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節

也是,適當的時候,需要與雞為善,為雞,也為自己,都留條後路。
腿都要跑斷的時候,身後的追趕,終於銷聲匿跡。
兩個人,上氣不接下氣,累到險些虛脫,正喘著氣兒,很遠的地方,順風送來長長的嗥叫聲。
炎紅砂心裡一緊,剎那間,全身汗毛直豎:「一萬三,好像是……狼啊。」
一萬三也緊張:「你身上帶傢伙了嗎?」
沒有,事起突然,什麼裝備都沒帶,連手電和打火機都沒有。
四面看,都是黑魆魆的林子,甚至不記得是從哪個方向跑過來的了。
冷風吹過,嗥叫聲更近了,疑心生暗鬼,都覺得看不見的林子裡沙沙作響,像是有大群猛獸逼近。
一萬三額上滲出冷汗:「紅砂,先上樹,狼不會爬樹,哪怕先在樹上待一夜呢,也比被狼叼了強啊。」
兩個人選了棵粗壯些的樹,手腳並用的上去,背倚著粗大的樹椏子,大氣都不敢喘,只聽到身側的大樹葉子被風吹動的聲音。
疏淡的月光透過樹葉的間隙漏下來,一萬三看到,炎紅砂打著手勢示意他往下看。
他慢慢伏下身子,胸腹貼近樹椏。
樹下,繞著兩三隻狼,面目猙獰,眼睛裡幽光憧憧,粗大的尾巴垂下,月光下,兩隻尖尖的耳朵向天豎著。
似乎已經知道樹上有人,不甘心地仰著頭,有那一瞬間嘴巴翕張,一萬三覺得自己看到了滿嘴的尖牙。
狼還在樹下繞著。
炎紅砂悄聲說:「一萬三,我聽說狼可聰明了,會疊羅漢,還會包抄,咱們晚上別睡了。」
睡?闔著她還惦記今晚上要睡覺嗎?女人的心是有多大?
一萬三提醒她:「你抓緊了,別掉下去。」
炎紅砂忽然緊張起來:「那木代他們,還有曹胖胖,會遇到狼嗎?」
一萬三已經在後悔了,好端端的,幹嘛要從營地裡跑了呢,當時有帳篷,雖然被雉雞群沖的東倒西歪的,但是只要三人齊心,把帳篷封死,別說雞了,狼都進不來吧,何至於搞到現在的境地。
他低聲說:「羅韌和小老闆娘都還行,他們手裡有傢伙,功夫也好。就是擔心曹胖胖……」
功夫不咋滴,還一身肉,狼最喜歡這種了。
頓了頓,那幾隻狼走掉了,林子裡安靜下來,一萬三卻更加緊張了。
是真的走了呢,還是醞釀著什麼陰謀詭計?
他抹了一把額上的汗,無意間抬頭,忽然看到,很遠的地方,有發散的光。
不大可能是自然界的光,十有八九是羅韌給他們立了光標定位,方便他們往回找。
炎紅砂也看到了,多少有些興奮:「我們要回去嗎?」
一萬三駭笑:「回去?你敢啊?路上撞到狼怎麼辦?他們能打光,裝備一定在他們那,有槍有火,野獸不敢靠近的,寧可他們來找我們,也別我們去找他們。」
說的也有道理,炎紅砂咬著嘴唇看那片發散的近乎稀薄的光,眼底閃著希冀的亮,說:「要是曹胖胖跟他們在一起就好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狼沒再回來,風忽大忽小,葉子一直在耳邊響,一萬三怕炎紅砂睡著,一直跟她說話,她先還說話,後來變成了「嗯」、「啊」。
藉著月光看她,她目光都有點呆滯了,困到極致的那種,但還是拚命忍著,有好幾次,伸手去擰腿上的肉。
怎麼著也是個姑娘家呢,一萬三看她每次開擰下手都挺狠的,有點不忍心:「這樣,你先睡會,有事我叫你。」
樹上不好睡,他往後挪了些,把樹心的位置讓開,讓炎紅砂往中間趴,炎紅砂很不好意思,說:「我就瞇一會會,狼來了,你就叫我啊。」
「叫你叫你。」
「要麼咱們輪流著來,待會你困了,你再睡,我來守。」
「知道知道,快點睡。」
語氣很不耐煩,像是嫌她話多,炎紅砂悵然地想:一萬三好像很嫌棄我的樣子。
沒錯,又敷衍又嫌棄,還哄她說給她寫了篇文章,轉頭就賴了。
她歎了口氣,眼皮像被看不見的手拉上,很快就睡著了。
硌的慌,睡的不舒服,做的夢也不舒服。
夢見叔叔炎九霄,在海底詭異地爬行;夢見井下吊著一個布縫的掃晴娘,湊近了看,那掃晴娘忽然對著她咧嘴一笑;還夢見一隻狗,從灶膛裡撿了根燃著的柴火,兩隻後腿直立著鬼鬼祟祟地走,依次點著了房間裡的布幔……
最後夢到自己在林子裡。
四周密樹憧憧,霧氣繚繞,有此起彼伏的狼嗥聲,聽的人頭皮發緊。
她飛快的奔跑,似乎在找人,一直喊「木代」、「羅韌」、「曹胖胖」。
身後有窸窸窣窣的動靜,她警覺的回頭,看到幾條狹長的不成比例的影子在樹後若隱若現,伴隨著低低的耳語聲。
——就在這裡,在這裡……
——她要找到了……
——不不不,她想不到的……
咦,這個夢的場景好熟悉,木代不是講過這個夢嗎?那時候她們還討論說,那幾條狹長的不成比例的影子,或許就是凶簡呢。
「她要找到了」,找到什麼了?難道是第七根凶簡嗎?
炎紅砂的心砰砰直跳,有緊張,也有興奮,她屏住呼吸,慢慢地往林子深處去走,那嘈嘈切切的聲音逐漸丟在身後。
眼前的場景忽然開闊,居然是一棵大樹,樹下圍轉的幾隻野狼驟然回頭,齜起的牙齒間下滴著涎水,綠瑩瑩的眼睛像鬼火的光,喉嚨間赫赫幾聲,向著她直撲過來,被掀翻在地的炎紅砂尖叫,眼睛睜得大大,看到在樹上蹲了個人,像隻貓頭鷹一樣,一直盯著她……
炎紅砂打了個冷戰,醒過來。
天已經濛濛亮了,林子裡有薄淡的晨霧,一萬三正抓著樹椏蹲著,別說,還挺像貓頭鷹的。
炎紅砂想笑,不舒服地動了一下,忽然發現,自己身上蓋了衣服。
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揉了揉眼睛再看,真的是衣服,一萬三的衣服。
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不是一直很嫌棄她嗎?還有,不是說輪流著來嗎,怎麼也沒叫她,是想讓她多睡會嗎?
炎紅砂心裡叮咚叮咚地敲了一陣,過了會清了清嗓子,說:「你怎麼沒叫我呢,後來狼來了嗎……」
「噓!」
一萬三示意她別說話:「你聽。」
聽?聽什麼?炎紅砂怔愣了一下。
清晨的山林,有著復甦一樣的各種聲音,樹枝在晃,葉子在飄,風在穿林過隙……
慢著慢著,炎紅砂聽到什麼了。
篤篤篤,篤篤篤,篤篤篤篤篤。
像是什麼在啄擊著石頭,聲音很輕,穿透薄薄的霧,連續而又不屈不撓。
☆、217|第25章
難不成是曹解放?醒了酒了,知道幹正事了?
一萬三的心跳的厲害,炎紅砂也想到了,悄聲說:「過去看看?」
她低頭看樹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總覺得哪怕周圍有狼,白天的安全係數也總比晚上要高。
兩個人下了樹,都先撿了粗的樹棍,只要狼敢露頭,就迎頭來一棍。
辨了辨方向,篤篤篤的聲音,好像是從東首邊傳來的。
一萬三正想過去,炎紅砂拉住他:「那個……我們一夜沒回去,羅韌他們肯定得找我們了。」
就在這個時候,像是專門應和她,遠處的天空上,忽然開始彌上大團滾滾的白色煙霧。
晚上用亮,白天用煙,羅韌他們大概在燒煙餅給信號了。
一萬三猶豫了一下:「咱們回去了,還有沒有把握找回這裡?」
炎紅砂想了想:「反正我不行,我定向找位置都不行。」
「我也不行。」一萬三指了指東面,「這聲音這麼輕,走開幾步就聽不見了,萬一過一會它不啄了,咱們更找不著了。再說了,這是進山的方向,羅韌他們會往這頭找的,如果還是用賞金獵人掃,早晚找到這兒,咱給留個信號吧,大點的。」
他說幹就幹,林中找了片空地,用樹棍在地上畫挖了個足有兩三米長的箭頭,箭頭指東,斗大的字寫:平安,三,炎。
炎紅砂找來很多泛黃的樹葉子,沿著箭頭和字疊放,看著分外醒目——嶺子裡沒人,即便有動物,也未必能把指向攪的面目全非,羅韌他們只要找來了,總能看到的。
做完了,撣撣手,握緊樹棍,一前一後,警惕著左右,向著聲音傳來的地方找過去。
走了約莫小半里路,兩個人同時停下。
找到了,是個高處的明洞。
明洞,是指山壁稍微裡凹,不足棲身,避雨都嫌小,在山裡,屬於視覺盲點——瞥一眼看過,稀疏平常。
篤篤的聲音,就是從明洞裡傳來的。
走近了看,有個刨開的土堆,偶爾的,還有一把土正從堆裡刨出來。
一萬三和炎紅砂對視了一眼,小心翼翼地走近,試探性地叫:「解放?」
篤篤的啄聲一下子停了。
果然是曹解放,身上掉了不少毛,也有傷口,大概是昨晚上大戰群雞之後留下的,脖子上還執拗地掛著兩塊小木牌子,眼神茫然地看一萬三和炎紅砂,尖尖的雞喙都有些磨禿了。
看了會之後,又低下頭去啄啄啄。
一萬三看明白了,最開始,這個明洞裡是堆土的,曹解放把土堆刨開之後,下面出現了一塊石頭,它搬不開,也刨不動,也就這麼一團傻氣的一直啄了。
他趕緊把曹解放抱起來,說:「來,解放,咱不啄了啊,嘴啄沒了,就沒法吃飯了。」
曹解放還在啄,下意識啄著空氣,腦袋虛點虛點的。
一萬三挺難受的,問炎紅砂:「怎麼讓解放停下來啊?」
「書裡沒說嗎?」
沒說,就說這個法子乖癖,傷害挺大,得不償失,不建議嘗試。
看到曹解放現在癔症般的模樣,一萬三覺得自己挺混賬的,一直捋順著曹解放的脖頸,小聲說:「解放,咱不啄了啊,不找了,以後再也不喝酒了。」
炎紅砂過去摸了摸曹解放的腦袋,見一萬三一時半會沒動的意思,也就不叫他,自己拿了棍子,沿著邊緣挖開土堆。
石頭下頭,會有手抄本上說的,千年之久的青銅器嗎?
不一會兒,土全部挖開,那塊石頭現出全貌,像是山裡普通的石頭,形狀不規則,邊緣粗糙,唯一的不同就是這石頭比較扁平,像塊石板。
石板撬起,底下都是土,棍子不比軍鏟,挖來攪去土也不見少,女孩子使棍又不得勁,一萬三看著心焦,把曹解放塞給她:「我來。」
《七根凶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