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我趕緊給老頭上了根煙:「老爺子,你跟我說說趙家樓唄!我打小兒就愛聽老輩人講古兒。」
老頭兒點上煙:「就知道你們這些年輕人不信,那老頭就給你講講……」
趙家樓要是按正常叫法應該叫趙家村,當年沒荒的時候,村裡有百十戶人家,大多數都姓趙,是當地的一個大家族。老趙家在清朝時出了一個舉人,為了這,特意在村裡修了一個三層高的大宅子。
別看三層樓在現在不算什麼,一個鍋爐房興許都比他高。可是在當時那是了不得的大事兒。當地人就乾脆把那改叫趙家樓了。
到了十年動盪的時候,縣裡又把趙家樓的名字改回來了,還叫趙家村。不過,老趙家的人不管那些,該怎麼叫,還怎麼叫。
後來,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趙家樓就出事兒了。開始不停的死人,不管死的是不是本地人,都是死在趙家樓裡。就像被鬼鉤進去弄死的一樣。
我聽到這時,插口道:「那趙舉人家裡人呢?按說出了舉人的人家,應該人丁興旺才對啊!」
「早就死絕了!」老頭道:「趙家樓從建好之後,就出事兒。隔三差五的就死一個人,還都是橫死的。懸樑,投井,抹脖子……,什麼樣的都有。」
聽說趙家從外面找來一個高人給看了風水,那人看了好幾天也沒出個所以然來。後來,也不知道怎麼著,那人一頭扎進趙家樓後面的水潭子裡去了,隔了好幾天,屍首才飄上來。整個潭子也跟著變成了紅色,就像是被血染了一樣,紅的直晃眼睛。
他徒弟說,那是他師父落潭之後,用命鎮住了惡鬼,三天之內要是潭水清了,就是沒事兒了。要是還有血色兒,那就趕緊搬家吧!
過了三天,那水果然清了。老趙家也就繼續住了下去,一直住了好幾代人都沒事兒。直到動盪來了,破迷信,破四舊,打牛鬼蛇神的,那地方才又開始死人。
老趙家人成分不好,想往出搬,紅衛兵也不讓,沒幾年的功夫,人就死絕了。後來,趙家樓的其他人家也開始死人,只要誰家人丟了,往趙家樓裡一找肯定在。但是有沒有氣兒可就不好說了。
後來,趙家樓的人害怕了,陸陸續續的都搬走了,那地方也就荒了。
老頭說到這兒,抬起腦袋看著我:「趙家樓附近沒人住了,但是年年還都死人。死的就是那些趕山的,還有你們這些不信邪的小年輕。」
我裝著不信道:「他們都是自己跑進去的?不能吧?」
「怎麼就不能!」老頭一瞪眼道:「遠巴巴的跑上三四十里地,特意死在趙家樓的人也在少數,你不信那?不信,你去問問護林隊老柴,他哪年不往派出所打幾次電話報案!全都是人命案!」
第二十四章守門鬼
我聽那老頭說完,頓時有點懵了。要說普通人死在趙家樓,我還不覺得怎麼樣!但是,趕山的也死在樓裡,就顯得不一般了。
我裝著漫不經心的問道:「出事兒的,是獵戶還是參客?」
「獵戶?」老頭笑了:「這年頭兒還有獵戶麼?你弄把槍給我看看。誰家要是有槍,還得不蹲笆籬子啊?出事兒的都是參客!」
「絲--」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就算一般老百姓也會趕山。弄點野味、山珍什麼的賣錢。那些靠挖棒槌(野山參)吃飯的人,就更了不得了。
野山參可是好東西,弄到一個上年份兒那就發了。雖說深山老林裡什麼怪事兒都有,但是仗著一身本事,常年來往山林的參客,還是比比皆是。
想弄著老山參,在山裡鑽個十天半月那是家常便飯,沒點本事,想活著走出來都難,更別說去碰那些成了年頭的老棒槌了。
放著那些成群結隊碰運氣的參客不說,走單幫的老參客,論身手,論法術不但不比一個正牌術士差,有可能還要高明幾分。
他們能陷在趙家樓裡,那說明趙家樓的事兒,不一般哪!
我腦子一亂,說起話了就不加考慮了:「老爺子,這地方這麼邪性,您老怎麼還在這兒!」
老頭一瞪眼:「我還能騙你咋地?現在這幫小年輕,一個個都不知道天高地厚,好心給你提個醒,你不領情就算了,還懷疑我?我這麼大歲數了,騙你幹什麼?」
「老爺子,你別生氣啊!我年輕不會說話,您老別忘心裡去!」我趕緊陪著笑臉給老頭子上了根煙,說不了不少好話。他的氣才消了。
老頭子抽著煙道:「其實,你也不是頭一個這麼說的了!我跟你說,只要不往山裡湊合,就出不了事兒。要不,你再往前走了三五里看看,保證一個人都沒有。我老頭子,在這兒給進山的人提個醒,不圖稀別個。就圖著積點陰德,臨了的時候不遭罪。」
「您老心善。」我趕緊問道:「老爺子,我朋友說在這兒會和,我估摸著他應該來的比我早不少,您老看見有人進山沒?」
「白天沒看著,晚上可就難說了。」老頭子搖著腦袋道:「你那朋友,不會膽子大到晚上一個人進山吧?」
我說道:「那可不好說!那小子身手好,膽子也大。閒著沒事,敢跑墳地裡睡覺。保不準,他就進山了。」
「這可糟了!」老頭一拍大腿:「你往那邊去,走出兩里地,有一個護林站,那裡有個巡山狗老李!你找他,他隔兩天就轉一趟趙家樓。說不準,他能遇上你朋友!」
我謝過老頭,直奔護林站去了。
他所謂的護林站就是一個掛了牌子的農家院,那裡邊除了沒養家畜,農村家該有的東西一樣都少。可是怪就怪在這兒,看林子的人,可以不養豬,不養雞鴨,但是不能不養狗哇!
尤其,是貼著林子邊住的人,山上萬一下來個什麼東西,院子裡沒有狗給你提個醒兒,只怕睡覺時被狼掏了腸子自己都不知道。
「他既然沒養狗,那院裡肯定有比狗厲害的東西」。
我往門前湊合的時候就加了小心,沒敢冒冒失失的推門進去,走到門前的時候,身子往下一蹲,腳底下跟著挪了兩步,身子貼到門上,順著門縫往院裡看向了院子。
還沒等我看清院子裡的情況,就忽然覺得腦袋頂上冒出來一股涼氣。躲在我挎包裡睡覺的老鴰,像是瘋了一樣使勁在裡面亂撞,越出不來越急得哇哇亂叫。
「上面有東西?」我下意識的打開鬼眼抬頭看了一眼,腦袋上空空的什麼都沒有:「肯定是老鴰憋瘋了。」
我一手往掛包上輕輕拍了兩下,一手去解包上的繩子,我越不想讓屋裡人聽見,就越是解不開繩結。等我好不容易把老鴰放出來,它噌的一下,跳到了我頭上,用爪子抓著我的頭皮,撲稜著翅膀在我腦袋上哇哇直叫,那動靜就像是看見賊的狗,不把對方嚇走,准停不下來。
「不對!」潛意識的出現了一股危機感,讓我不自覺的往後仰了下頭。
頓時就有一股子像是針尖劃著肉似的刺痛,從我下巴頦上傳了出來,我伸手一摸,下巴上已經冒出了血珠子。等我再仔細看時,卻發現在我鼻尖前面不到一寸的地方,懸著一把黑漆漆的魚鉤,鉤子尖一點點的往下慢慢挪動,看樣是奔著我喉管去的。
從鉤尖到魚線全是黑漆漆一片,加上門垛底下沒有亮光,不仔細看,真就看不出來。
我慢慢的往後躲著魚鉤,翻著眼睛往上看了看。
那根魚線一直連到門垛子上面橫樑上,梁子頂上隱隱約約能看見兩根纏著魚線的手指頭。看上去就像是有人貓在房樑上面釣魚。
我伸出兩根手指頭,慢慢的靠近了魚鉤之後,忽然出手夾住了鉤子,指尖上勁氣順著魚線直衝房頂,卡嚓一聲把橫樑給撞成了兩截,黃泉凶氣仍然去勢不減一直掀飛了門垛才剎住了勢頭兒。
藏在橫樑上的那個鬼魂,當場被打成了一片淡綠色的磷光,刺耳的鬼哭聲在夜空裡呼嘯著傳出老遠。
我眼看著護林站裡的亮了一下,窗戶後面緊跟著冒出來一個提著火藥槍的人影,那人的喊聲都變了動靜,顫巍巍的連話都說不利索:「誰?誰--,再不出聲我開槍了!」
我輕輕皺了一下眉頭,屋裡的人能用守門鬼,怎會怕鬼哭呢?難怪安放守門鬼的另有其人?
我也沒太多想,乾脆一點腳從原地裡蹦了起來,一跳一跳的往屋裡蹦。還沒蹦出去多遠,就看那個端槍的老頭,從窗台後面出溜沒影了。
等我到了窗戶口,才看見窗台上露出一小節來回顫悠的槍管子,估計那老頭現在正抱著火藥槍蹲窗戶底下打哆嗦呢!
我乾脆拔出厲魂,貼著窗戶四沿掃了一圈把螺絲折頁統統切斷之後,運起內裡用掌心吸住玻璃,輕輕的把窗戶給卸了下來,自己跟著一個縱身無聲無息的落到屋裡,蹲在老頭對面往他面上吹了口氣。
這老頭早就嚇傻了,根本沒聽見我卸窗戶,還以為我是從外面飄進來的,冷不丁讓涼風一吹,睜開眼就看見我蹲在他眼前。當時,媽呀一聲,把槍扔出去一兩米遠,跪在地上把腦袋磕的砰砰直響:「鬼爺……不是……大仙……大神……,老神仙,我李二雙,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兒啊!也就從那些死人身上摸了點東西,我要是欠你錢,你說個數,我保證還,保證還……」
我伸手往他臉上摸了一下,一點暖意都沒有的手指嚇得李二雙差點沒昏過去,這會連話都不怎麼會說了,就知道不住嘴的喊饒命。
我卻一聲不吭的蹲在他眼前,只要他抬頭我就稍稍挪動一下,只讓他看見半截身子,就是不給他看我的臉。越是這樣他就越是害怕,後來連頭都不敢抬了,兩隻手抱著腦袋,把臉貼著地,屁股撅得老高,一個勁兒的打哆嗦。
直到我確認他的意志力徹底崩潰之後,才細聲細氣的道:「你說你沒幹過傷天害理的事兒,你門口那只守門鬼是怎麼回事?拿人皮畫符貼門樑上,用法術釘住鬼魂,讓它給你看門兒,不是敢缺德事兒是什麼?」
「我冤枉啊!大仙饒命啊!」李二雙叫起了撞天屈:「那不是我幹得,我哪有那個本事啊!這套老房子,是我太爺那輩傳下來的。我家老祖宗立過規矩,住這套房子,不能拆門垛,不能養狗。我也不知道什麼意思!」
你頓時來了興趣:「你祖上出過陰陽先生?」
「沒!」李二雙嚇蒙了,不用我問自己就往下說:「我祖上就出過一個風水先生。聽我爺爺說,他修了趙家樓以後就沒了,連手藝都沒傳下來。我家這一支只能靠山吃飯,再幹不了風水先生了。」
我陰著聲音道:「給我說說,趙家樓的事兒,一個字都不許漏。」
「大仙饒命啊!趙家樓的事兒,我真不知道……,我就聽我爺爺說過俺家老祖宗的事兒。」
「那就說你知道的。你要是敢說假話。小心裡的腦袋!」我說著話使勁往地下一踩,夯土的地面頓時給我踩出一個坑來。
李二雙忙不迭的道:「我說,我說,我全說……」
我祖上看風水的本事挺大,原先在這一片挺有名氣。後來,不知道怎麼就跟趙老爺拜了把子,被他特意請回來修了祖墳。
沒過幾年,趙家就考出去一個舉人,趙老爺就更信這些了,三天兩頭兒往我家跑,什麼好東西都往這兒送,為了就是讓我祖上給他家改改風水。
我祖上開始不同意,後來受了趙老爺一次活命的大恩,就幫他修了趙家樓。修完這樓,我祖上就什麼都不幹了,一門心思握在趙老爺給我家修的這間房子,天天好酒好肉的養著。
除了逢年過節,我祖上跟趙家再沒有來往,直到趙老爺快嚥氣的時候,才又去了趙家。
第二十五章趙家往事
故事聽到這兒,才真正進入了關鍵,我沒有打擾李二雙,繼續聽他說了下去。
李二雙繼續說道:
當時趙老爺子,把孫男娣女全都召集到身邊,給他們下了一道死令,『我死之後,一切都聽李先生的安排,不管他做什麼,誰都不許反對,誰不聽他的話,就是忤逆不孝,我死也閉不上眼。』
趙老爺說完,兩腿一蹬嚥了氣。
李先生連忙吩咐人,把趙老爺子脫得赤條條的,連件裡衣都沒給穿,用繩子捆了背在背上,撒腿就往外面跑,到了趙家樓後面的那座水潭的邊上,一頭扎進了水裡:「誰都不許過來,都在岸上等著!」
趙家人光聽見這麼一句話,就再找不著李先生的影兒了。
趙家樓後面的那個水潭原先就有,本來不是老趙家的地盤,後來建樓的時候,李先生硬是讓人在水潭邊上修了一圈籬障,把水潭看得死死的,別說是過來洗衣服,就是打水都不讓,為了這事兒,老趙家沒少挨罵。但是趙老爺不在乎,憑著家裡的勢力,誰的面子都不賣,硬是把水潭霸佔了下來。
趙家人雖然相信李先生,但是他背著自己老子投了水,換成誰心裡都得犯合計。可是李先生不讓他們找,他們也不敢下去,就這麼蹲在水潭邊上等著。
一直過了三更,兩畝地大水潭裡忽然翻起了白花,那水像是煮開了一樣,冒著泡的咕嘟咕嘟直響,離著老遠都能看見水潭子中間有東西再翻,那東西究竟是魚,是蛇,誰都看不清楚,就能看見一片青溜溜的鱗片在浪花裡忽上忽下折騰,時不時的還露出一塊白花花的肚皮。
浪花足足翻騰了一個時辰才停了下來,李先生沒一會也從水裡漂了起來,趙家人趕緊吩咐人找鐵鉤子往上拽,等把人拉上來,在場的人全都嚇了一跳。
李先生的眼睛沒了,光剩下兩個黑漆漆的窟窿,往外直冒血。半個肩膀頭上的肉不知道被什麼啃沒了,露著白花花的骨頭,傷口被水泡的有些發白像是剛煮的半熟兒的肉片子。
李先生一條命差不多去了一半,倚在石頭上有氣無力的道:「送我回去。四十九天之內,誰也不許碰水潭,尤其不能往裡扔鐵。不管聽見什麼都別過去攆。」
趙家老大見李先生快不行了,趕緊安排人送他回去。自己帶人守在了水潭邊上。
趙老爺頭七一過,水潭裡就開始鬧蛤蟆,大大小小的蛤蟆,不分白天晚上成群結隊的從水裡往外爬。那些蛤蟆也不知道怎麼了,一個個氣得圓咕隆咚的,看上去就像是大大小小的皮球,有誰要是不小心踩著了,保準砰的一聲,連血帶腸子的順著鞋底蹦去老遠。
趙家人看水潭看得也就更緊了,連自家孩子都不讓過去。
等趙老爺子過了三七之後,真正的麻煩事兒來了,也不知道從哪冒出一條狗,天天圍著水潭的叫喚。那狗就像瘋了一樣,叫喚的動靜一聲比一聲狂,一下比一下慘,在半夜裡能傳出去五六里地,聽得人心裡一揪一揪的難受。
趙家老三的媳婦剛生完孩子,大半夜被狗一鬧,大人小孩全都睡不著。小孩沒完沒了的哇哇直哭,哭得嗓子都變了動靜。
趙老三實在受不了了,腦袋一熱,從柴房裡找了把斧子,背著家裡人繞到了水潭後面的那個小樹林,循著狗叫的聲音抹了過去。
離著老遠就看見一條小牛犢子似的黃狗,趴在山坡上一聲一聲的叫喚。
趙老三幾步趕了過去,對準那黃狗的掄圓斧子就往下劈,眼看著斧子就要挨黃狗脊樑上了,那條黃狗忽然轉過頭來。
趙老三怎麼也沒想到,那狗長了一個人腦袋,那臉長得就跟李先生一模一樣不說,眼睛也是兩個黑漆漆的血窟窿,舌頭順著嘴角伸出來好幾寸,血紅血紅耷拉在下巴頦上。
「媽呀--」趙老三嚇得一哆嗦,手裡的斧子嗖的一下飛了出去,砸在山坡的石頭上連崩了兩圈,咕咚一聲沉進了水裡。
那條狗回頭沖趙老三嘿嘿一笑,撒腿就跑沒影了。
水裡卻忽然冒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緊接著從水底下就冒出個一兩米寬的漩渦來,抽著潭子裡的誰直往下地底下灌,離著老遠都能聽見抽水聲在呼呼直響。
沒多大功夫,潭子裡的水就見了底兒,趙家人這才看見,潭子底下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一個水缸大小的窟窿,潭子裡的水從那窟窿裡全都洩走了。
更奇怪的是,離著窟窿不遠的地方盤了一條一人來粗的蟒蛇。蛇尾巴都已經被潭底下冒出來的窟窿給吸進去了半截,上半身還死死的紮在石頭縫的不動。
趙家人眼看著那條生著青鱗的大蛇,尾巴被什麼東西給一點點的拽進了洞裡,腦袋還使勁往岸上鑽,沒有一會兒的工夫,就繃著一條直線。
再過一會兒,大蛇終於是撐不住了,上半截身子從泥裡退了出來。
那哪兒是什麼蛇身子啊?根本就是個人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