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人怎麼樣?」
這次,對方沉默的時間更長了些:「你們還是先到醫院再說吧。」
☆、尾聲
夜深了,羅韌一個人坐在醫院走廊裡的排椅上。
很多事要做,每個人都在忙,炎紅砂和一萬三去了事發現場,曹嚴華回奩艷,試圖找去找連殊,張叔一直向醫生打聽情況,又想盡各種方法去聯繫霍子紅,鄭伯應付交警和肇事方,帶著一直嚷嚷著困的聘婷。
只有羅韌什麼都沒做,他腦子裡一團亂,重症監護病房不允許陪護,他只想在病房外等著,任何雜事都不想理,覺得很煩,每一個面孔每一張嘴都很煩。
醫生說,木代已經陷入昏迷,腦部有外傷,但是ct掃瞄沒有大的腦挫傷和顱內血腫,暫不確定是否需要開顱,用藥觀察的同時,希望等待病人自行甦醒。
給不了確切的消息,因為那是大腦,人類最無法理解最複雜的器官,有些人被轟掉了半個腦子還能生活如常,有些人稍稍撞了一下就永不甦醒。
就好像有些女人生個孩子像下蛋一樣容易,有些女人就能因為難產送命。
科學發展到今日,上天入海,卻還是解析不了人類自身。
警方則懷疑是蓄意謀殺,因為木代體內有可以引致昏迷的藥物殘留,同時脖子上有很深的勒痕。
但醉酒肇事者辯解說,這是自殺,他是喝了酒,反應遲鈍,但不至於神志不清——那個女孩是自己出現在車前的。
……
各有各的說法,一句句都在耳邊飄。
一個小時之前,張叔衝他發了很大脾氣,問說:「羅韌,你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木代跟著你,給你幫忙,出這麼大的事?」
其實事情不能怪羅韌,木代忙鳳凰樓的事,也不能算給羅韌幫忙,但人就是這樣,出了事,怒火不一定直接指向兇手,卻往相關的人身上撒。
——如果不是做了你女朋友……
——如果不是一早去找你……
追根溯源,連認識他都是錯。
羅韌一句辯解都沒有,他只覺得煩,甚至記不清是誰把張叔勸走了的。
他只記得醫生的話:沒腦挫傷,沒血腫,等待病人自行甦醒,醒了問題不大,如果不醒,就很難說了。
他只想在這等著。
走廊裡響起腳步聲,間雜著聘婷不耐煩的嗯啊聲。
是鄭伯。
鄭伯呵斥著聘婷,讓她別耍脾氣,然後在羅韌邊上坐下來,張了幾次嘴,無從開口,說出的第一句話,還是或多或少為自己撇清。
「羅韌哪,我是真不知道那個連殊小姐會這樣……」
羅韌不想聽:「交警那邊怎麼說?」
鄭伯定了定神:「好像說,做了事故現場還原什麼模擬,說是,如果真像司機說的,木代是自己站起來,然後被撞飛的,那麼大的衝力,當場死亡也是有可能的,他們覺得有點不對……」
似乎有什麼弦外之音,羅韌抬起頭來:「什麼意思?」
「他們推測,木代當時,自己是有了一些防備……哪怕不是防備,也一定是做了緩衝……」
但這種緩衝,類似於半空猱身,普通人是一定做不到的,鄭伯當時聽了,趕緊說木代從小練武,對方聽的一陣唏噓,說習武之人確實不一樣,即便當時意識模糊,肌體反應也遠遠超過了常人。
是嗎?羅韌心裡找回飄渺的一絲安慰。
鄭伯吞吞吐吐的,也不知道該怎麼說:「要麼,小刀,你先回去休息,這裡有醫護人員守著。我聽說老張頭跟你發火了,探視的話一定不會讓你最先進去……」
羅韌打斷他:「我就想在這待著。」
鄭伯歎了口氣,聘婷又開始鬧了,帶著哭音,想睡覺的厲害。
羅韌說:「你先帶聘婷回去吧。」
快黎明的時候,羅韌收到曹嚴華的電話,鈴聲一聲賽一聲的響,十萬火急。
他居然沒有立刻反應過來,出來的護士指著他的衣兜,他才醒悟到是電話來了。
接起來,曹嚴華急吼吼的。
「小羅哥,你快來,我們找到連殊了……」
連殊?
羅韌的眸光霍然一緊,整個人從座椅上站了起來。
曹嚴華截到連殊,多少有點撞大運。
他想著,如果連殊是在當天早上拜訪鄭伯時感應到第三根凶簡繼而被影響神智的話,那麼她的一系列謀算,都是倉促之間進行的。
鄭伯提過,木代去找連殊,距離連殊前腳離開,並不差很長時間。
害人的人想逃亡,總得收拾一下,連殊的家業都還在,全盤拋卻的可能性不大,尤其是她那標價十八萬八的心頭好,她捨得說扔就扔?
她很可能會回店裡。
所以曹嚴華當機立斷的,就在通往店裡的幾條小巷道裡巡來蕩去,凌晨之前,古城安靜的了無人聲,曹嚴華耐著性子等,直到連殊的身影出現在空無一人的巷道裡。
她像喝醉了酒,搖搖晃晃,曹嚴華心裡緊張,摸了塊磚頭過去,一把就把她放倒了。
連殊倒地的時候,一聲悶響,曹嚴華嚇的心都快跳出來,好在左近沒人,他繞了遠,把連殊從鳳凰樓的後門拖了進去。
門店還沒有開張,四下散發著新裝潢的味道,曹嚴華進了店才開始抖,他從前做賊,也只是「溫和」地偷,傷人真的是頭一遭。
他覺得,自己處理不了這狀況,警察一定很快也查到連殊的,那自己做的事算什麼?干擾執法?私自囚禁?
他打電話找來一萬三、炎紅砂,本想問出個端倪再找羅韌,誰知道……
「不說嗎?」
「是。」曹嚴華抓著話筒,有點拿不穩,天快亮了,晨曦漸顯,天越亮,他就越發慌,「她說她不記得了,我問了好多次了,也嚇唬過她,她咬死就一句話。」
羅韌冷笑了一下:「那我去幫她回憶。」
這語氣……
曹嚴華自己先哆嗦了一下。
羅韌來的很快,從前門進來,砰一聲關上,伸手閂好。
做這些的時候,眼睛一直盯著坐在椅子上的連殊。
確切地說,她不是坐,算是被塑膠袋綁著的,但綁的相對溫和,曹嚴華他們的確恐嚇過她,不過是虛張聲勢,她也並不當一回事。
羅韌過去,扯下她嘴上封口的膠帶,動作很重,連殊疼的皺了下眉頭。
「羅韌,你們沒權利這麼做!要問我,也應該是警察問我,我會告你們的!」
一萬三有點緊張,透過百葉竹簾的縫隙看外頭,生怕連殊的聲音引來過路的甲乙丙丁。
羅韌沒理會她,伸手向她脖頸,連殊下意識想躲,但沒躲開,羅韌牽著她脖子裡那根絲絛,帶出了那塊胭脂琥珀。
再然後,用力狠狠一拽。
炎紅砂猜到羅韌的用意了,趕緊拿了個盆去後廚接水,接了半盆出來端到跟前,羅韌隨手一扔,那塊琥珀就沉了底。
他這時才開口問她:「你知道木代是我女朋友吧?」
連殊說:「我說過很多次了,我真不記得了!」
羅韌說:「那再回想回想。」
他說的時候,語氣溫和,給人云淡風輕的假象,連殊沒當回事:「羅韌,你別給自己惹麻煩,你們這是私設……」
話沒說完,羅韌忽然變臉,抬腳狠狠踹向座椅,椅子往後一翻,帶著連殊先撞在牆上,然後翻在地上。
曹嚴華和炎紅砂她們都變了臉。
曹嚴華之前的「嚇唬」,無非就是「信不信我抽你,信不信我揍你」,真讓他對著這年輕漂亮的臉下手,他是打不下去的,羅韌上來就動手,直接把他嚇懵了。
印象裡,羅韌從來彬彬有禮,連粗話都沒說過幾句,對木代更是遷就的不行,曹嚴華一直覺得,他是那種絕不會對女人動手的謙和男人。
他結結巴巴開口:「小羅哥,你你你……悠著點……」
怎麼說也是法治社會,私自把連殊抓來,他已經心頭發毛了,生怕有什麼後患,可經不住羅韌動手啊。
羅韌像是沒聽見,緩緩走到連殊面前蹲下,伸手揪她的衣領,連人帶椅子,拎起來。
連殊臉色都白了。
羅韌說:「我這輩子,最恨別人動我的人,我的兄弟,我的愛人,我最恨別人來動!」
說到這裡,臉色突然猙獰,手往前一握,就掐到了連殊的脖子上。
一萬三頭皮發麻,和炎紅砂一左一右上來去拉羅韌:「羅韌,慢慢來,慢慢來。」
羅韌笑了一下,鬆開手,炎紅砂和一萬三把連殊連帶著椅子扶正,她頭髮有點散,右臉不知道是不是剛被撞到,腫了一塊。
羅韌回頭看了眼曹嚴華,也真是出鬼了,曹嚴華居然秒懂了,趕緊拖了張椅子過來。
羅韌就在椅子上坐下來,正對著連殊,問她:「有印象了嗎?」
連殊開始怕了,一說話就帶了哭音:「我真不大記得了羅韌。」
羅韌笑了笑,說:「我信。」
他往椅背上一靠,似乎有些疲憊,很久沒有說話,久到炎紅砂她們都有點惴惴不安。
「我來問,你答,不要耍花招,也不要指望我對女人客氣。」
連殊見識到了,他對女人,還沒有曹嚴華和一萬三他們來的客氣。
「你老家,是不是黔桂一帶,靠近四寨?」
連殊驀地睜大了眼睛,蒼白的嘴唇微微翕動著,似乎想說什麼。
羅韌緊接著問:「你媽媽,是不是生過一個野人?」
連殊沉默了一會,忽然間,又恢復了那種無所謂的架勢。
「都知道了啊,」她說,「是啊,就是。」
「當年發生了什麼事?」
連殊咬了下嘴唇,表情有些慘然。
「也沒什麼事,你們這麼問,估計已經知道不少了。那個時候,都說山裡有野人,但是誰也沒真的見過,也不放在心上,直到有一天,我媽媽進山,被……」
她笑笑:「就是那檔子事唄。我爸在寨子裡,很晚不見我媽回來,就帶人上山去找,就找著了,那時候,野人早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