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內蒙,靠近內外蒙交界,二連浩特附近,但具體沒說清楚,就說是野草原。」
「死的是牧民?」
「是,遊牧的。」
「死狀也一樣嗎?」
「都一樣,也是叫人穿了線。但是他說,帳篷裡是四口人,所以,情形是一個人捂著臉,好像在躲,另一個人手裡拿著馬刀,要砍下去的架勢,第三個人兩手旁推,好像在勸架。第四個人離開這三個人一段距離,兩手攏在嘴邊,好像在喊。」
羅韌嗯了一聲:「是用什麼線穿的?」
「說是套馬索捻開了的,帳篷也不需要砸釘子,刀子在帳篷開了口,用線捆住的,另一頭連了人。」
羅韌不說話了。
窗戶上的陰影重了些,好像人是朝這邊走,木代心裡一顫,往邊上讓了讓。
羅韌推開了窗戶,似是有些煩躁,向馬塗文說了句:「給我支煙。」
煙氣裊裊娜娜地飄了出來。
屋子裡似乎陷入了短時間的沉默,
木代也有些混亂,岑春嬌的敘述井井有條的,不像是胡編亂造,而且她很注意細節,比如落馬湖的案子用的是漁線,因為落馬湖邊多漁民,漁線四處可見。而到了內蒙草原就地取材,就成了捻開的套馬索。
聽起來,兇犯是要展現一個大的場景,並非只局限於三個人,可是這個場景,是什麼意義呢?
屋裡安靜的很,只有煙氣不絕,木代皺眉頭:這個羅韌是個煙槍嗎?到底是要抽多少煙?
又過了一會,木代忽然覺得不對,她屏息細聽,驀地反應過來,探身看向窗內。
屋裡沒人,一支點著的煙架起了擱在窗台上,邊上還有一根已經燒到頭的煙屁股。
木代臉色陰一陣晴一陣的,咬著牙竄進屋子,落地時踩到一個空啤酒罐,險些滑了一跤,虧得下盤穩站住了。
房間面積不大,一目瞭然,大門半開,人早走的沒影了。
羅韌!
木代似乎可以看到他一邊眼色示意馬塗文他們悄悄離開,一邊不慌不忙地點煙。
虧她還那麼小心翼翼,在嗖嗖冷風中掛在牆上,被煙熏了那麼久!
如果牆是軟的,木代真想抱著頭撞上一撞。
電話響了。
木代看了半天才看到茶几上埋在一堆雜物中的電話機,自從手機普及之後,很少有住戶專門裝電話了,本來想置之不理的,鬼使神差的,還是接起來了。
那頭傳來羅韌輕笑的聲音,還有路上的過車聲,看來是上了車道了,不用追了,追也追不上。
這聲音,簡直是要殺了她的神經了。
「姑娘,不容易啊,在牆上掛的挺累的吧?桌上有草莓,別客氣,洗洗吃了吧。」
木代還沒來得及開口,那頭掛電話了。
作者有話要說:木代怒氣沖沖地盯著草莓。
草莓很不服氣地說:怪我咯?
☆、第9章
垂頭喪氣回到別苑,已經快半夜了,木代懶得回房,走到大堂的沙發前挺屍樣躺下去,盯著天花板上的吊燈發呆。
別苑的風格復古真不是蓋的,吊燈是懸臂銅猿,惟妙惟肖的銅猴倒懸下來,尾巴彎鉤,鉤梢上點燈。
可惜裝的是現代的照燈,要真是古代那樣,尾巴上立個燭,晚上焰頭微晃,那就更有感覺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人過來在對面的沙發上坐下,笑她:「丫頭,怎麼這麼沒精神?」
是萬烽火,木代蔫蔫地躺著不動,說:「叫人氣的。」
萬烽火哈哈大笑:「跟氣爆了的球似的。」
這話說的真貼切,萬事都不能太過,她就是氣的太狠了,反而氣脫力了。
她提起精神跟萬烽火說話:「怎麼還沒休息啊?」
「剛把李坦送走。」
木代意外:「他走了?」
「走了。」
也是,又不是真的來旅遊的,既然沒進展,可不就各自散去了?雖然對羅韌心有不甘,但誰又有那個精神,為了個連底細都不知道的人,在陌生的地方熬著耗著呢?
木代悵然地坐起身子:「我明兒也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木代收拾了行李,叫了出租車往機場去,剛開出不久就在人民路上堵了車,木代搖下車窗就當閒看風景,對面忽然有人對她大揮手:「哎,木代妹妹!」
是那個曹嚴華,這一塊是他地頭,估計見天轉悠,木代衝他揮揮手,本意是讓他原地待著得了,誰知道他橫插路小跑,一路躲著車挨著罵過來了,待到跟前,眉花眼笑的把胳膊肘壓車窗上:「哎,木代妹妹,去哪玩啊,三峽啊還是磁器口啊?」
「回去了。」
曹嚴華用了足有五秒鐘才反應過來什麼叫「回去了」,登時大驚失色:「怎麼就走了呢妹妹,你才來幾天啊,看不起我大重慶啊,哎你走了都不打聲招呼,太傷感情了,我怎麼著都得請你吃頓飯啊……」
前頭換燈了,司機不耐煩的攆曹嚴華:「讓開讓開,車開了。」
木代抱歉地沖曹嚴華笑笑,誰知道還是低估了曹嚴華的熱情,他不甘心地隨車小跑兩步之後,忽然拉開車門嗖的就竄進來了。
這麼危險違規,司機的臉色難看之至,曹嚴華權當沒看見:「正好,我不忙,送送你。」
木代覺得正事應該還在後頭,果然,曹嚴華加了她微信又再三表示要去雲南拜會之後,忽然神秘兮兮壓低了聲音:「木代妹妹,你功夫跟誰學的啊?」
木代斜他:「怎麼著?」
「我也很想學啊,你這技術對我們這行太重要了啊,我上網查過,現在開班授課的都是什麼太極拳,老頭老太強身健體用的,不實用啊。木代妹妹,你有專門的師父吧?」
「嗯。」
曹嚴華心裡一喜:「木代妹妹,不,姐,你看,你想不想收個師弟什麼的?」
這要求提的可真委婉,木代一句話絕了他的心思:「沒可能的,別想了。」
曹嚴華不死心:「難道你師父只收你一個徒弟?」
「不,前頭還有一個。」
木代笑嘻嘻看他:「前頭那個徒弟心術不正,學了功夫之後不走正道,偷了人家東西,我師父知道之後,打斷了他一條腿……」
她說話的時候,手慢慢擱到曹嚴華膝蓋上,曹嚴華聽的緊張,也沒在意,誰知她說到最後一句時,忽然用力擰住他膝蓋往邊上一掰,曹嚴華怕不是以為腿要被她給捏斷了,沒命樣尖叫起來,司機讓他叫的一激靈,車身硬生生在路上打了個飄。
木代好整以暇地縮手,語重心長的:「胖哥哥,不是我瞧不起你的職業生涯,但是我師父最恨的就是賊,他要是知道你趟過這攤水,哼哼……」
曹嚴華讓她兩聲冷哼哼的毛骨悚然,終於徹底絕了學技術的念頭,不過他為人倒還實誠,也沒有因為這事就轉冷了臉,到了機場之後,一路把木代送到安檢口。
距離起飛還有段時間,木代在機場店裡閒逛,正尋思著要不要給紅姨帶點重慶特產,身後有人叫她。
回頭一看,居然是李坦。
這也算是此趟結識的熟人了,木代挺高興的:「你不是昨晚就走了嗎?」
李坦笑笑:「昨天不知道是航空演習還是交通管制,改今天了。」
李坦的飛機也還早,兩人找了位置坐著聊天,話題繞來繞去也繞不開落馬湖,李坦的興致不高,想來是這趟重慶之行讓他諸多失望。
木代並不覺得岑春嬌的信息是假的,但是李坦這頭也說得有鼻子有眼,雙方各執一詞,旁人也很難判斷,她建議李坦:「你如果真的跟兇犯打過照面,應該告訴萬叔,他那裡人多渠道也多,可以幫你一起找。」
「我這次跟他私下也談過了,但是……」
李坦眉頭皺起:「怎麼說呢,情形比你想的複雜,姓萬的建議我去找個催眠師。」
怎麼還跟催眠師扯上關係了,木代有些懵。
李坦給她解釋,但又說的語焉不詳:「當時……說實在的,我正好撞上,那個人想逃,我和他廝打在一起,他帶著口罩,然後忽然有人在我腦後來了一下子……」
木代驚訝:「他們是兩個人?」
李坦歎氣:「我原先也以為是一個人。」
他從懷裡掏出煙盒,抽了一根在手上,估計顧忌是在機場,猶豫了一下沒點:「因為是兩年前,跟岑春嬌說的五年前完全對不上,所以可以肯定那個女人的話不可信。但是那兩個人的臉,我真的沒特別確切的印象,雖然倒地的時候我看到了,但是當時被打懵了,更何況,另一個人還帶著口罩。」
木代明白過來催眠師的作用了:「應該有用的,我聽說催眠師挺神的,可以讓你潛意識回到當時的現場,等同於場景重現,甚至可以引導著你把眼前的臉畫出來。你畫畫好嗎?」
李坦笑起來:「湊和吧,年輕的時候,我挺喜歡寫寫畫畫的,鋼筆畫畫的不錯,還給亞青畫過……」
說到這,他忽然沉默了,半晌低了頭,拇指食指捻著手裡的煙,煙頭都給捻扁了。
木代心裡有點堵,李坦年紀不小了,頭髮裡夾了不少銀絲,不敢說他當年前途無量,至少也是職業穩定,幸福家庭可期可許,誰知道李亞青出了事……
一個念頭忽然在腦子裡閃過,木代脫口問了句:「李教授他們,只有李亞青一個女兒?」
李坦說:「也不能算是,我聽說,生亞青的時候,其實是雙胞胎的。」
他答的輕鬆,那邊的木代瞠目結舌,半晌說不出話來。
雙胞胎這事,只是她的設想,自己意會的確鑿,跟別人紅口白牙的肯定,到底是有差別的。
「那……那另一個……」
「那個年代你也知道的,李教授他們是回城知青,當初生了兩個女兒,送了一個出去,後來回來日子好過了,一直設法在找,但沒找著……哎,姑娘,你是不是要登機了?」
木代回過神來,李坦正指著前頭不遠處的航班信息提示牌,木代對了對登機牌:「是,是我。」
她腦子有些亂,起身走了兩步,又折回來:「那,那個,我們留個聯繫方式。」
李坦點頭:「我懂,有什麼新的進展,我會跟你講的,兩個人找,總好過一個人。」
這兩天,一萬三格外勤快也格外賣力,張叔看不過去,擠兌他:「小老闆娘一回來,你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
一萬三說:「能不變嗎?誰不怕打啊。」
更何況,霍子紅前兩天跟他提過,等木代回來,就會讓她一件件上手酒吧的日常運營。
木代要是接手了,第一件事肯定不是盤貨就是查賬,到時候,還能有他的活路嗎?
這天下傍晚,木代在臨窗的位置坐著看書,一萬三慇勤地送了杯咖啡過去,面上用奶泡和巧克力醬點了朵少女的頭像拉花,三筆兩畫,意蘊悠長,醇香裊裊,一萬三送過去,語氣裡不無炫耀,只盼木代能察覺到他這些日子的「刻苦」。
「小老闆娘,你看我這段日子學的拉花……」
木代頭也不抬,端起來就是一口,少女的腦袋已經少了半拉,又像是嫌燙,咖啡勺在杯子裡攪了又攪。
一萬三的心嘎崩一聲就碎了,什麼叫牛嚼牡丹暴殄天物,這毒婦!
今晚他要在天涯帖子裡更新一萬字!
木代低聲叫他:「一萬三。」
《七根凶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