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叔又說:「小胖子,你性格好,心寬,不拘小節,這點小天不如你,以後他有啥事,你多勸著他點,你倆那緣分,深著呢。」
叔這話我那時候沒往心裡去,直到後來,我們長大了,自己經歷了一些事情,才真正的領悟到了叔這話的意思。不過,那都是後話了。
叔這時忽然問二娃:「咱們剛才說哪兒了?」
二娃道:「說到我哥死了。」
「我哥他昨晚死在牢裡了。問先生,這肯定是『艷紅』死後,嚥不下那口氣,回來報仇了啊!」二娃說到這裡,自己猛的打了個哆嗦,繼而支支吾吾問道:「問先生,聽說鬼-害人,都是找親人來害,這是真事嗎?『艷紅』她不會也找上我們家吧!」
叔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倒問他:「你怎麼就知道你哥是被『艷紅』害死的?」
二娃沒有得到叔的正面回答,略有失望,苦著個臉說道:「今天早晨,公安局來人,說我哥昨晚畏罪自殺,死了,讓我嫂子今天去牢裡領屍體,我嫂子是去不了了,只好我去,我去的時候,正巧聽到牢裡的人議論,說昨晚,我哥在牢裡發了瘋,一直跪在地上磕頭,一邊磕嘴裡還一邊嘟嚷,『閨女』爸錯了,你放過我吧,之後還在牢裡亡命飛逃,後來就死了……」
「說不定是他自己殺了人,良心不安,真的瘋了呢?」我說道。
「不可能,我哥那模樣,一看就是嚇死的,滿臉驚恐色,那倆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屎尿拉了一褲襠……」說到這裡,二娃似乎是不忍再說了,道:「你們等下自己看看吧。」
這時,就聽胖子小聲嘀咕了一句:「這叫罪有應得,該!」
胖子說的聲音很小,可這話還是被二娃給聽去了,他道:「虎毒還不食子呢,我哥幹出那畜生不如的事,死了就死了。可現在是『艷紅』那孩子的屍體,她抬不動啊!」
「哦?怎麼個抬不動?」叔問狐疑的問道。
「今天早上,我們一大家子,給那倆孩子,每人趕製了一口薄棺,想著今晚抬去亂葬崗埋上,棺材趕製好了,卻不想往裡抬屍體的時候,出事了。」
「因為不想讓『艷紅』的屍體,一直在地上躺著,昨晚的時候,我們把她抬到了一塊破門板上,可今天,我們再抬那塊門板的時候,那快門板卻怎麼都抬不起來了。一塊破門板,加一個七歲的小女孩能有多重?我自己有多大勁兒,我自己還不清楚?可我們兩個大男人,愣是沒把那門板抬起來,後來我們又找了倆人,四個人還是抬不動,可昨晚我們把她往門板上抬的時候,她明明輕的跟個紙片子一樣啊!」
「那是,旁觀的人們也議論紛紛,有的說,是不是衝撞了什麼。有的說她不想死,所以死後不想走。還有的說,『艷紅』活著的時候,我哥一家『刻薄』了她,所以她怨恨呢。」
「後來我們找了個老人,給念叨了念叨,給她燒了不少的紙錢,可都也沒管用,我這也沒轍了,就只好來請問先生你了。」二娃雙手一攤,萬般無奈的樣子。
叔聽完也沒搭話,似乎是在思索著什麼。
「師傅,真有屍體抬不起來這回事嗎?」胖子同樣皺眉,問叔。
我道倒是覺得二娃說這事挺荒誕,一個七歲的小女孩,四個大男人抬不起來!這也太扯了吧。
叔點點頭道:「確實有這樣的事,雖然我沒有親眼見到過,可卻曾聽一個老友說起過,那是他的親身經歷。」
事情發生在一個偏遠的小山村,那裡沒有醫院,婦人生孩子都找當地的『穩婆』。
一個生產的婦人,生了三天三夜,也沒能把那孩子生下來,後來她精疲力盡,死了。
生孩子本來是喜事,可沒法子,喜事變喪事了,家人痛哭之餘,趕製了口薄棺,把那大肚子婦人就給抬進去了,人抬上,棺材釘死,準備抬著上山去埋的時候,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四個大勞力,竟然抬不起那口棺材,於是他們把中間又加了一根槓,加了倆人,可六個人還是抬不動,後來又加到了八個,可無論加多少,那棺材都似有千斤重般,紋絲不動。
那時候,正好我那個老友遇見了這事,他掐指一算,急忙命令道:「開館。」
這是本就邪乎,一個道士這麼說,由不得他們不重視,於是,一眾人等,又七手八腳的把棺材打開,我那老友就親自動手,拋開了那婦人的肚子,並從中取出了一個大胖小子。
小孩取出後,老友又命人把棺材釘死,再抬那棺材,四個人輕輕鬆鬆就抬著上山了!
叔說這故事聽的我一身雞皮疙瘩,我打了個冷顫,一百個不相信的問叔:「這事真是個真事兒?」
叔回答道:「那當然,那個孩子現在還活的好好的,跟你也差不多大,是我那老友的徒弟,以後說不定你們還會相見呢!我那老友說了,他掐算著,他徒弟會在那一片出現,卻沒想到會是在那種情況下,這就叫緣分啊!就像我跟你……」叔感慨了一番,又對二娃道:「所以說,棺材抬不起來,定然是棺中人心願未了啊。」
第066章行道為何
一進王艷玲家的院子,真真把我嚇了一跳,三口黑漆漆的大棺材,齊刷刷擺在院子裡啊,那本來就不大的院子,幾乎被擠滿了。剩下的那點地方,擺著一張門板,門板上躺著叫『艷紅』的那個小女孩。
昨天傍晚,天黑看不太清,現在再看那女孩,比那晚看到的還要血腥,恐怖。
頭髮被血染成了黑紅色,上面還沾著豆腐腦一樣的塊狀物,那應該是腦漿,左半邊頭,很明顯凹下去一塊。成捋的頭髮,遮擋不住那白森森的碎骨茬子,她終是死不瞑目,瞪著早已毫無光澤大眼睛。
說心裡話,我是打心底可憐這個小姑娘。可我的胃卻忍不住開始翻騰,我使勁的壓制著那翻江倒海的感覺,把眼別到一邊,卻又正好對上了身邊那口棺材裡的男人,那正是王艷玲她爹。他那眼睛瞪得跟倆大燈泡似得,面部表情扭曲,臉色烏青發黑……
「嘔---」我終於忍不住,跑去外面扶著牆嘔吐了起來,胖子隨後也跟了出來,我倆就跟比賽似得,「嘔--」聲連天。
再進去的時候,叔已經進了屋了。
我不敢再亂看,目不斜視的也跟了進去。
我這還是第一次到王艷玲家的屋裡來,她家看樣子確實挺窮,屋裡沒一件像樣的傢俱,唯一一個和這屋子裡一切。都極不搭調的嶄新的小木馬,孤零零的放在角落裡,那應該是死去那男孩的玩具。
外屋沒人,倒是裡屋,傳出斷斷續續的說話聲。和哭聲。
王艷玲在裡屋,聽見有人來了,往外瞅了瞅。
她是我跟胖子的同學,雖然說不上好與不好,可見面,說話這些,基本上是天天都有的,所以,在這種情況下見到她,我竟然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一個什麼樣的表情!好在她只是看了我們一眼,就縮了回去。
我想,她此刻心裡一定非常的自責,當初王巧巧找過她無數次,如果她聽王巧巧的話,去買一條狗,或許這樣的事情就不會發生。
叔在屋子裡四下打量了幾圈。
一直跟著叔屁股後面的二娃,道:「問先生,看出啥來了?」
叔道:「現在沒啥,我得找來問問,你們去準備些祭品。」
我知道叔這是要找『艷紅』的鬼魂,找來問她到底有什麼心願未了,如果是為了報仇,她爹已經死了,她不走,肯定是還有別的事。
「那都需要啥祭品啊?」二娃又問。
「肥豬肉,整雞,整魚,大餑餑,香燭,燒紙……」叔數樣對二娃說著。
聽叔說完後,二娃那臉色變了變,隨後進了裡屋,不知道在裡面不知道說了些什麼,我覺得他應該是在跟王艷玲她媽商議,畢竟王艷玲家經濟比較困難,買這些,也是一筆不小的花費吧。
二娃很快就出來了,出來就說:「問先生,你先在這兒坐坐,我這就出去辦。」
叔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叫住他,道:「等下,你再買點發糕,稱點兒糖果。」
二娃點點頭走了,這時,打裡屋,顫巍巍走出來一個女人,她的身後,還跟著四個大姑娘。那是王艷玲她媽,後面跟著的,是她那四個閨女。
王艷玲他媽本就很瘦弱,此刻更加憔悴不堪,本來好好的一大家子,一天之內死了三個,這事擱誰身上,都是不可承受之重。
「問先生來了啊,艷玲,那是你同學吧,你快給他們倒杯水。」這幾句話,王艷玲她媽說的很費力,我真正理解了上氣不接下氣是啥感覺,原來不是我每次奔跑的肺疼,那種大口的喘息,而是你一口氣出來,下一口卻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胖子嘴甜,連連擺手,說道:「別忙活了,不渴,來的時候剛喝過。」
叔也抬手阻止,然後盯著其中一個女孩說道:「你有身孕,喪葬之事應該迴避,中陰身會衝撞到你肚子裡的孩子,你出去避一避吧。」
我這才發現,站在最角落裡那個女的,腹部微微隆起,竟是有孕在身,那應該是王艷玲的大姐,她竟然成親了!不過她看起來還真顯小,就跟十八九的大姑娘似得。
聽叔這麼一說,王艷玲她娘開始數落她大姐:「我說你是個雙身子,不能來,不能來,你偏偏不聽,死的都死了,再連累的個你……」說著,說著,就又抹起了眼淚。
關於孕婦的禁忌,民間有很多,比如吃兔肉生下的小孩會豁嘴,吃生薑小兒六指,吃蔥姜小兒狐臭,孕婦被新媳婦看到,新媳婦四年之內不懷孕,鄉間打井若被孕婦看了,會水質不好,或不出水,孕婦不能看戲,看戲會被換胎,若看的是木偶戲,生下的孩子則沒骨頭,孕婦還不許在屋內打灶,開門、鋪地、鑿窗,否則會觸動胎神等等。
那就更別說是見死人了,即便是自己的親生父母去世,孕婦都不能去進行遺體告別,更不能看死人入殮,否則會造成難產,在早些年,難產可是大事,是要一屍兩命的!
大姐見她媽哭了,也跟著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上前安慰她媽,道:「我這不是紮了紅腰帶的嗎,無妨的,無妨的……」
她娘倆一哭,那姐三個也跟著嚶嚶起來,一時間,氣氛陷入了僵局。
叔像受不了這種壓抑的氣氛,起身徑直走了出去,想想院子裡那三個死相淒慘的人,我實在是不想出去,可此刻這麼尷尬的場合,我跟胖子還是識趣的走了。
叔出來後,不老實待著,圍著那幾口棺材轉圈,最後在小男孩那口棺材前停了下來,黑著個臉,皺著個眉,也不知道在琢磨啥。
小男孩的屍體我昨天見過,那噁心的樣子就別提了,我都懷疑叔那胃是鐵打了,這麼噁心的死屍,他看著咋的就不噁心!
「叔,你快回來!」我站在牆根下小聲吆喝,實在看不下去他一直盯著個死人看。
「你倆過來!」叔不僅沒回來,還招手吆喝起了我和胖子。
「幹啥?」我倆對視了一眼,誰都沒挪地方。
叔看我們那樣,語氣誘惑道:「怎麼?你倆不想學東西了?」
聽了這話,我倆才磨磨蹭蹭的走了過去。
「師傅,這個有啥好學的?」胖子人雖然到了,眼睛卻撇向一邊,極力的不去看那死人。
叔一笑反問道:「你倆說說,學道術是為了啥?」
學道術為啥?這個問題我很小的時候就考慮過,我學道術,首先是想滅掉我夢中的那個黑衣人。
「為了捉鬼降妖。」我還沒搭話呢,胖子就搶先回答道。宏東以扛。
「你呢小天?」叔又問我。
「為了報仇!」我堅定的說道。
聽完我的回答,叔怔了怔,繼而歎息了一聲,道:「世界有世界的大道,萬物有萬物的小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找到了,就不會迷茫,不爭而善勝,不言而善應,不召而自來,道本清明,是為修幾心,不為世俗所迷惑,不為仇恨所牽絆……」
叔說了一通大道理,我和胖子跟聽天書一樣,他見我倆那懵懂樣,無奈道:「你們還小,我說這些你們只需記住,等到以後,自己慢慢領悟吧,現在就拿小胖子來比方,你想捉鬼降妖,鬼形態萬千,你卻連個死屍都不敢面對,還談何捉鬼?」
「我--我這不是還沒做好準備嗎!」胖子一臉苦瓜相。
我心裡也挺害怕,叔所指的學東西,難道就是讓我們看那死屍?這也太重口了吧!
「瞅瞅你倆那熊樣,我不是來叫你們看死人的。」叔像是看出了我心裡的想法,走到旁邊那口空棺旁,伸手往裡一指,道:「你們看這個!」
我和胖子往裡一瞅,異口同聲問道:「那是什麼?」
第067章墨線封棺
我見那口空棺材的底部,四周,乃至斜斜立在一邊的棺材蓋子上,都有密集的黑線。
「這是墨斗線」叔回答道。
墨斗線我知道,木匠做活的時候,為求兩端持平。會用墨線在上面彈出一道直線,可這棺板又不鋸開,上頭為什麼會彈有那麼多的墨線呢?
叔給我們解釋,道:「木匠是手工業者的代表,在古代是被看作為一種神聖的職業,尤其是他們的祖師,魯班,至今仍受人供奉,而木匠的墨線盒,更是鬼害怕的東西,墨盒畫出的線都是正線。從沒有彎線,所以一切邪惡的東西,都怕這個正,這也就是我們說的邪不壓正。」
「墨線圍房,百鬼不侵。墨線繞腕,鬼不上身,而這棺材裡被彈了這麼多墨線,就是想要以墨線封棺!」
「師傅,墨線封棺會怎樣?」胖子問道叔。
「墨線封棺。鬼物不出。也就是說,這棺材被人為設成了一個牢籠,而棺材裡的人,魂魄會被禁錮在此,永世都出不來了。」
「啊!這是誰幹的啊?」我脫口問道。
「自己家人肯定不會那麼幹,難道是做棺材的木匠?沒理由啊!」叔又搖搖頭道:「不止這一口,另外兩口也都被人彈了墨線,看來是有人想把她們鎮壓。」
我倒吸一口涼氣,即便是坐了鬼,也有入六道,在次輪迴的權利,就算是叔。也一直秉承著非大惡之鬼不殺,把其送走的原則,這是誰這般歹毒,一次要鎮壓三個鬼魂呢?
「我看指定是那二娃!他怕他們變成鬼後會來害他,所以就想出了這個餿主意。」胖子推測著。
「不好妄加推斷。不過我觀二娃那面相,他天庭狹窄,雙眉相連,鼠目,兩頰窪陷,這樣的人確實心機重,心眼小。」叔說著又道:「也無妨,我先招那『艷紅』來問問,假若她真有什麼心願未了,在合理範圍之內,我可以幫她完成的,定會幫她。不過她已經害死了自己的父親,就怕她喪失理智,再去害人,如果真是那樣,那就只好用這墨線棺來裝她了。」
「叔這麼說,她爹真是被她給害死的?」
叔點頭說是:「是被她嚇死,那眼瞳裡還有個鬼影,那是他最後看到的東西,也因為坐了虧心事,心中本就有鬼,就活活被嚇死了!」
「師傅,那你幫我開個天眼吧,等會讓我也見識一下鬼!」胖子一幅討好的樣子,央求著。
「小胖子懂的還不少,還知道開天眼!」叔說著話兒,眼神卻是看向我。
『鬼眼術』之法,我確實跟胖子無意間說起過,沒想到胖子倒是放在心裡了。於是我悻悻笑,邊笑邊說:「叔,你也給我開個天眼吧,我也想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