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我正打算進去看看,走廊上卻忽然間響起了一陣歌聲。
唱歌的人,應該是裡沙。
她的嗓子不錯,我卻聽不出來她在唱什麼歌,好像是自己編的歌詞。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她那歌聲像是一個客棧中迴盪的幽靈,想要衝破束縛卻打不來客棧大門,只能在狹窄的方圓裡絕望的哭號。
說來也怪,屋裡那兩個人,在聽到歌聲之後,竟然安靜了下來。慢慢的躺回了床上。
我順著歌聲傳來的方向走了幾步,本來是想去找裡沙,卻聽見其中一間屋子裡傳來了一陣砰砰觸地的聲音。
我挑開窗戶偷看時,卻見到一個穿著運動服年輕人,正對著一張桌子不住的磕頭。
我仔細看了一下,桌子上除了一根黃香之外,就只剩下一張紅紙了。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拜什麼?
但是,那根黃香卻燒得出奇的快,沒有一會兒的功夫,就燒掉了大半。
年輕人眼看著黃香就快燃盡了,一下子跪直了身子對著桌子拚命的磕起頭來,沒過幾下額頭上滲出了血來。
年輕人卻像是看不見地上一個挨著一個的血印子,仍舊一個不停的拚命猛磕,到了最後地板都被血染紅了一片。
我眼看著供桌上的香越燃越短,悄悄的打開鬼眼向那張紅紙看了過去,那張紅紙就立刻在我的注視之下湧起了一層黑氣。
那團氤氳而起的黑氣,在紅紙上方慢慢凝聚成了一片小小的烏雲。片刻之後,烏雲當中忽然閃過一道血紅色的霹靂,緊接著震耳的雷聲也跟著滾滾而動,要不是我還在客棧裡,幾乎要把那當成了真正的雷雨。
接著,那塊雲層中就灑下了一片暴雨,雨水頃刻之間就浸透了整張紅紙,紙上漸漸映出了一片模糊的字跡,我能看見墨痕卻看不清那上面曾經寫過什麼。
年輕人從聽到雷聲起就不動了,雙手緊緊的絞在一起,兩隻眼睛直勾勾的看著紅紙,就像是等著宣判的囚徒。
「一定能行,一定能行……」那個年輕人的嘴裡一直都在嘟囔著一句話。
這時烏雲裡忽然又炸出一道霹靂,直奔紅紙中心打了過去,紅紙上瞬間竄起了一尺多高的火苗,淡藍色火舌幾乎要跟那塊詭異的雲彩接在了一塊,籠在紅紙上方的烏雲也跟著轟然崩散,化成一片像是流水的般的黑氣,將整個桌子全都罩了進去。也瞬間擋住了我的視線,唯獨還能看見的就是那團詭異搖動的火焰。
「呼--」
那團火焰在我眼裡猛的跳動一下之後驀然熄滅,籠罩著桌子上的黑霧也跟著煙消雲散。桌子還是那張桌子,唯獨那張紅紙被燒成了一片方方正正的紙灰。
年輕人定了定神,顫顫巍巍的走到桌,看樣子像是要去動那堆紙灰,可連伸了兩次手卻怎麼也不敢去碰。
過了好半天,才鼓起勇氣低下頭去往桌子上吹了口氣。滿桌的灰燼被他一下吹得漫天亂飛,就在舞動的灰燼下面赫然又冒出了一張紅紙。
「天哪!」
年輕人看清了那個像字非字像畫非畫的符號之後,頓時癱坐在了地上。
「怎麼回事?」我雖然好奇,但是也知道現在不是進去的時候,乾脆按原路返回了房間。
我剛一進屋,林莫涵也從外面走了進來:「你發現什麼怪事沒有?這間客棧的人,好像都不說話?」
我把自己看到事情說了一邊之後,忽然聽見外面有人喊道:「走水啦……快跑啊……」
我立刻扭頭往門外看去,看見的全是黑漆漆的濃煙和耀眼的火光,看樣子像是客棧走廊已經被火鋪滿了……
有人扯著脖子喊道:「快,快……火太大了……,客棧前面出不去了,從後窗走,往北面水井那裡跑!」
小貓兒剛要起身卻被我一把按住:「事情不對,你們呆在這兒,只要火沒燒到衣服就不要輕舉妄動。我去水井那遍看看!」
我話一說完立刻撞碎了窗戶,在空中連續兩次翻身之後,才無聲無息的落向了後院的空地。等我站穩腳跟再回頭時,我剛剛住過的客棧,竟然一下子憑空消失在眼前。
「嗯?」我試探著往前踏出了兩步,卻覺得腳背上傳來一陣濕漉漉的涼意。低頭看時卻看見自己正站在一尺高的荒草裡,夜裡的露水順著草葉一滴滴的落在我腳上。
草?這間客棧的怪事好像越來越多,客棧前面是荒漠,後面又怎麼會有如此茂密的植被?而且荒草上竟然還能帶起露水?
我左手握刀,右手摸出一顆棺材釘,往正面的方向彈了出去。在我的記憶裡,那應該是客棧的方向。
「嗖--辟啪……啪啪……」
棺材釘帶著一聲尖銳至極的呼嘯飛射而去,幾個呼吸之後才傳來暗器落地之後繼續彈跳的聲音。
我循著聲音走了幾步,遠遠看見了一塊大概有幾尺見方的青石板正嵌在地裡,
「砌墳用的石板!」
我半蹲在石板上環視四周之間,只見朦朦朧朧的夜色之中立著數不清的石碑,咋看上去,就像一群穿著灰布衣服的人蹲在荒草裡,透過草棍之間的縫隙盯著我的一舉一動。
後院的荒草好像是特意留給他們的屏障。縱私土巴。
第八十五章抽籤
等我再次扭頭時,我餘光中的石碑彷彿動了一下。我下意識的猛一回頭瞪向了最近的一塊石碑,卻發現它明顯向自己的方向移動了五尺左右。
還沒等我走過去一看究竟。就已經覺得有什麼東西向我背後貼了過來。那東西幾乎是無聲無息的貼近了我身後,要不是他的皮膚感到了一股冷森森的涼意。我還會以為身後就是一塊空地。
我猛然回頭之間,鼻尖正好貼上了一塊石碑,帶著土腥味的涼意往我嘴裡直灌。可我眼睛裡能看到的就只有一片紅漆漆的顏色。
我試著往後仰了仰腦袋,這才發現我眼睛對上的是墓碑頂端用硃砂寫成的「奠」字,難怪我滿眼都是紅的
「原來只是想嚇唬我……,鬼眼,開!」我不想再跟對方玩下去了,毫無徵兆的打開而來鬼眼,左眼之中陡然迸出的一道紅光帶著足以貫穿陰陽的犀利,穿過淒然夜色直透幾米之外。
我果然看見一間燈火通明的客棧。我要不是被墓碑吸引轉了一次身,現在應該是往客棧相反走。也正好是通往沙漠的方向。
我繞著客棧後窗戶走了半圈,剛轉到前院就見距離客棧大門外面五六米的地方,並排的跪著兩個人。縱私麗亡。
相隔一尺跪在地上的一個人,雙手被反捆在身後,上半身向前栽倒,正好把腦袋浸在了沙子裡。
我幾步走到兩人身後,伸手把人從沙子裡提了出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張被血淋淋的面孔,雖然屍體的半邊頭皮已經被什麼東西生生啃食的七零八落,但是從面部的輪廓上依稀還能看出,這個就是剛才拜紅字的年輕人。
我把屍體放倒在地,用手在屍體隆起的肚子上壓了兩下,死屍的嘴裡頓時湧出了一股帶血的黃沙:死者是被人活活按進了沙子裡悶死的。他四肢骨骼完好,應該是沒經過多少反抗就被人捆住了手腳。
可是,他的臉是怎麼回事?
難道沙子裡的老鼠知道有人要死在這兒,早就等著了?那人剛把頭伸進土裡,就一擁而上飽餐一頓?
我這邊還在琢磨。客棧已經變得燈火通明。
客棧老闆在大廳裡聲嘶力竭的喊道:「都出來。趕緊的。全都出來。」
等我從外面回來,客棧裡的人已經全都站到了大廳裡。一個個臉色慘白的看著貼在柱子上的一副畫。
「地獄圖!」
那根柱子上赫然貼著一張色彩斑斕,栩栩如生的地獄圖。畫的還是蒸籠地獄。
我自己也畫過地獄圖,甚至還拿地獄盤殺過人。但是,看見那張圖的時候,還是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一種畏懼。
對,就是畏懼,我僅僅看了一眼之後。就下意識的轉過頭去。彷彿那張圖上惡鬼,已經化成了實質在一遍一遍的拷問著我的靈魂。
就在我轉頭的一瞬間,正好也看見了臉色慘白的林莫涵,她好像也跟我的感覺一樣。
沒等我開口,客棧老闆已經瞪著眼睛喊道:「誰?誰應了這張圖,趕緊站出來。別連累了別人!」
二十幾個人幾乎同一時間往後退了兩步,一個個垂著腦袋不敢看人。
老闆的眼睛裡已經帶起了血絲:「趕緊站出來。到了這兒,誰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兒。早晚也是個死,別連累別人哪!」
老闆連喊了三遍都沒人搭話,最後猛的一跺腳:「按規矩來,抽籤。抽到短簽的自己站出來。」
我明顯看到有人鬆了口氣,畢竟抽籤只有二十幾分之一的機會。
老闆抓著一把竹籤在人群面前依次走了過去,等走到我們跟前的時候,他手裡就只剩下了五支竹籤。
客棧裡有人露出了幸災樂禍似的笑意,有人卻神情漠然的看著我們,好像這裡事情跟他們無關。
我故意裝出不知所措的樣子,往人群裡看了一眼。
「哈哈……」人群頓時一陣哄堂大笑。甚至有人笑聲當中還帶著一種冷漠的殘忍。
「快抽!快點抽啊!」
「別磨蹭,我們都等著呢!」
「那個大個,還不趕緊抽籤啊?等那小白臉把長簽抽了,你可就死定了。」那人說的大個估計是葉木,至於小白臉,我想肯定不是我。
我側頭看著那人冷笑道:「你挑撥我們兄弟,小心下鐵樹地獄!」
「啊--」那人嚇得兩腿一軟跪了下去,忽然又發瘋似的抽起了自己耳光:「我嘴賤,我不是人,我嘴賤那--,我不是故意的……」
沒幾下的功夫,那人兩腮就已經腫了起來,血跡像是流水似的順著他嘴角直淌,他嘴裡還在含含糊糊的喊著什麼。
有人搖頭道:「為了一時痛快就得賠上命啊!下回鐵樹地獄出來的時候,有人啦!」
「啊!不--」那人聲嘶力竭的喊了一聲,緊跟著昏了過去。
老闆看了那人一眼,馬上向我厲聲喊道:「趕緊抽籤,別耽誤事兒。」
我冷笑之間,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往外一掰,把他手心攤到我眼前:「五支短簽!你的手不慢,我的眼睛也夠快。」
那老闆趁著人群爆笑的功夫,偷偷換掉了竹籤。如果我不是練武的人,眼睛還真跟不上他的速度。
老闆的眼睛瞪得通紅,已經有了拚命的意思:「你們是新來的,必須從你們當中出人,趕緊給我站過去。」
「站你媽!」葉木抬腿一腳,把老闆踢出去兩三米,倒在地上老闆仰頭吐出來一灘子鮮血。葉木剛才那一腳,最少踢斷了他兩根肋條骨。
客棧裡的人剛要上來,葉木蹭的一下把砍山刀從旅行包裡給拎了出來,橫刀看向人群:「都別動,誰動這就是榜樣!」
葉木手起刀落卡嚓一聲把一張桌子給砍成了兩半,這一手把屋裡的人全都嚇住了。有人還不自覺的摸了摸自己的頭頂,好像葉木那一刀砍得不是桌子,而是他的腦地。
我走到老闆跟前,蹲下身道:「你拿假簽陷害我們,按地獄的規矩『以訛傳訛,陷害,誹謗』該進蒸籠地獄。這差事留給你吧!」
我仰頭看了看躲在廊柱後面的裡沙:「是不是選出來的人,捆到柱子上就行!」
裡沙的臉始終埋在柱子後面,看都不敢看我。旁邊卻有人替她回答道:「對,就是捆柱子上。」
我伸手抓住老闆的衣領,拎著他往柱子那邊走。
老闆差點被嚇瘋了:「別,饒了我吧!我不想死啊!饒了我……,你們那麼好身手,隨便抓個人吧?那個老馬,抓那個老馬,他都那麼大歲數了。沒有幾天好活,就拿他成全咱們吧!」
那個老馬嚇得一縮腦袋,鑽到了桌子底下,生怕被我看見。
「我看你也沒幾天好活,還是你來吧!」我三下五除二把老闆捆了個結實。
「你們弄死我……,自己也活不了多久。在這兒活著比死難受……,老子,今天也算落個解脫。那個夠朋友的一會兒給我一下,我以前可幫了不少人啊!」
老闆徹底嚇瘋了,什麼亂七八糟的都往出喊。
等我把人捆好,那些房客立刻逃難似的跑了個無影無蹤,大廳裡又只剩下了我們四個人了。
我其實一直都在瞄著裡沙,看她進門之後,立刻給小貓兒她們使了個眼色,兩個丫頭飛快跑上二樓,緊跟著裡沙進了房間。
不大一會兒,小貓就站出來向我招了招手。
等我進去時,裡沙正抱著雙腿蜷縮在床上,看樣子是剛剛哭過。
我坐了下來:「給我講講這間客棧的事情!」
裡沙哽咽著道:「這裡就是大漠上傳說的地獄鎮。大漠上有一種傳說,有罪的人都會被鬼神帶進地獄鎮,在這裡受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