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你拿回來了?」萊姆問:「怎麼可能?」
塞利托突然大笑起來。「她是搶回來的,林肯。真他媽的要命!」
「戴瑞根本不需要這些東西,」莎克絲說:「除非等到上法庭時。他們去抓嫌疑犯,我們來救人質,這樣分工不是挺完美嗎?」
「可是梅爾?庫柏剛走……」
「不,他還在樓下,我請他稍等一會兒。」莎克絲環抱雙臂,看看牆上的時鐘。已經過了十一點。「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她又重複了一遍。
萊姆的目光也隨著她望向時鐘。老天,他真的累了。湯瑪士說的不錯,幾年來他從沒有像今天這樣連續清醒這麼長時間。然而,出乎他意料的——不,應該說讓他大吃一驚的,是他發現——儘管今天他曾因種種事件的刺激打擊而憤怒、困窘或傷痛,但到目前為止,時間過得並不像過去的三年半那樣,每分每秒都在壓在心靈上的難以承受的重擔之下苦苦煎熬。
「看來,煮熟的鴨子又要飛起來了。」萊姆爆出一陣大笑。「湯瑪士?湯瑪士!我們需要咖啡,要濃濃的。艾米莉亞,把那些保鮮膜樣本,連同梅爾從牛小腿骨上挑下的一小塊樣本的照片,一同送到實驗室去,我要在一小時內取得偏光比較報告。我不要聽什麼『可能』、『大概』之類的廢話,我要精確的答案——哪一個連鎖超市系統才是我們的嫌疑犯買牛小腿骨的地方。還有你,萊昂,把你那個小兄弟叫回這裡來,就是那個名字和職業棒球明星一樣的傢伙。」
幾輛黑色的廂型車在街道上奔馳。
如果要去嫌疑犯藏匿的地點,這是一條相當迂迴的路線,不過戴瑞很清楚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反恐行動通常要避開主要街道,因為那裡往往會有恐怖分子的黨羽在監視。戴瑞靠在最前面一輛廂型車的後座上,勒緊身上的武裝帶。他們離目標只有不到十分鐘的路程了。
他看著一路經過的老舊公寓和堆滿垃圾的空場。上一次來到這個破敗的地方時,他的身份是來自皇后區的塔法裡教信徒皮特?海裡?托馬森。當時他從一個枯瘦的小個子波多黎各人手裡,買了一百三十七磅古柯鹼。那傢伙在最後一刻改變主意,打算搶劫買家。他收下戴瑞買毒品的錢,然後掏出一把槍,對準戴瑞的腹股溝,冷靜地摳動扳機,就像在A
第57節:我是個炮仗脾氣
月球、葉子、潮濕的內衣、泥土。除了鮑林和豪曼,先前的團隊又回到了萊姆的臥房。限於紐約市警察局的規定,兩位探長級的人物不敢擅自回頭偵辦這件已經沒有上級授權的案子。
「你用做色譜分析的溶液塗過那件內衣了,對吧,梅爾?」
「現在得重做一次了。剛才結果還沒出來,就被他們打斷了。」
他取出一個樣本,放入色譜分析儀中。在他操縱儀器時,莎克絲湊過來,看著屏幕上像山峰和坡谷一樣起起伏伏的剖面圖形。很像股票指數走勢圖。萊姆發現她就站在自己的床邊,似乎趁他剛才沒注意時悄悄走近。她低聲說:「我……」
「怎麼?」
「我是個炮仗脾氣,我是說,我一向如此。我偶爾會亂發脾氣,我也不知道是從哪兒來的,但我就是有脾氣。」
「你說的沒錯。」萊姆說。
他們大大方方地看著對方的眼睛。萊姆想起他以前和布萊妮討論嚴肅問題的時候,兩人的眼睛總是望著他們之間的某件物體——有時是她收藏的陶瓷馬,有時是一本書,有時是一瓶快要見底的梅洛紅酒或夏多娜干白。
他說:「我勘察犯罪現場的方式與大多數鑒證專家不同,我需要一位在專業上沒有任何成見,同時又必須要有自己的見解的人。」
在最難捉摸的理想戀人身上,我們常能發現這種特質。堅固而又易受傷害,兩者的比例大致相當。
「我在向埃柯特副局長報告時,只是想說明我調職的情況,我一心只想著這個,沒料到話會傳到調查局那裡,讓他們過來搶走了這個案子。」
「我知道。」
「結果我還發了一通脾氣。我真的很抱歉。」
「事情已經過去了,莎克絲。我需要有人在我有失理智的時候,當面告訴我我是個瘋子。湯瑪士就會這麼做,所以我才那麼愛他。」
「少跟我來這一套虛情假意,林肯。」湯瑪士在房間的另一端喊道。
萊姆繼續說:「從來沒人敢對我說『去死吧』,他們對我的態度就像走在雞蛋殼上一樣小心。我恨他們這樣做。」
「照我看,你這裡也不像會有許多人來跟你說話的樣子,而且已經有很長時間了。」
萊姆沉默了片刻,說:「這是實話。」
色譜分析儀屏幕上的波峰波谷終於停止了變化,定格在一個近似無限大符號的圖形上。梅爾?庫柏敲擊鍵盤,讀出分析結果。「水,柴油,磷酸鹽,鈉,少量微生物礦物質……無法判斷它們是什麼。」
到底是什麼呢?萊姆心想,什麼才是嫌疑犯用來傳遞信息的東西?是那件內衣,還是內衣上的液體?「繼續分析,我想看看泥土的成分。」
莎克絲把證物袋遞在他面前,裡面是粉紅色的沙礫,中間夾雜著幾團泥土和圓石。
「這是牛肝土,」他立刻做出判斷,「是岩石和沙礫的混合物。只有曼哈頓的河床才有這種東西。有硅酸鈉成分嗎?」
庫柏操作色譜分析儀。「有,而且含量很高。」
「那麼我們要找的是下城區離河邊五十碼以內的地方……」看到莎克絲一臉驚愕的表情,萊姆笑了。「這沒什麼神奇的,莎克絲。我做過許多家庭作業,僅此而已。建築工人在靠近水邊的深岩床區挖地基時,會用硅酸鈉混合牛肝土加入土壤中,以增強土壤的穩定性。這就意味著那個地點在下城區。好,我們再來看看那片葉子。」
她拿起裝有葉子的證物袋。
「不知道這是什麼樹。」萊姆說:「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葉子,至少在曼哈頓沒見過。」
「我有一些園藝網站的網址,」庫柏兩眼盯著電腦屏幕說:「我上去瀏覽一下。」
萊姆自己以前也經常上網,在網上花費過不少時間。不過,網絡對他來說就像書籍、電影、畫報一樣,用不了多久興趣就慢慢消褪了。可能因為他自己的世界過於實際,而對林肯?萊姆而言,網絡歸根結底是一個完全孤獨的地方。
庫柏的屏幕閃動起來,他按下網絡連接,深入搜尋網上資料。「我在下載一些文件,可能需要十到二十分鐘的時間。」
萊姆說:「沒關係,我們先看莎克絲找來的其他線索……不是刻意佈置的那些,是其餘的東西。讓我們來檢查一下我們的秘密武器,梅爾。」
「秘密武器?」莎克絲問。
「微量證物。」
FBI特工弗雷德?戴瑞佈置十個人負責突擊行動,其他人分成兩組負責搜索和監控。身穿防彈衣的突擊隊員藏在樹叢中,汗如雨下。在街道對面一座廢棄建築的樓頂,搜索監控組的人已經架好大耳朵和紅外線攝像機,對準嫌疑犯的住宅。
三名狙擊手各持雷明頓衝鋒鎗,子彈上膛保險打開,趴在屋頂埋伏。觀察員手持雙筒望遠鏡,像助產士一樣蹲在他們身邊。
戴瑞已經換下他那件穿著像小精靈一樣的綠外衣,改穿FBI的防風夾克和牛仔褲。他正仔細傾聽著無線電耳機中傳來的訊息。
「監控組向指揮官報告,我們用紅外線掃瞄目標物,發現地下室有人活動。」
「在幹什麼?」戴瑞問。
「看不見,玻璃太髒了。」
「裡面只有一個人嗎?會不會有人質和他在一起?」巡警莎克絲的話也許是對的,嫌疑犯很可能已經又綁架了一名人質。
「說不好。我們只能偵測到生物體的活動和熱量。」
戴瑞派去迂迴到房子另一側的探員回報:「一樓和二樓沒有發現任何有人活動的跡象,車庫是鎖上的。」
「狙擊手?」戴瑞說:「報告情況。」
「一號狙擊手回報指揮官,我已控制目標物正門。完畢。」
其他兩名負責守住通道和一樓房間的狙擊手也先後報告:「鎖定目標,完成封鎖。」
戴瑞抽出他的大號自動手槍。
「好,我們有那張紙,」戴瑞指的是搜查令,這樣他們就不用敲門了。「開始行動!第一組和第二組,散開!散開!散開!」
第一組隊員衝向正門,用破門錘撞開大門;第二組繞到後門的隊員則採取比較斯文的方法,打破後門玻璃,伸手拉開門閂。探員一窩蜂地衝進屋內,戴瑞緊跟在最後一名突擊隊員的身後進入這幢老舊、髒臭的房子。一股腐爛的氣味撲面而來,儘管戴瑞對犯罪現場早已不陌生,也還是勉強忍住,才沒有當場吐出來。
第二組在確認一樓安全後,直奔二樓搜查,同時第一小組則衝往地下室,皮靴在舊木地板上踏出重重的聲響。
戴瑞也隨著跑下臭味最濃的地下室。他聽見有扇門被撞開,接著有人大喊:「別動!聯邦警探。別動!別動!別動!」
可是當他走到地下室門口時,聽見剛才那位出聲警告的探員又以十分異常的語調叫道:「這是什麼?噢,天啊!」
「操!」另一個聲音也喊道:「真噁心。」
「真他媽臭死人。」戴瑞咒罵著。他一走進來,就被地下室的臭味熏得無法呼吸,強壓著把泛上來的東西嚥回肚裡。
第58節:信息永遠也不要嫌多
一個男人的屍體橫陳在地板上,喉嚨被人切開,身上流淌出黑色的液體。已經毫無生氣的雙眼仍然睜得大大的,死死地盯著天花板,可是軀幹似乎被移動過,有些錯位和膨脹。戴瑞不禁哆嗦了一下。他還沒有發展出這種免疫系統,足以面對眼前蟲蟻在屍體上橫行的景象而無動於衷。無數的蟲豸和蛆顯示,此人至少已經死亡三天以上。
「為什麼用紅外線會偵測到生物反應?」一個探員問。
戴瑞指指一隻老鼠。在死者已經膨脹的大腿和腰部,都留有老鼠的嚙痕。「它們一直圍在這裡,我們打攪了它們的用餐時間。」
「這是怎麼回事?他反被人質殺了嗎?」
「你在胡說什麼?」戴瑞沒好氣地說。
「這個人不是他嗎?」
「不,不是他。」戴瑞說,眼睛盯著屍體上一道很特別的傷口。
一名隊員皺著眉頭說:「不對,戴瑞,這個人就是他。我們見過通緝照片,這個人就是彼得斯。」
「我當然知道這傢伙是他媽的彼得斯,但他不是我們要抓的嫌疑犯,明白了嗎?」
「不是?你究竟在說什麼?」
對戴瑞來說,他已經解釋得夠清楚了。「王八羔子!」
《人骨拼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