是什麼時候發現他這樣的?」
「有半個月了,剛鬧那天晚上,我們都不知道啥事,那時候我和她娘都睡下了,睡得朦朦朧朧的時候,忽然聽見大門響,我以為家裡進了賊了,就披了件衣服悄悄的出去看。」
一看,大門大敞著,不遠處還能看見有個人影正往前走,我喊了一聲誰?那影子卻一點反應都沒有,我就覺得不對勁了,若說是賊,我喊一嗓子他早該跑了啊,咋還這麼不緊不慢的呢,這大半夜的,我也害了怕,又裝著膽子大喊了一聲,她娘就出來了,說:「別喊了,別喊了,是咱家翠,翠不見了。」她本來也尋思是進了賊,想著快看看丟沒丟什麼東西,可一看之下,發現獨自睡在南屋的閨女不見了。
聽婆娘那麼說,我才覺得看那背影,好像還真是我家翠,她這半夜三更的這是要去幹嘛?我和她娘就追了出去,說來也怪,那天天上也沒個月亮,烏漆墨黑的,我們打著手電都還深一腳淺一腳的,翠卻摸著黑走的那麼穩。
我和她娘剛追上她,就覺得她不得勁,我們叫她她也不答應,走路直挺挺的,也不看路,眼睛就那麼直勾勾的看著黑暗深處,村裡邪事兒挺多,妖魔鬼怪附身這事,我們也聽說過不少,那時候我們心說:「壞了,翠這八成是招來髒東西了啊!」
第019章那是你爹還是你師傅
「這可咋辦?」她娘一時沒了主意,問我。
我也沒親身經歷過這事,我也不知道該咋辦啊,可不管咋辦,總不能讓她這麼一直往前走吧,「先弄回去再說。」我提議。
就這樣,我們兩口子,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才總算把她弄回來,你說她就一個十八歲的閨女,咋還這麼大的力氣呢?
弄回來她還想著往外跑,她娘就把門鎖上了,她就拿頭撞門,那個狠勁兒,好像頭不是她自個兒的,一邊撞一邊還喊著,讓我出去!讓我出去!!
我拿來繩子,把她捆了個結結實實,放在炕上,她就咬自己的舌頭,咬的血嘩嘩的,那得使多大的勁啊,可她自己就像不知道疼似得,眼神惡狠狠的看著我們,那樣子好像是再說,看看你們狠還是我狠。
她娘當時就不忍了,哭著說:「要不讓她出去,我們跟著就是了,這樣下去,她會把自己折騰死的。」
我偏不信邪,找了布,把她的嘴巴也給堵住了,你猜怎麼著?她愣是不喘氣,自己差點把自己給憋死啊,那臉憋得干黃,嘴唇都紫了,差點沒把我嚇死!」
「最後沒轍,我也只好解開繩子,讓她去了。」
村長重重的歎了口氣,又道:「為這事,我和她娘都快急死了,晚上她出去吧,我們怕她出啥事,就跟他娘天天晚上跟著,她娘為了她這事兒,吃不下睡不著的,這才半個月,都折騰的沒個人樣了!」
「白天她倒是不鬧挺,就是喜歡睡覺,醒了的時候,神智倒也清醒,就是不愛吃飯,還總是癡癡傻傻的笑。問先生,您給看看,我這閨女她這是怎麼了啊?」村長說著,往裡屋指了指。
這時裡屋忽然就傳出一陣咯咯地笑聲,笑聲脆生生的,似乎是發自內心高興的那種笑,可一個人自己這麼莫名其妙的笑,確實挺滲人的。
「看看去。」叔也不拿架子,站起來就往裡屋走。
我也趕緊跟了過去,沒法,我這人就是愛湊熱鬧。
炕上坐著一個挺漂亮的女孩,大眼睛水汪汪的,面色挺紅潤,完全和我想像的是兩碼事,聽村長說的那個鬧騰法,我本以為得憔悴的不成樣子了。
女孩見我們進來,也不驚,還衝我們笑了笑,她笑起來的樣子真好看,我不會形容,不過後來叔告訴我,那是笑得很嬌俏,很媚。
「爸,又找人來看了,我說我沒事,你偏不聽,找幾個人來了,看出個啥來了?」她一幅玩味的樣子,看了看叔,又看了看我,又說:「這回這道士咋還拖家帶口的啊!」說完她又咯咯笑了起來,好像發現了讓她特別開心的事兒。
叔看了一眼村長。
村長有些不好意思:「之前我也找了好幾撥人來看過,她剛開始不依,說她啥事沒有,不給看,後來那些個道士看了,也確實沒看出個啥來,現在她估計也把問師傅你當成江湖騙子了,至於說話,她平常說話也挺痛快的,只不過沒~沒這麼……。」村長可能是想找個合適的詞,來形容女兒此時的形態,可最後他也沒想出那個詞來。
叔一擺手,示意他不用說了,明白,然後,一掀簾子,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