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節

曹解放沒什麼反應。
曹嚴華心裡七上八下的,跟一萬三站到了一起,到了這個時候,後怕才一陣一陣的波濤洶湧。
問一萬三:「解放會醉死嗎?我聽說飲酒過量會死人的啊。」
一萬三心裡也沒底:「解放是……野生雞,抵抗力會強一點吧。」
「它怎麼不動呢,醉了?這麼快就醉了?」
「保不準是符起作用了呢。」
是嗎?曹嚴華有點慌,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點摸了一下曹解放的腦袋。
曹解放噌的一下就抬起了腦袋,曹嚴華猝不及防連退兩步,險些跌坐在地上。
遠處傳來木代的聲音:「你們兩個,還不走,原地蓋房子嗎?」
也是奇了,話音剛落,曹解放轉了個身,拍拍翅膀,蹭蹭蹭就跟上去了。
咦……
沒事人一樣,竟如此淡定?
一萬三心說:我們解放真是海量。
兩個人,心懷鬼胎,又揣著希望,對決的心思還沒死,你看我,我又看看你,忐忑地跟上去。
太陽已經沉在山頭後面了,最後一點光行將瀰散在暮色裡,曹解放在前頭走,尾巴上的毛一聳一聳的。
曹嚴華目不轉睛,一直盯著它看。
——「三三兄,我怎麼覺得解放不走直線了呢?」
——「三三兄,解放走路開始發飄了你發現沒有?」
——「三三兄……」
第三次念叨的「三三兄」還沒完,走在前頭的曹解放忽然腦袋一歪,啪嗒一聲栽倒在地。
曹嚴華腦子裡轟的一聲,心說:完了,解放死了。
方位選定,木代已經爬上一棵最高的樹放哨了,紅外的夜視儀戴上,看到遠遠近近,細細小小的各類生命體征。
真是寂寞的地方,只他們幾個人最為龐大、顯眼,有磅礡的生命力。
轉了個向,看到迎面走過來的這兩人,咦,一萬三幹嘛老抱著曹解放呢?
木代摘下夜視儀,大聲喊話:「曹解放怎麼啦?」
一萬三垂頭喪氣,答:「喝多了。」
☆、215|第23章
倘若條件允許,炎紅砂大概要笑到滿地打滾,那點落井下石和看熱鬧的心思,全都轉移到了一萬三和曹嚴華身上。
「不是說要巔峰對決嗎?不是說要給我們一個大大的驚喜嗎?」
一萬三斜了她一眼,手上忙著移動探盤,跟家用吸塵器除塵似的。
「怪我咯?這不是你們炎家的法子嗎?寫的不清不楚的,現在沒成功,難不成你還覺得驕傲?」
曹嚴華蔫蔫的,抱著曹解放跟在後面:「拉倒吧,別窩裡鬥了,趕緊幹活兒吧。」
他憂心忡忡:曹解放也不知道醒不醒得過來,萬一有什麼事,還得去看……獸醫呢。
賞金獵人操作不算簡單,而且長時間作業胳膊很是吃力,所以基本上是羅韌持一柄,一萬三、曹嚴華和炎紅砂三個人輪換著持一柄,掃雷一樣,持續往山裡遞進。
木代在高處,四面警戒,看到下頭的人去的遠了,就很快下來,再換一棵合適的樹,她的位置高,風推著樹冠,就在身側,站不多久,就覺得涼颼颼的。
這鳳子嶺太大了,一眼掃過去,黑魆魆地望不到頭,再往底下看,四個人,之於這山嶺,小到不值一提。
這樣「掃查」下去,什麼時候才能有結果啊。
羅韌也是一樣的眉頭緊鎖。
起初,總是容易設想的太過樂觀,抓緊、趕工、犧牲睡眠——一一都被現實打敗,賞金獵人的探盤實在有限,想要一寸寸碾壓過這山頭,談何容易,剩下的9天全搭上去,也未必能有結果。
現在想想,竟覺得之前的六根收的分外容易了——最後的一步,坎坷到讓人心浮氣躁。
10點剛過,他就示意收工紮營。
語氣不大對,一萬三他們都有察覺,面面相覷間人人噤聲,很自覺地理帳篷、壓地布、打地釘。
羅韌坐在遠些的地方,賞金獵人擱在腳邊,胳膊架在屈起的膝蓋上,頭垂下去,疲憊地抵住交疊的手背。
木代走過去,坐在他邊上,也不吭聲,看到他衣領上有沾到的草葉,輕輕拈了扔掉。
羅韌低聲說了句:「這辦法行不大通。」
木代說:「行不通就行不通唄。」
語氣輕鬆的很,羅韌有點意外:「不著急嗎?」
她答:「最差不過是找不到誤了時間,誤就誤唄。」
羅韌提醒她:「一旦誤了時間,其它六根也就封不住了,到時候,所有的凶簡都是瞄著我們的。」
「那就來唄,誰怕誰啊。」
羅韌盯著她看:「什麼時候看這麼開了?」
木代順手在腳邊拔了根草葉子,拈在手裡彎彎折折了好大一會,才說:「我不想看你發愁。」
羅韌失笑:「發愁倒未必。」
頓了頓,輕聲說:「只是,大家都聽我的,我出的主意,讓人白忙活一場,又耽誤時間,難免覺得抱歉。」
這是真心話,他當領頭羊太久了,不管是在菲律賓,還是這趟回來,發號施令並不風光,很多決定做的妥不妥當,大的決定性命,小的影響心氣。
其實很累,做對了別人覺得理所當然,做錯了自己都很難放過自己,還要克制著,不去表現。
木代扔了草葉子,過去抱住他腿,下巴擱在他膝蓋上,說:「羅小刀,看我看我。」
羅韌說:「怎麼,你很好看嗎?」
其實心裡承認,真的好看,好看還在其次,小臉仰著,長髮披著,眼睛黑亮黑亮的,實在可愛。
他一直喜歡叫她「小丫頭」、「小姑娘」,倒不是真的覺得她年紀小,而是這麼難得,她經歷了那麼多事,身上始終沒有失卻嬌憨可愛的勁兒。
木代說的很認真。
「羅小刀,我自己腦子笨,非到性命攸關,也不願動腦筋。遇到事情想不出好的辦法,也不會全盤安排,我早就認命了,我就不是當領導的材料,只能跟著人家,指哪打哪。」
羅韌笑出聲來,伸出手摩挲了一下她的臉頰。
「所以我心裡清楚的很,你出力受累,去做擔責任的事,做好了固然好,做不好也是正常,畢竟事情那麼棘手,誰也不能保證一下子就找著方向。」
「幹嘛覺得抱歉啊,誰都不會抱怨你,也沒資格去抱怨——人不能當了甩手大爺,只出嘴來挑刺,哪有這麼輕省的事,多做多錯不做不錯,那以後就沒做事的人啦。」
羅韌看了她好久,才說:「木代像個貼心的小棉襖一樣。」
「怎麼男人也喜歡小棉襖嗎?」
「誰的心不捂都會涼的。」
木代笑,過了會低聲說:「羅小刀,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好嗎?」
「你說。」
「我以前,特別想當女俠,很酷,很威風的那種,尤其是雯雯死了之後。」
說到雯雯的時候,她吸了吸鼻子,眼睛有點水亮。
羅韌手掌覆在她的頭髮上,她的頭髮細軟,卻又根根熨帖著他的掌心,生暖。
「我跟師父這麼說,跟大師兄也這麼說,後來遇到你,覺得你很厲害,又想能跟你比肩,不想做小姑娘,師父也跟我說,一定要自己立起來。」
「可是後來,經歷了那麼多事之後,我發現……」
她眉頭皺起來,像是猶豫著該不該說:「我發現……我其實特別喜歡你照顧我,你幫我把事情做在前頭了,不管是做飯、搭帳篷、披件衣服,還是囑咐我用電擊槍的時候注意這個那個,我都要暗搓搓的歡喜半天。」
她歎氣:「羅小刀,其實我這樣不好吧,是不是太不求上進了?是不是太依賴別人了?唉,我會改的。可是沒辦法,心裡還是喜歡。」
她那麼認真,自說自話,怕人反感,又自我分析,信誓旦旦要改,一本正經。
羅韌一直看著她微笑,眼眶卻有點發熱。
他想,其實原因在於,木代一直不缺人照顧她,保她衣食無憂,但她從來都缺愛。
項思蘭並不愛她,霍子紅對她很好,但她始終知道自己是被收養,小心翼翼,小小年紀就藏很多心思,偶爾會對梅花九娘撒嬌,但師父臉色一變,她就知道要長跪,要恪守弟子禮。
所以,一丁點的愛,她都歡歡喜喜,歪了腦袋去聽去看,有人教女孩子要端著掖著,情場之如戰場,要欲擒故縱,要誘敵深入,她反而全沒有這心思,她是那種會低著頭、搓著手、紅著臉兒、蹭著腳尖,磕磕絆絆的說「哎呀我怎麼這麼喜歡你啊」的姑娘。
——羅小刀,我這樣不好吧?
有什麼好不好的,只要有情,所有怪癖都是蜜糖。
羅韌壓低聲音:「也是巧了,我特別喜歡照顧我女朋友。要麼……咱倆交往一下?」
木代想了想說:「我看行。」
兩人互相對著看,神秘兮兮,笑意都繃在嘴角。
就在這個時候,嘹亮的啼叫聲忽然響起。
那是熟悉的……
「呵……哆……囉……」
時間稍稍回拉那麼一點。
曹嚴華他們在理帳篷,由於達成一致不窩裡鬥,現在矛頭一致對外:小學生交的貨質量太次,曹解放太不爭氣,那酒沒準是造假的,沒想像的那麼烈……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在邊上呼呼大睡的曹解放忽然動了一下。
三個人都看見了,幾乎是同時停下了手上的活計。
再然後,眾目睽睽之下,曹解放噌的一下,不敢說是鯉魚打挺,也至少是動作異常敏捷利落的,站起來了。
目光炯炯,還透那麼點點走火入魔徵兆的紅。
炎紅砂頭皮有點發麻,小聲對一萬三說:「我怎麼覺得有點……瘆的慌呢?」
一萬三也覺得不對,他伸出手臂,推擋著炎紅砂和曹嚴華往後挪:「我跟你們說,解放是有暴力歷史的,有句老話,叫醉漢不認人,打了白打。咱退後點,退後……」
話音未落,曹解放已經單方面吹響了戰鬥的號角。
像沒了方向的,出膛的炮彈,又像威力十足的蹦蹦球,碰了壁向著另一個方向猛彈,還像憤怒的小鳥,啾的一聲,見誰打誰……
《七根凶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