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節

但內心深處,像戰士渴求合適的戰場一樣,嚮往勢均力敵的情人,狠狠愛,用力撞,征服,也被征服,嚙咬、混著血和骨頭,嚼碎了盡數吞嚥,邊上槍林彈雨,天上電閃雷鳴。
或許,這也是他隱藏的人格?
他大笑,因為氣力不足止不住的咳嗽,內心裡,卻一片酣暢淋漓。
羅韌醒過來的消息很快傳開,後續兩天,幾乎所有人都交錯開時間,輪流去醫院探望。
神棍收到消息之後,第一時間在群裡發問:「那咱們是不是就可以去有霧鎮,進一步追查凶簡了?七七之數呢!」
這消息發的讓人汗顏,真不明白對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兒,神棍為什麼永遠這麼熱衷。
羅韌也想盡快行動,但木代堅持,再休息至少三到五天。
她照例的酒吧和鳳凰樓兩頭忙,每天都去醫院探望羅韌,給他帶煲好的湯,小心地盛在砂碗裡,湯勺一下下攪著散熱。
羅韌問她:「你煲的?」
「嗯哪。」
「你會煲?」
「學唄。」
一樓的病友園地,好多補身湯水煲制方法,還有網上,那麼多視頻在線課堂。
曹嚴華在邊上說風涼話:「小師父,別放多了鹽啊。不過,煲的再難喝,我小羅哥也一定會誇讚一通,含著淚喝下去的。」
電視劇裡,一般都這麼演。
木代冷笑:「我傻嗎?起鍋的時候,我不會自己先嘗嘗味道嗎?」
離開的時候,曹嚴華提溜著保溫鍋飛快地竄進電梯,她則兩手插著兜,不緊不慢,去走樓梯間。
才走了兩步,身後有人叫她。
是青木。
木代停下。
青木走到跟前,又不自在的退後兩步,臉漲的通紅,忽然間,彎下身子,向她鄭重鞠躬。
說:「很對不起,之前瞧不起你,說了很多無禮的話。」
是嗎?那為什麼忽然態度轉變?
木代略一思忖,明白過來:她故意吊著胃口,拖著不去跟青木解釋,但羅韌不會。
木代笑笑說:「小事情。」
轉身推門,下樓,覺得自己做的真好,雲淡風輕,於是難免有點小得意,下樓的時候,腳步輕快,一直笑。
神棍是兩天後的晚上趕過來的,老樣子,一頭卷髮,棉線纏著眼鏡腿,挎著無紡布袋,喜氣洋洋,進酒吧的時候,還拎了一兜蘋果。
大大方方遞過來,跟遞過來百十來萬似的,說:「恭喜小蘿蔔平安康復。」
那時候酒吧正忙,木代正在吧檯等著一萬三給客人調酒,曹嚴華把神棍引進來,真心瞧不上那一兜蘋果,一個個長的歪瓜癟棗樣,都不紅不大不圓潤。
但是嘴上還得客氣:「神先生破費了。」
「不破費,甩賣,跟白送一樣,我就拎了一兜。」
……
木代一直忙,送單的時候,看到坐在角落裡的神棍喜滋滋拿了個本子給曹嚴華看,過了會一萬三也過去看。
納悶的不行,曹嚴華過來的時候,她向他打聽:「本上寫了什麼啊?」
「神先生說要寫本書,叫《玄異記之七根凶簡篇》,給我們看開頭呢。」
「寫的怎麼樣?」
曹嚴華嘖嘖了兩聲,似在回味,然後搖頭:「文筆不行,晦澀,不吸引人,沒有邏輯。」
是嗎?
木代很同情神棍,好不容易尋到個空子,過去想跟他打個招呼,哪知神棍盯著她先開口了:「小口袋,這就是你的紋身啊?」
木代說:「嗯哪。」
她低頭看自己的紋身,今兒個她穿低領,紋身有大半露在外面,不知道為什麼,越看越喜歡。
神棍持不同意見:「聽說是為羅小刀紋的?那你為什麼不紋個小蘿蔔呢,那種紅通通的,帶著大綠纓子的,多好看啊。」
木代定定看了他半天,一字一頓:「你喜歡,你紋唄!」
說完了,一拍桌子,掉頭就走,在門口時,恰好撞上從醫院回來的炎紅砂。
她興致不高,悶悶的,有點心不在焉。
木代奇怪,問她:「羅韌好嗎?」
「挺好的,醫生跟青木聊後兩天出院的事兒,說了很多很多注意。還問你什麼時候去呢。」
「今兒忙,我晚點過去。」
木代說完,去到吧檯那取酒水,一萬三還沒準備完畢,咬牙切齒晃手裡的搖酒器,像跟誰較勁似的。
炎紅砂跟過來,不經意的樣子。
「木代,那個青木,有未婚妻啊。」
「是啊,羅韌提過,好像叫由紀子,很可愛的姑娘。」
木代說著,奇怪似的看了她一眼:「有問題嗎?」
「沒……沒,」炎紅砂支支吾吾,「我就是覺得,他有未婚妻,還常年不著家的,太……不靠譜。」
木代笑:「不同的情侶有不同的相處方式唄,羅韌在重慶有個小時候的同伴,叫馬塗文,他跟他女朋友,那真是……」
話沒說完,酒調好了,木代端了酒托,去給客人上單。
炎紅砂原地站了會,慢慢地往酒吧後頭走,經過曹解放的「豪宅」,曹解放怕不是以為炎紅砂要給它餵吃的,小腦袋噌一下就從籠子的柵欄裡伸出來了。
炎紅砂沒理它,慢慢地走,推開酒吧的後門,在台階上坐了下來。
對比別處,酒吧的後院要冷清許多,其實,都不算有「院子」,象徵性的圍了那麼一圈,籬笆門一推就開,籬條疏落,曹解放在裡頭鑽進鑽出都沒問題。
門響,有人出來,一屁股坐在她身邊,端一杯新加坡司令,混著酒味的果香瀰漫在鼻端。
一萬三。
炎紅砂不滿地看了他一眼:「又自己調酒喝,小心張叔看到了削你。」
一萬三說:「這是合理的工作福利,有時張叔興頭上來,還讓我給他調個血腥瑪麗呢。」
說完了,胳膊肘搗搗她:「二火,失戀啦?」
「嗯……啊?」炎紅砂像被蠍子蟄了一樣,嗷一聲跳起來,「胡說八道。」
一萬三慢吞吞啜一口酒,一隻手往下壓:「淡定,淡定。」
「都是自己人,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咱倆誰跟誰啊,我埋在坑底下,還是你把我扒拉出來的呢。難道我還笑你啊。」
炎紅砂憤憤剜了他兩眼,想想也是。
於是又坐下來,不甘心的強調:「我沒戀!」
一萬三淡定:「知道,不就是那麼點飄渺的小心思,落了空唄。」
真是……鼻子都要被他氣歪了。
炎紅砂氣不打一出來:「你怎麼知道的?」
「二火啊,不是跟你吹啊,想當年,我也是情場高手,一個小眼神,一個小動作,我什麼發現不了啊。給你看個稀罕的。」
他掏出手機,調了張照片出來,遞給炎紅砂。
咦,這是……
是木代和羅韌,兩個人躺在地上,木代閉著眼睛,臉上潮紅,好像剛剛經歷過一場激戰,羅韌似乎也很累,但有一隻手,輕輕地籠在木代手上,小心的沒有碰到。
她好奇:「這是什麼時候?」
「還沒你的時候,小商河。姦情始萌芽,」他又啜一口酒,拍拍自己胸口,「也是我發現的。」
炎紅砂說:「切。」
手機扔回去,卻不那麼彆扭了,原來木代當初也有小秘密啊。
她垂頭喪氣:「我還沒戀呢,就是覺得,這人挺有意思……」
一萬三乾笑一聲:「你對『有意思』的定義,還真是獨特。」
炎紅砂忽然惆悵:「你說我這命吧,當初,我稍稍對羅韌動過一點點心,但他喜歡木代,我馬上就死心了。這個青木呢,我剛剛有那麼一點點好奇,他有未婚妻了。」
忽然悲從中來:「一萬三,我下次再喜歡誰,那人別是子孫滿堂了吧。」
一萬三噗的一聲,一口酒全噴了。
他擦擦嘴,忍住笑:「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二火啊,你呢,懷春少女,太夢幻。喜歡的人,羅韌也好,青木也好,都是一掛的。你不瞭解人家,就是覺得人家是僱傭兵,冷冰冰的,看著挺酷。」
他拍拍炎紅砂的肩膀:「根本方向錯誤,這樣的人不適合你。你呢,還是懸崖勒馬,回頭是岸。眼光開闊一點,俗話說的好,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說不定,曹胖胖都更適合呢。」
炎紅砂看一萬三擱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還挺沉。
又抬眼看他:「一萬三,你是想死呢?」
一萬三說:「得,我回去了。」
拍拍屁股想走,炎紅砂大怒:「我還是你救命恩人呢,你就這麼安慰人的?」
一萬三停了一下。
「這樣,我給你寫篇文章吧。」
他還會寫文章?炎紅砂警惕。
「絕對是包治失戀的良藥,一篇文章看完,包你完全走出陰影。這是我絕活,屢試不爽的。」
他指炎紅砂:「每天,到我這裡來領更新。」
「還連載文啊?」
「昂。」
炎紅砂心生不妙:「不會很長吧,你連載個十年八年的,我還要你幫我走出陰影?我自己都走出十好幾個陰影了。」
一萬三給她吃定心丸:「不會,很短。」
《七根凶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