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等我們佈置好一切集中到落星峽最高的峰頂時,時間已經到了深夜。
聶家三百多名黑衣箭士,倒背著雙手站在岩石上一動不動。彷彿跟山峰融為了一體。一個人如此還能解釋為修為高深,三百人如此,就不能單以修為來判斷。
聶家的底蘊之深,由這些箭士身上就可見一斑。
問題是,這樣一個家族,又怎麼會遭遇到空前危機?就連家主都親率精銳趕赴大漠?
我還在胡思亂想,遠處的沙漠上已經捲起了狂風,嗚嗚風聲像是無數厲鬼圍繞落星峽縱聲狂嘯,短短十幾秒的時間裡,茫茫大漠已經變得天昏地暗,黃沙碎石狂舞蒼穹。
「撐盾牌!」聶麟一聲令下,三百箭士同時撐起的圓盾。在我們頭頂上連成了一片屏障。砂礫打在重盾上的聲響,像是密集的暴雨一刻不停。縱他何弟。
葉木看著頭頂的重盾,小聲問道:「這都什麼年代了,他們還用弓箭。怎麼不用槍?」
「不一樣!」我壓低了聲音回答道:「子彈上不好雕刻符菉,刻得深了影響準頭,刻得淺了容易被膛線磨掉。就像我的破魔銃已經十分另類了,但是也還只能對付小鬼,對付成了氣候的鬼物就沒多大效果了。但是弓箭不同,無論附著符菉還是真氣都可以。」
就在我和葉木說話的短短瞬間,沙漠之中忽然陰風狂嘯,翻捲的狂沙像是一條接連天地的巨蛇。圍繞落星峽盤旋捲動之間慢慢縮小了包圍,看上去像是往獵物身上纏過來巨蟒,想要慢慢的將獵物窒息吞噬。
「都別亂動!現在不是出手的時候!」我表面上極為鎮定,手心裡卻已經握出了汗來,如果我的推斷不對,不出十分鐘我們就得全被捲進黃沙。
我眼看著風沙往自己這邊緩緩接近,幾十米高的沙暴像是即將傾塌的山峰,搖搖欲墜懸在我們頭頂,隨時都可能轟然崩塌,將整個落星峽完全埋葬。
「快點放箭,快點放箭……。準備往出衝啊!」聶虎終於承受不住被風沙合圍的壓力。瞬間崩潰了,扔下手弩就要往外跑。
聶麟衝上去一腳,把他踢到在地。厲聲怒喝道:「誰也不許亂動。全力戒備。」
聶家箭士的手掌同時壓上長弓,腳步卻已經在狂風徐徐倒退,有些人已經下意識壓低了盾牌,用來遮擋吹向面孔的黃沙。
聶虎撕心裂肺的吼道:「大哥,快走吧!漠北的風沙能殺人哪!別撐了,再這麼下去,等風再大一點,連我們的弓箭都會失去準頭,這仗還怎麼打啊!」
「閉嘴!」聶麟仍舊一動不動的站在我身後,目視著前方,似乎已經淡漠了生死。
到了現在。就連我也開始變得猶豫不決:「究竟要不要馬上反擊……」
我的手下意識的抬了起來,揚在空中猶豫不定,風沙當中卻忽然冒出八個幽綠的火點,看上去就像是有人提著燈籠在風沙中移動。
「那是蛇影燈?總算找到攻擊目標了!」
我已經聽見身後弓弦拉動的聲響,只要我一揮手,身後的箭士肯定會萬箭齊發。可是,聶家箭士究竟能不能穿過風沙射中燈火?萬一不行,蛇影燈肯定會趁勢反擊,到了那時就算攔住了風沙,我們必定會陷入苦戰。
近了,風沙近了,火光近了,就連藏在風沙裡的蛇影也漸漸露出了模糊的輪廓。
我的右手慢慢的握緊了拳頭,我甚至能聽見自己關節上的爆響。
忽然,殷殷雷聲從天際滾滾傳來,頃刻間,一道電光疾閃而來,接著雷聲連綿不絕,空中金蛇亂舞,大地乍明乍暗。
無盡天雷接二連三的沒入了橫行無忌的風沙當中轟然爆炸,層層雷電擦地疾行之間,瞬間連成了一動閃動的雷網,風嘯雷鳴在摻合成了一片,放眼望去茫茫大漠到處是沙石狂飛,雷火迸濺的景象。落星峽四周眨眼間烈焰四起,熊熊火光不到片刻,就形成了一片憤怒翻騰的火海,硬是攔住了突進的沙暴。
「哈哈……成啦!備戰!」
路向東說過,當年冥衛與白骨城的最後一戰,就在落星峽附近。冥衛既然沒有完全摧毀白骨城,那麼肯定會留下後手,對其鎮壓或者看守。落星峽就是當年冥衛留下的一個據點。
白天的時候,我圍繞落星峽轉動了一圈,發現這條峽谷曾經被人為的修改成了一個巨型陣法。雖然,陣法在大漠風沙數百年的侵襲下已經變得殘缺不全,但是,應該還能發揮一部分威力。
事實也跟我推算的差不多,白骨城出世首要攻擊的目標就是落星峽,而當年冥衛留下的大陣也適時的做出了反擊,現在,我們至少相當於躲進了一座堡壘,只要大陣不被攻破,我們就有了放手一戰的資本。
還沒等我高興多久,滔滔妖氣也跟著隨風而至,圍繞著落星峽四周蔓延開來。原本越還是月朗星稀的夜空,頃刻之間變得漆黑如墨,濃霧重重。
八條足夠一人粗細,十幾米長的巨蟒,同時頭頂油燈出現在了迷霧當中。分別在空地上盤成了一盤,昂起蛇頭將蛇影燈高高推向了天空,燈上火焰隨之暴漲數尺,焰鋒直刺蒼穹。
「它們在接引白骨城!放箭射燈!」
聶麟手持長弓比劃了一下:「不行,距離太遠!」
聶麟話音沒落,落星峽四周就傳來一陣陣山崩地裂般的巨響。八座白骨城樓,從地下陡然升起,呈八角形將落星峽圍在了中心。
緊接著,不計其數的白骨骷髏手持長弓在白骨牆上緩緩起身,單膝跪在牆頭,弓開滿月,弦上骨箭直指峰頂。
「立盾!」聶麟一聲令下,聶家子弟左右奔出,手持重盾擋在了我們面前。
聶麟緊接著用手比了距離:「結陣防禦,不要亂動!白骨城在虛張聲勢,我們的箭碰不到白骨城,他們也一樣動不了我們。等著……」
果然,片刻之後一座城樓像是移動的箭塔一樣,緩緩的往落星峽的方向移動了過來,城樓上也緊跟著萬箭齊發。
我眼看著一片像是蜂群似的箭支遮天蔽日的往我們頭頂傾落下來,立刻躲進了聶家的盾陣。我剛剛藏好,就聽身前傳來一陣像是暴雨狂傾似的辟啪亂響,等我再看時,山上山下已經鋪滿了跌落下來的箭支。
「他們的箭射不進來?」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白骨城上箭支上附著的陰氣,引起了落星峽大陣被陣法擋住在山峰外圍。
等到白骨城的第二波箭矢也紛紛落地之後,我已經毫無顧忌的從盾陣中走了出來。
此時,城頭上也跟著放下了一座吊橋,橋頭正平齊的搭在了落星峽峰頂。看樣子,對方是打算強攻了。
「一隊弓弩準備!二隊換戰斧。守住吊橋。」聶麟的想法很簡單,他手下人數有限,不可能守住整座落星峽,對方想合圍,那就讓他們來打。守住我們所在的峰頂,才是重中之重。
他話音一落,聶家前鋒已經如潮水般的向吊橋湧了過去。
鐵索橋對面城頭上忽然黑雲滾滾,流淌的雲霧,像是傾瀉的山洪順著城頭翻捲而下,到達吊橋時忽然倒捲入空,如同滄海中捲起了驚濤駭浪,眨眼間挑起了幾丈高的浪頭,形似傾斜欲墜的巨大牆壁,橫在了鐵索橋的一端。
忽然,滾滾煙霧中傳來一聲巨響,黑煙陡然向左右翻捲而去,數以千計的白骨士兵在索橋一側露出了猙獰面孔。
正在堅守的聶家子弟頓時被眼前的景象驚得目瞪口呆,還沒等他們回過神來。揮舞著鋼刀的白骨兵從索橋多面狂撲而來。甚至有上百具骨骼,腳踩著橋樑上的兩根鐵索飛快突進,手舉著鋼刀向聶家子弟頭頂斬了下來。
聶家子弟舉斧相迎之下,成片的火花在索橋上迸射而起,幾丈長的索橋在兩軍的巨力衝擊之下,如同一條怪蟒凌空扭動,數不清的白骨從橋上摔落而下。
「弓箭增援,壓制後側妖物,後隊向前!」
聶家子弟弓箭手舉手向橋上拋射出了一片箭雨,不計其數的利箭如同飛蝗向瞬間傾蓋了吊橋,橋上立刻骨屑紛飛,後排骨兵跟著為之一空。
「好!」聶麟大喜道:「就這麼打,第二輪準備……」
還沒等他下達命令,數百具口中銜著鋼刀的白骨士兵,忽然從橋底下冒了出來,手搭著鐵索翻到了橋上,硬生生擠進了聶家子弟的隊列,與聶家子弟近身拚殺在了一處,硬是把聶麟的命令給憋了回去。
「怎麼回事?」
聶麟俯身看向橋底時,卻見上百具口中銜著鋼刀的白骨士兵,橋上的鮮血像是漏水一樣滴在白骨的頭上,順著光滑的頭骨覆在白花花的骨頭上,看上去就像是一排剛被剔了肉的死屍,懸在橋下左搖右擺。
仔細再看,那些屍骨正用白森森的指節扣著橋下的縫隙,一點點的向聶家子弟的方向快速的挪動。如果再不阻止,怕是用不上幾分鐘的功夫,他們就成從聶家子弟的腳底上殺上來。
第一零一章冒險一試
「弩手!弩手……,快,快點上八牛弩!從橋底下平射!盾牌上來。守住橋邊。」
弓弩手死命的絞動著八牛弩的弓弦,白骨士兵也在飛快的接近岸邊,雙方誰都不肯,也不敢稍慢半分。
終於,白骨兵的前鋒衝到了接近岸邊五尺的距離,八牛弩上的箭芒也差點指向了他們的腦門。聶家子弟弩手一錘子砸下了八牛弩上的繃簧,兩支粗如手臂的利箭,破空而去。帶著狂嘯聲轟碎了白骨兵的腦袋,白花花的骨骼從橋底左右迸飛,如同雪片一樣飄落橋下。兩支八牛弩也緊貼著橋底激射幾十米釘進了對面的城頭。
「再上弦一次,看住橋底!」
聶麟再抬頭時,索橋上的已經壘砌了一層屍骨。就在這短短的幾息之中,前鋒軍已經傷亡大半,源源不斷的白骨兵踩著屍體向對岸推進了幾米。
「跟我上!」聶麟操起雙刃斧親自帶著手下頂上了橋頭。
同時,山峰北面也傳來了腳踏山崖的聲響。我和葉木趕回去一看,成群的白骨骷髏已經在山下顯出了形影。
這些白骨兵根本就不在乎腳下的是否有路,白森森的腳骨騰挪飛躍著踩在草木、山石上,一跳數米的向山上衝了過來。山坡上到處都是像蝗蟲一樣層層疊疊,起起落落的白骨。
葉木擦了擦冷汗道:「我的老天,就咱們兩個能玩得轉麼?王魂,這座山的陣法是不是有毛病,怎箭射不進來。那些骨頭架子能跑進來?」
我小聲道:「我故意把大陣破壞了一點!只有山峰和谷口能進鬼物,其餘地方不行!」縱他何號。
「你--」葉木頓時傻了。
「沒辦法,為了後續的計劃,不得不這樣。」我沒時間去給他解釋太多,手忙腳亂的把山上的石頭一塊一塊的搬到了山坡頂上。拿筆蘸著硃砂,一個個的往上寫「石敢當。」
這一招,還是我在老鞭子家裡養傷的時候,他交給我的。
古時候的趕車掌鞭的人,露宿荒山野地時,都會把藏在車裡的石敢當搬出來放在車外,吆喝幾句:「石敢當在此!」完事兒就可以倒進車裡安安穩穩的睡覺了。石敢當肯定能幫他們擋煞鎮鬼。
趕車的人,大多數會托人弄塊泰山石回來,當成鎮車的寶貝。可是,古時候可不像現在交通這麼便利,弄不到泰山石又怎麼辦?找塊向陽山坡上,常年被太陽照射的石頭,用硃砂在上面寫一行「石敢當」也一樣好使。
我現在身上的符菉,法器少得可憐,拿石頭充當石敢當也是不得已的辦法。好在,大漠裡的石頭陽氣十足,剛好合用。
我擺好石塊之後,馬上帶著葉木推到了遠處,躲在一塊石頭口面盯緊了山口。
片刻之後。骨頭踏在山路上聲音變得越來越響,就像是有成千上萬匹戰馬在我們正面奔騰而來,每近一尺都能引起一陣心悸。
再過片刻,滾滾腥風已經開始捲進了我的鼻腔,我緊盯著山坡的眼睛也在刺鼻的腐臭中開始發酸,我抬起手使勁擦了擦眼角流出來的淚水,另一隻手已經握住了厲魂的刀柄。
下一秒,衝在前鋒的骷髏忽的一下躍向半空,如同武林高手踏空急行幾步,腳踩著山崖,直奔我這邊撲了過來。僅僅幾秒鐘的功夫就撞上了石頭。
驀然,第一排石敢當豁然爆出了一片金芒,十餘塊石敢當如同被點燃的火雷轟然爆炸,滾滾金芒與漫天黑氣糾纏在一處向四面八方爆裂而去。難以計算的白骨士兵在金芒之下炸的四分五裂,層層白骨混雜在碎石當中順著山勢狂傾而下。
堵在山坡上的白骨剛剛為著一空,後面衝上來的骨骸就迅速填滿了石敢當炸出的空白,再度撲了過來。
「轟轟轟轟……」
連續四次爆炸之後,山崖上只剩下了最後一道屏障。
「把石頭打下去!」
我和葉木同時打出一片暗器,霹靂珠,棺材釘破風的聲音頓時響成了一片,眨眼功夫就掀動著石塊落向山下,石敢當遭遇陰氣之後就像是在空氣中擦燃的火石,立時爆出耀眼的紅芒,如同一片飛火流星掠過長空,射入敵群。被他們從正面打中的白骨頓時像被炮彈擊中四面炸開,還沒完全砸碎的卻又去勢不減的打向後排的骨兵。
一擊奏效之後,我馬上又衝到懸崖邊上,搬起石頭飛快往上寫字。
跟過來的葉木忽然喊道:「王魂,你看那邊是怎麼回事?」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一座白骨城樓不知道怎麼忽然橫在北面的山口,不但不繼續推進,還從城頭上伸出了幾門火炮,對準的同伴瘋狂轟擊。片刻功夫,就打亂了對方的陣腳。
剩下五座城樓跟著捨棄了落星峽,往它那邊圍攏了過去。
「怎麼回事?」等我看到那座城樓上豎起來的飛虎旗時才恍然大悟:「那是用明軍屍骸築造城樓。」
當年冥衛的手段,我想不佩服都不行。
邱福率領的十萬明軍失陷漠北。
士兵遺骨做成的法器比起普通屍骨,強悍不只一星半點。西域妖僧不可能放過十萬將士的屍骸,但是他肯定沒來得及完全鎮壓明軍的英魂,就碰上了冥衛。
冥衛當年肯定是利用明軍的骨骸為缺口,殺入了白骨城。他們也一樣在這座城樓上動了手腳。如果白骨城永遠沉在地下也就算了,一旦他再次出世,明軍骨骸遭遇落星峽,就會反戈一擊,再次給冥衛打開衝進白骨城的缺口。
只不過,數百年之後,白骨城,落星峽還在大漠中等待著風雲再起,而當年的冥衛卻已經煙消雲散了。
「太好了!」我使勁一拍巴掌:「給林莫涵他們發信號。」
葉木從懷裡掏出信號槍,對準天空揚手兩槍,一紅一綠兩顆信號彈劃破夜空之後,落星峽深處也想起了一陣嗚嗚的笛聲--那是林莫涵在召喚毒蛇。
林莫涵出身蠱門,對蛇性極為瞭解,作為蠱門傑出弟子在野外毫髮無損的捕獲靈蛇是她必修東西。
林莫涵能不能把馱燈的八條靈蛇全部引進落星峽,直接關係我們幾個的生死存亡。也是我所有計劃中最重要的一環。
從林莫涵低聲響起一瞬間,我的眼睛就沒離開過纏繞在白骨城上八條巨蛇。
開始時,那些人蛇還沒有什麼反應。
片刻之後,已經有蛇在城頭上轉動了身子。
沒過多久,八條人蛇全都在不同的程度上,出現了焦躁不安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