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節
我還記得,花子門守門人明面上的身份是個護林員,就住在趙家樓山下林業站裡,等我找到那個小院之後,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撐在院子裡一張皮革。
有人在院子裡打了一個大門形狀架子。架子中間用繩子抻著一張皮在那風乾。從大小上看應該是張牛皮,離得近了卻能看見皮革上像是有一層大大小小的圓點。
「蟾蜍皮!」
我腦地頓時嗡的一下,花字門守山蟾蜍都被人殺掉晾皮了,那鬼花子他們還能不是事兒麼?
我扔下棺材一步跳進院子,往屋裡看了一眼。
守門人李二雙正蹲在鍋台邊上往爐膛裡填柴火,爐台上黑鐵鍋正一漾漾的往出冒著油花,鍋蓋下面熱氣都直接噴在李二雙額頭上。
這要是換了一般人,早就得燙得嗷嗷直叫了,李二雙卻像是沒事兒人似的一把把往爐膛裡塞柴火。
我眼看著李二雙把手和柴火一塊伸進了冒著火舌的爐膛裡,停了好半天才慢慢縮回來,等他再去抓柴火的時候,袖口中上都已經冒起了火苗,手背上也在一串串的往下滴油。
我慢慢走過去,把刀遞到了李二雙的脖子底下,用刀刃壓在他的喉嚨:「轉過來!」
李二雙轉過來了,他的眉毛,鬍子連帶著腦門上的頭髮,全都讓火燎得一點不剩,整張臉除了額頭全是帶著血絲的黑印,他也不知道在鍋台前面蹲了多長時間,整個腦門子都差不多被熱氣燻熟了,腦蓋上的皮早就不知道落到了什麼地方,露出來肉都被燙成了白色。
這人肯定已經死了!
我進屋的時候明明已經打開了鬼眼,怎麼沒看著他身上有鬼氣呢?
李二雙咧開嘴,露出來一副白花花的牙,指著熱氣騰騰的鐵鍋:「第二個,第三個!」
「誰?」
我抬手一掌把李二雙給掃到了一邊,探出厲魂挑翻了鍋蓋,一股帶著肉香的白氣頓時從鍋裡翻了出來。
我眼看著白氣在我面前攪成了人形,那人的臉孔竟然像是小花子許滕:「王魂給我報仇哇!」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許滕的臉孔一下子就變成了鬼花子:「聽你師父話,快走。晚了就……」
「噗--」
鬼花子的話沒說完,我眼前的白霧就被外面刮進來一陣冷風給吹得煙消雲散。
那霧氣是鬼花子的魂魄啊!霧氣散了,鬼花子也就魂飛魄散了。等我低頭再看的時候,鐵鍋裡除了飄著兩顆骷髏一鍋肉泥什麼都沒留下。
等我回頭再找李二雙,卻看見他像蛇一樣趴在地上一路游了出去,等我跟著他衝到了後院,卻看見李二雙又坐了起來,指著遠處的一堆浮土嘿嘿直笑:「第二個,第三個……」
李二雙話一說完七竅裡頓時冒出了鮮血,人也跟著倒在了地上死透了。
我從屋裡找了一把鐵鍬慢慢走到浮土邊上,輕輕往下挖了一點就看見花子門師徒兩個屍體,他們的花棍還在身邊,但是已經折成了兩段,身上好些地方都已經變了形,尤其是鬼花子的雙手都已經被人用重手法給生生打成了幾節,看樣子是在跟某個高手對掌的時候,沒能承受住對方掌力,被直接震斷了胳膊。
他們生前肯定是經歷過一場苦戰。最後在力竭之下,被對方格殺。
兩個人的屍體都沒有腦袋,估計鐵鍋的那一下子肉湯就是他們的首級。
下手的人,一再的跟我強調第一,第二,第三……,是在告訴我,他要把知情人全都殺光?還是說,要對我身邊的人一個個下手?
第三一零章活人去,死人回
我從出道以來生生死死的事情已經不知道經歷了多少,唯獨這一回讓我感到全身發冷--從鬼花子師徒的屍體上看,他們被殺的時間絕對不會超過二十四個小時。
如果按我腳程往回推算,那也正好是我闖進迷陣在亂石當中遊蕩的時候。對方先是挖出了宋忠,然後馬上趕到趙家樓滅了鬼花子一門。
不僅在時間上把握的異常準確,而且像是算到了我要走的每一步。
他下一步還會去哪兒?
我要不要去找一個對方想不到的人?
如果說,附近的術道中人裡,還有誰跟我師父有關係。那就只剩下在蛇盤嶺下面送死人的那個老鞭子了。
老鞭子曾經當著我的面罵過:「棺材門,從你師父開始,有一個算一個都是滿嘴噴糞的貨兒!」
我師父告訴過我,能當著我的面罵他的人。不是的他的生死仇人,就是和他有交情的老朋友,別人沒有那個膽子。老鞭子顯然屬於後一種。而且,還是別人不知道的朋友。
等我找到老鞭子的時候,他蹲在炕沿上抽了好一會兒旱煙,最後使勁兒往鞋底上磕了磕煙灰兒:「算老子欠了你們師徒倆的了,去幫我欠上馬,跟我走吧!」
老鞭子家的平板車是現成的,套上馬就能起程。
我幫他把馬牽了過來,可是那馬到了車前忽然一聲長嘶,雙蹄離地人立而起,幾乎在我手中掙脫了韁繩。
「這畜生……」老鞭子上前一步,左手拉住了韁繩,右手一攬馬頭,將馬頭按在懷裡。拍著馬頸口中唸唸有詞。方纔還在掙扎跳躍的馬,沒多一會兒就安靜了下來,老鞭子三兩下將馬套好。
「出門之前馬失前蹄,可不是什麼吉兆。老鞭子走這一趟可能是要擔上什麼風險?」
我悄悄打開了鬼眼,側頭往馬臉上看了一眼,卻見那馬的眼球上蒙了一層淡淡的白膜。乍看上去像是一雙玻璃眼。閉上鬼眼再看,卻馬眼卻精亮如常。
「老鞭子用法力屏蔽了馬眼的靈光,都說有了靈性的畜生能看出吉凶,老鞭子不會是明知道有凶險還要幫我吧」?」
我在心裡嘀咕著,卻見老鞭子從屋裡中取出一個滿是古怪符號的青銅三腳香爐。更怪的是香爐腿是三根末端帶尖的長釘。看樣子專門固定什麼東西用的。
沒等我看清銅爐的樣子,老鞭子就從後院拖來一口空棺材,把香爐按在棺材蓋上用手一拍,香爐三腳一下全都沒入堅木當中。
他用手在香爐上晃了兩下,看著插結實了,才往爐子裡插了三隻點燃的檀香道:「看好那香,等到香要燃盡時,告訴我換香。」
我剛點頭答應坐在了車弦上,就清清楚楚的看見一個長髮掩面的紅衣女人,面向馬車飄在了車尾。那紅衣女子向我抿嘴一笑,一雙秀目竟滲出了兩行鮮血。
我下意識抬手按上了刀柄,老鞭子卻像是沒事兒人似的說道:「不用緊張。那是護車的靈鬼。馬車不像汽車,往前走行,往後退可就費勁了,真要遇上什麼事兒,還得靠他往後拉著點,不用管他。」
「噢!」我答應了一聲就坐在車上不說話了,老鞭子繼續趕著車往蛇盤嶺上走。
老鞭子掛在車前的那盞燈籠,一直馬車上晃來晃去,搖動的燈火將大路兩側的樹林照得時明時暗,好多難以辨認的形影在短暫的光亮中一閃即沒。
老鞭子似乎沒有注意到周圍的情形,自顧自的揚鞭趕車。纏著鋼絲的大馬鞭,不時的發出一聲響亮的鞭哨。
我仔細看了看,他手裡的馬鞭,那條鞭子的鞭繩產不多有三米多長,將近一米五的的鞭桿被他給蹭得烏黑油亮,乍一看像是用生鐵打造的東西,可是從鞭桿顫動的幅度看,又像是某種軟金。每一聲鞭哨響過,都有攔路鬼魅驚恐退讓,這馬鞭應該不是凡品。
我看他趕著車越走越遠,終於忍不住問道:「我們這是去哪兒?」
「去看看你師父把他的靈棺帶走了沒有!」
老鞭子頭也不回的道:「你師父一直藏著一口靈棺。那可是他的命根子,要是那口靈棺沒了,你師父八成也就真不會回來了。」
老鞭子不等我問,就繼續說道:「你應該知道,你師父曾經失蹤過一段時間吧?」
「好像知道!」我師父失蹤的事情,我在攀夢峰時聽老閻王說過。
老鞭子嘟囔著道:「那時候失蹤的不光是你師父,還有棺材門和術道上的好幾個高手。大上一代的八子也全都去了。我師兄當時也跟著他們一塊走了。可是回來的卻只有你師父一個人。」
「當時,我們一群人把棺材門給堵了,追問你師父那幾個人的去向。你師父什麼都不肯說,還差點惹出了一場大戰。」
「最後還是你師父用強硬手段,強行趕走了我們這些人。可是不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我們能善罷甘休麼?當時,我們糾集了好些人手,準備找你師父討個說法。」
我不由得問道:「也包括你?」
「我?當時叫的最凶的就是我,在冤魂窟外面的時候,我就差點衝上棺材門找你師父拚命。要不是有人攔著,說不定我就讓你師父撕了。」
老鞭子笑道:「就在我們湊齊了人手,要動手的時候,我師兄回來了,不過那時候他已經是個死人了。」布以有技。
「死人?」我不由得打了一個激靈:我不是怕死人,而是覺得,那好像是跟我聽到歌謠極為相似:「活人去,死人回,扶棺問君胡不歸!」
老鞭子點頭道:「我師兄用忍死法強撐著回來了。」
「忍死法」,是一種禁忌法術說難不難,說易不易,關鍵看施術者能不能下的去狠手。只要施法者能狠下心來,自己剜去心臟,在一個時辰之內將全身化作乾屍,就可以憑借意志再活三年。只是這三年對施術者的精神和**都是一種地獄般的折磨。就算有人使用了忍死法也會在完成心願之後,求同伴幫他解脫。
老鞭子繼續說道:「我師兄說了,他們那一行人全都死了,而且也都陸陸續續回了家,跟家人再打一個招呼,就是為了讓我們不記恨北狼。」
「我師兄說了,他們是自願死的。他們保著北狼殺出來,就是為了讓他再回去。帶著他們幾個屍首煉成的靈屍回去。」
老鞭子歎息道:「我當時問了好多遍,究竟是怎麼回事兒,北狼要往哪兒回?我師兄就是不肯說。他說,等到北狼再消失的時候,就該有人再做準備了。如果北狼回不來,那就是讓他北狼的徒弟再往鬼門關裡走一朝。」
我頓時就是一愣,本來想要問的話卻讓我一下全都給憋了回去。
迄今為止,師父可什麼都沒跟我說過,而且還一再的囑咐我快跑。當初他們那個約定裡肯定有跟我有關的事情,不,應該說跟師父的傳人有關事情。
就算,師父的傳人不是我,有些事情也一樣要繼續,而且事情甚至會比我想像的還要糟糕。
老鞭子繼續說道:「那之後,我師兄就把自己裝進了棺材,讓北狼把他給帶進了冤魂窟。當時一塊被葬進冤魂窟的加上我師兄一共是七個人。」
我眉頭不由得一挑,心裡暗忖道:「七星棺裡裝的不是棺材門前輩,而是上一代的八子?」
老鞭子歎息道:「那時候的冤魂窟都快改成八子墓了,算上你師父『釘子』,老一代的八子全在裡面。」
我不由得問了一句:「那當時一塊出去人有幾個?」
第三一一章你究竟是誰
老鞭子說道:「八個門派一共去了三十六個,但是只回來了八個!不過回來的這八個,個個都是出來拔萃的精英,他們說話誰都信服。要不然的話,你們棺材門早就被攪進腥風血雨了。就算你師父再厲害,也擋不住八子聯手吧?」
我心裡不由得一突,如果按照老鞭子的說法,那麼老一代的八子應該已經因為某種原因犧牲了。他們死前仍然留下了下一次出手的計劃。
我師父正是為了完成這個計劃才再一次失蹤。而且,師父也知道他走的這一步很有可能是九死一生,甚至十死無生的結局。
如果,師父一去不回。那麼就該輪到我,輪到新一代的八子出手了。上一次出去的人,只有我師父一個人生還,而且還是在其他人全部犧牲的情況下力保他殺出了重圍。這一次如果再出手,那就該輪到棺材門的人打頭陣了。
師父不想讓我死,所以他乾脆什麼都不告訴我,無聲無息的離開宗門,還炸毀了冤魂窟,逼我遠離是非。
可我真的走得掉麼?
我正在胡思亂想,不知道從什麼方向忽然刮來的一陣陰風,吹滅了馬上燈籠,馬車四周立刻變得伸手不見五指,唯一還亮著光點就是那三柱檀香。
老鞭子聽見我拔刀聲音,急忙低聲道:「不用慌,我們快要到地頭兒了。這是那邊在迎接我們。你一動馬上就會讓他們覺得我們有敵意。」
老鞭子說完之後,乾脆把馬鞭抱在了懷裡,任由馬車自動往前行進。
馬車看上去好像是在平坦公路上前行,但是車輪下發出的「卡卡」聲響,絕對不是碾壓在柏油路上發出的聲音。他應該已經偏離了原來的方向,往其他什麼地方走。
但是。馬車能去哪兒?
盤山道兩邊不是直上直下的石頭崖子,就是能一頭栽下去的萬丈深淵,我們這是在上天還是在入地?
馬車走了一段距離之後,總算停了下來,老鞭子也跟著挑亮了馬車前面的油燈。
我藉著燈光一看,我們的馬車竟然停在了蛇盤嶺最高處的那塊血崖上。
傳說中,曾經屠殺過數百人血崖,在油燈照耀下的確顯現出了殷紅如血的顏色,我腳下那幾塊滾圓的石坑裡,甚至還在蕩漾著殷紅的積水,怎麼看都像是人頭落地時砸出來的痕跡。整個血崖乍看上去就像是剛殺完人還沒來得及清洗的刑場。布以有弟。
「我師父把棺材藏在這兒了?」打死我也不相信,我師父會把靈棺藏在這麼一個露天的地方。
老鞭子沉聲道:「你師父當年跟我說過,一旦有一天他毀了冤魂窟。就讓我到這兒來看看,如果他留給我接神香能找來引路使,那就聽她的安排去做。因為只有她能拿出藏在下面靈棺。也只有她揭開一個秘密。」
我不由得問道:「如果引不來呢?」
「當時,我也問過你師父。這個問題。他說如果沒什麼都沒出現,那就趕緊跑吧!有多遠跑多遠,好過下半輩子。」
老鞭子轉過頭來,目光灼灼的看著我道:「看來你師父什麼都沒告訴你,要不要點這柱香,你自己看著辦?」
我想都沒想:「點,必須點!師父既然把我領上了這條路,我就必須知道,自己要往哪兒走?」
「好!等著吧!」老鞭子從身上小心翼翼拿出了一根長香點了起來。
沒過多久,我就感到身後傳來一陣難以抗拒的威壓,等我回頭看時,卻見半空中出現了一條彎彎曲曲的天路,大路盡頭立著一道朱漆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