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節

好在,只是杞人憂天,神棍很快又回來了。
聲音鄭重,說:「你們聽好了,先不要急著反駁或者炸鍋,聽我說完。」
「我的假設是,你們做的夢,根本不是凶簡的干擾和挑撥,而是鳳凰鸞扣的提示,而且,這個提示,基本正確。第七根凶簡,確實在你們身上,並且,每一個人身上都有。」
曹嚴華坐不住,脖子一梗想說話,對面羅韌錐子一樣的目光刺過來,他心裡一突,又把話嚥回去了。
「我把之前謄寫的,帛書的所有內容都翻出來看,有兩句話,我重複一遍,你們聽好了。」
「第一句是,身上擁有鳳凰鸞扣力量的人,不可能受到凶簡的附身傷害。」
「第二句是:七星之力,附於身,改換人心,噬善而揚惡,強肌體,使敏於行,竟至返生。」
羅韌腦子裡,有極小的火花閃了一下,他覺得自己已經想到什麼了——但那火花還不夠盛,還缺助燃的柴。
神棍繼續:「我忽然想到,受到凶簡的附身傷害,跟被凶簡附身,是兩回事。」
對了,就是這根柴!
羅韌腦子裡剎那間清明一片,往沙發上一倚,哈哈大笑。
神棍說:「咦,小蘿蔔,你是想到了嗎?」
羅韌笑聲不絕,過了好一會才說:「你繼續說吧。」
神棍清了清嗓子:「七星之力,對人的作用,除了改換人心,噬善而揚惡之外,其它的,其實都是好的。打個通俗的比方,它有很多功能,但如果它關閉了這一條,那麼它附在人身上,就完全談不到傷害。」
一萬三大罵:「我擦。」
他也反應過來了。
怎麼都明白了嗎?炎紅砂有點急,木代很沉得住氣:「沒事,讓他們死腦細胞,我們聽。」
「也就是說,它們可以附在你們身上,只要完全關閉了傷害的功能——你們的血對作惡的凶簡是有反應的,但是,如果它不作惡呢?」
「就好像,醫學上,每個人身上都有癌基因,但是會不會轉變成癌細胞,要看怎麼樣管束。」
如果凶簡關閉了傷害的功能,完全不作惡嗎?如果不作惡的話,凶簡反而成了靈芝仙草,鳳凰鸞扣的力量,全然失去了可以抑制和作用的對象。
木代忽然反應過來:「我懂了!」
她愣愣看羅韌:「我記得,羅韌被獵豹打傷的時候,不管是大師兄,還是青木,他們都說,羅小刀其實是活不成了。後來,羅韌捱過來,我還以為是……」
還以為是奇跡、愛的力量、醫學的昌明、意志的堅持。
而實質上,有果必有因嗎?
羅韌看著她笑:「還有,你記不記得,獵豹曾經把你埋在地下。」
「我從土裡把你挖出來,探到你的心口還熱,那個時候,我心裡感謝老天,覺得是自己到的及時,又覺得說不定是你長年習武,會閉氣,贏得了時間。」
炎紅砂心裡一激,條件反射般看一萬三:「一萬三,當時你不是也……」
一萬三點頭:「有可能。」
曹家村那一次,被亞鳳和青山設計,遇到塌方,他在土裡,埋了超過兩天。
居然恢復的很快,事後自己分析,覺得是運氣好,鼻子沒有被泥沙淤塞,別看又是塌方又是下雨,還是撐到了紅砂來救他。
現在回想,忽然有激靈靈打了寒戰的感覺。
是因為第七根凶簡嗎?
它藏的不露聲色、無聲無息,關閉了「凶」和「煞」,靜靜地分散在五個人的身上,甚至無意中還惠及了他們,也正因著這「惠及」,使得隱藏更為安全。
神棍的聲音有點緊張:「小蘿蔔,我們一直在說,凶簡可能是有智商的。在長久的和鳳凰鸞扣力量的對抗裡,它們也在不斷的進化。如果用戰爭來比喻,這一輪,是他們總結歷次失敗經驗,開發出的,新的戰術。」
初期的幾根凶簡失手,意味著鳳凰鸞扣力量的出現,也意味著凶簡的佈防出現了小規模的潰敗,於是,暗地裡,佈局、反攻、以及壓軸的戲碼漸漸成形。
第四根,凶簡有意識地開始針對羅韌他們,認清了每一個人的臉,知道了敵人到底是誰。
第五根,以亞鳳為代表的第一輪衝鋒,並不完善,但指向明確,最終潰敗時,亞鳳說了句「你最終也會跟我們一樣的」。
這句話,不單純暗指七根凶簡要達成的局面,現在看來,意味深長,因為那個時候,第七根凶簡,已經就位。
第六根,獵豹掀起的,幾乎是暴風驟雨攻城掠地的侵襲,他們損失慘重,差點全軍覆沒。
但實際上,從戰場全局來看,這六根贏了固然好,輸了也無所謂。
因為,還有最後的殺招,只要第七根找不到,所有對前六根的「困」,都會自動解除。
第七根,是幕後的首腦,從來安坐如山,它不衝鋒陷陣,也不張牙舞爪,平靜的像從不存在,淡看一根根凶簡的失守潰敗,不慌不忙。
某種程度上,那些潰敗,是它迷惑和蒙蔽對手的必要犧牲。
棋局還牢牢控在它手裡,它是重中之重,那些一笑置之的潰敗,如同隔靴搔癢。
它要他們找不到它。
它就在他們五個人的身上。
☆、221|第29章
原來真是在他們身上啊。
居然沒有太慌,呼出了如釋重負的一口長氣,刀懸在頭上太久,還不如直接砸下來,出點血沒關係,落個心安。
只是,怎麼把這根給搞出來呢?五個人的血是不起作用了,那瀕死呢?曾經在聘婷身上奏效,這次會管用嗎?
神棍也挺苦惱:「這跟聘婷那次不一樣,你們的『瀕死』,可能會被拉回來——小蘿蔔不就是例子嗎。」
也就是說,除非真死,似是而非的弄虛作假或者短暫的失去呼吸和心跳再糊弄不了它。
曹嚴華忽然冒出個念頭:「即便真死了,凶簡的力量會不會又讓我們復活呢?」
羅韌搖頭:「這個不大可能,我們之前只是狀況瀕危,並不是真死。『竟至返生』應該是凶簡最強的能力,但現在它已經一分為五,能力分散化了。」
戲劇性的轉折,荒唐的局面:七根凶簡忽然都齊了,用以扣封凶簡的鳳凰鸞扣也就在手邊,死局靠死來破,不死不足以逼出第七根——萬事具備,各方力量把人逼到獻祭的高台。
曹嚴華咬牙切齒,一句「他媽的,老子不幹了」哽在喉頭,不吐不快,又吐不出來。
要真是給人打工也就算了,遇見讓人糟心的老闆,撂攤子不幹,從此江湖不見。
凶簡不一樣,你干或不幹,它都近在肘間。像陽光下割不掉的影子,你是免疫,但身邊的人個個高危——誰知道它哪天興之所至,忽然盯上了身邊的下一個誰?
一萬三還算平靜,或許是前一晚那場酒醉,已經把心裡頭積蓄的憋屈和憤懣給消耗的差不多了,一鼓作氣,再而衰嘛,他現在覺得挺衰的。
正對面的茶几上,攤放的就是鳳凰鸞扣,金澄色,精緻、肅穆,只只鸞鳳,雕的凜然不可侵犯。
一萬三真是納悶:這鳳凰鸞扣到底有什麼用?就是講故事、給點似是而非的提示、外加一開始『刖足』?
真想去問問老子:你不是幾千年才出一世的大聖人嗎,就給後世留了個這麼坑人的法子?
轉念一想:或許在古人看來,一將功成萬骨枯,區區五個人的性命,換來凶簡幾百年的被封印,也是一筆蠻合算的生意。
曹嚴華憋出一句:「小羅哥,我不想死。」
羅韌答:「誰想死?誰說要死了?」
曹嚴華笑的苦澀,羅韌這話,再振奮不了他了。
死固然不好,可活著,好像也沒什麼盼頭了,這樣的沮喪,多烈的酒都澆不了心中塊壘。
掛電話的時候,神棍安慰他們:「也別太灰心,保不準還能想到法子的,還有七天呢。」
炎紅砂嘟嚷:「七天,能幹什麼事兒啊。」
神棍說:「不一定啊,創世紀裡,上帝創造世界,也就只花了七天啊。」
呵呵,上帝,誰去跟上帝比。
昨天還有力氣酒醉,今天連下樓的心思都沒有。
晚飯是酒店送餐,最簡單的手擀面,裡頭放了小青菜、雞蛋和木耳,普通的餐飯,曹嚴華稀罕似的看了好久,覺得青菜碧綠,溏心蛋飽滿,麵條根根勁道,連麵湯翻起的熱氣,都透著一股親和勁兒。
也不知道是不是能吃的頓數屈指可數了,從前可沒覺得面這麼香——他低下頭,猛扒猛吸溜。
炎紅砂拿筷子挑起一根面,好長,手舉的老高,面還沒到頭,像從前吃過的壽麵,爺爺炎老頭說,這叫福壽無邊無盡。
明年這個時候,都不知道在哪,也不知道還在不在了。
正想著,邊上光啷一聲,是一萬三把碗筷推開,說:「吃不下了。」
……
這一晚,每個人都睡的早,卻都無心入眠。
炎紅砂用被子把自己包的嚴嚴實實,只露出鼻子以上,睜大眼睛看黑漆漆的天花板,說:「木代,我想回家。」
「我前兩天做夢,夢見我爺爺了,爺爺還在喝他的雞肝菊花明目湯水,我腰裡綁著繩下井,繩上綴了鈴鐺,叮鈴鈴地響。井下好多寶石,貓眼石都像會眨巴,還有琥珀、星漢砂……」
她嘖嘖:「夢裡,我都覺得自己太幸福了呢。」
木代從被窩裡伸出手,摸摸她的腦袋,說:「小丫頭,趕緊睡吧。」
「木代,你說我們還有希望嗎?」
「有啊,還有7天呢。」
這叫什麼回答啊,炎紅砂悶悶的,翻了個身說:「我可真不喜歡『7』這個數字。」
木代笑了笑,闔上眼睛時,耳朵忽然捕捉到了一抹低細的關門聲。
習武的關係,耳力較常人要好,清晰分辨出『嘀』的電子音:關的不是室內的門,是有人出去了。
羅韌睡在客廳,是他出去了嗎?
木代猶豫了一下,掀開被子下床,客廳裡,沙發果然空著,她緊走幾步,打開房門,走廊裡空蕩蕩的,前後都不見人。
關門出來,小跑到電梯邊,電梯數字是本樓層,應該沒下去。
哪去了呢?木代走到盡頭處的樓梯間,耳朵側向下方,聽樓道裡的動靜。
沒有走下去,這是高層,羅韌走下去的話,要花不少時間,步音應該還有,但是聽的時候,下頭靜靜悄悄的。
那就是……上去了?
木代扶著樓梯把手,一級級地上去。
上了兩層,再拐個彎,是最後一層,盡頭處,通往天台的門大敞,邁過那道檻,風一下子大起來。
酒店自配的拖鞋鞋底很薄,夜間,頂樓地面的涼意像手,一直撓人的腳心,木代走了幾步,天台上,並沒有人。
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忽然仰頭。
巨大的水箱之上,有個黑影坐在邊沿抽煙,猩紅色的煙頭明起,又暗下,襯著黑的底色,可以看到白色的煙氣升起。
木代仰頭叫他:「羅小刀。」
《七根凶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