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太慘了……
蒼蠅不斷俯衝向新來的入侵者,莎克絲舉起手,下意識地驅趕著。
這個女人的雙手下垂,手掌向外,眼睛緊閉,彷彿正在凝神靜思。一套紫色的慢跑服整齊地疊放在她的身旁。
她不是這裡惟一的受害人。
另一具骷髏,肌膚完全被剝除了,躺在另一個類似的大桶旁。這個桶略微舊一些,裡面沒有恐怖的酸液,但凝結著一層暗紅色的血泥漿和融化的肌肉。這具骷髏的前臂和手掌都不見了。在它旁邊,還有另外一具——這位被害人的骨架已經完全被支解,骨頭上的殘肉被仔細地清除乾淨,一根根地碼放在地板上。一疊細砂紙放在頭骨旁邊,圓弧形的頭蓋骨已被打磨得發亮,像一座熠熠閃光的獎盃。
此時,她聽到身後背後有聲音。
是呼吸聲。聲音不大,但絕對錯不了。是空氣被深深吸入喉腔的聲音。
她猛地轉身,惱恨自己竟然如此大意。
但她身後的地下室空空如也。她把手電筒的光線照向地面,地面是石頭鋪成的,不像隔壁823號嫌疑犯的屋子,泥土地面可以清楚地顯出腳印。
又一陣吸氣聲傳進她的耳朵。
他在哪裡?在哪裡?
莎克絲蹲伏得更低了,把手電光斜斜地送出去,上上下下照射了一遍……還是什麼都沒有。
他到底在哪裡?另一條暗道?通往街上的出口?
她又一次看向地面。這次,她發現地上有像是足印的痕跡,一路通向地下室的陰暗處。她沿著這道足跡的外側,向前移動。
停下。細聽。
呼吸聲?
對了,會不會是……
她轉過身,愚蠢地又看了那個已死的女人一眼。
得了吧!
她又轉回視線。
繼續沿著地上的痕跡前進。
什麼也沒發現。為什麼我能聽見他,卻看不到他?
在她前方只有一道厚實的牆壁,沒有門,也沒有窗戶。她掉過頭,走向那兩具骷髏。
林肯?萊姆的聲音從某個地方傳了過來。「犯罪現場是三維空間的。」
莎克絲猛地抬起頭,把手電光照向上面。一道白光反射回來,那是一隻碩大的杜賓犬的尖牙,(一種德國種的短毛獵犬。——譯者)牙齒邊還掛著一塊發灰的人肉。它蹲踞在一個高台上,離她的頭頂不到兩英尺。它靜靜地伏在那裡,像只山貓,等待她自己送上門來。
一時之間,他們兩個一動不動,完全僵在那裡。
接著,莎克絲本能地低下頭,她還來不及舉起手槍,它已經朝她的臉上直撲過來,尖牙碰觸到她的頭盔。它緊緊咬住頭盔上的皮帶,猛烈地甩動著,想扭斷她的脖子。他們一起向後跌倒,摔在一桶滿是酸液的桶子旁邊,莎克絲的手槍脫手而出,落在了地上。
大狗仍然咬住頭盔不鬆口,後腿不停地胡亂踢蹬,尖利的爪子在莎克絲的胸前、腹部和大腿深深地劃過。她握緊拳頭拚命地錘打它,但就像擊打在木頭上,它一點感覺都沒有。
終於,大狗放開頭盔,稍稍後退一下,隨即縱身撲向她的臉部。她舉起左手遮護眼睛,卻被它一口咬中,她感覺它的利齒深深刺入她的皮膚,連忙從口袋裡摸出折刀,拼盡全身力氣,強行把刀刃刺入這條大杜賓犬的肋間。大狗發出一聲尖銳而淒厲的哀嚎,從她身上跳起,拔腿朝著暗道口狂奔而去。
莎克絲抓起地上的手槍,一刻不停地追在它後面,跑過狹長的暗道。她一出暗道口,就看到那只受傷的大狗,正發了瘋似的徑直衝向佩妮和那名醫護人員。他們倆人全嚇傻了,只呆呆地望著這條橫空出世的大犬向他們撲來。
第88節:以防萬一
莎克絲立刻就地一蹲,舉手開了兩槍。一槍正中大狗的後腦,另一槍射進了磚牆裡。大狗頹然倒在醫護員的腳前,身體抽搐了幾下,終於斃命。
「有槍聲!」她聽見無線電中有人在呼喊,同時有五六名特警隊員衝下樓梯,一把將死狗拉開,團團圍在小女孩四周。
「沒事!」莎克絲高喊:「是我開的槍。」
特警隊員這才收起防衛姿勢,一一站起來。
佩妮尖聲哭喊:「狗狗死了……她把狗狗打死了!」
莎克絲把手槍收回槍套,攬住小女孩的臀部,把她抱起來。
「媽咪!」
「你很快就會看到你媽咪了,」莎克絲說:「我們現在就給她打電話。」
上樓後,她把佩妮放在地上,轉身對站在旁邊的一名年輕的特警隊員說:「我的手銬鑰匙丟了,能不能麻煩你幫她解開手銬?拿一張乾淨的白報紙,把手銬放在上面解開,然後包起來,完整地放進塑料袋裡。」
那位特警隊員白眼一翻。「聽著,美人,你還是找別的菜鳥去做這種事吧。」說完,轉身就要走開。
「警員,」波爾?豪曼大吼一聲:「照她說的去做。」
「長官,」他抗辯說:「我可是一名特警隊員。」
「新消息,」莎克絲低聲說:「你現在屬於犯罪現場鑒證組了。」
卡羅拉?岡茲仰面躺在一間非常簡樸的臥室裡,眼睛望著天花板,想著幾星期以前,她和佩妮與一些好友在威斯康星州凱蒂和埃迪的家中,大家圍坐在篝火旁,聊天、講故事和唱歌的情景。
凱蒂的歌喉平平,但埃迪唱得就頗有專業水平,還彈得一手好吉他。他為卡羅拉唱了一首卡洛?金的Tapstry,卡羅拉含著眼淚輕聲和唱。她心想,或許有可能,只是可能,她真的能走出隆尼死亡的陰影,開始新的生活。
她記得凱蒂在那個夜晚說的話:「當你生氣時,惟一的處理方式就是把怒氣包起來,拋掉,把它丟給別人。你聽見我說的話嗎?不要把它留在心裡,一定要拋掉。」
是的,她現在就滿腔怒火,氣得要發瘋。
幾個年輕人——沒心沒肺的臭小子——帶走了她的丈夫,從背後射殺了他。而現在,又有一個瘋子帶走了她的女兒。她快要氣炸了。她用盡了全部的意志力,才勉強控制住自己,沒有抓起屋裡的東西往牆上砸,沒有像野狼一樣放聲哀嚎。
她仰面躺在床上,把受傷的手腕小心翼翼地放在肚子上。她已經吃過止痛劑,疼痛已經緩和多了,但她還是無法入睡。她無事可做,整天待在這個房間裡,只想聯絡凱蒂和埃迪,再有就是焦急地等待有關佩妮的消息。
她繼續想著隆尼,想著自己的憤怒。她幻想把心中的怒氣裝在一個盒子裡,仔細包好,密密封存……
就在這時,電話鈴響了。她盯著話機呆了好一會兒,才猛地抓起話筒。
「喂?」
電話是一位女警打來的。她告訴卡羅拉,他們已經找到佩妮,現在人在醫院裡,但情況還好。過了一會兒,佩妮自己過來聽電話,母女倆同時又哭又笑,鬧作一團。
十分鐘後,她已坐在一輛黑色警車的後座上,前往曼哈頓醫院。
卡羅拉一路奔跑著衝進走廊,奔向佩妮的病房,卻被站在病房門口守衛的警察嚇得止住了腳步。這麼說,他們還沒抓住那個雜種?但很快,她一看到自己的女兒,就立刻忘記了那個歹徒,忘記了在出租車裡受到的驚嚇和那間燃燒的地下室,她張開雙臂,緊緊抱住自己的小女孩。
「噢,親愛的,我好想你!你沒事吧?真的沒事吧?」
「那個阿姨,她殺死了一隻狗狗……」
卡羅拉轉過身,看到一位身材高挑、頭髮火紅的女警察站在旁邊,正是上次把她從教堂地下室救出來的那個人。
「……不過沒關係,因為那隻狗狗想把我們吃掉。」
卡羅拉一把抱住莎克絲。「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真的……真的很感謝你,謝謝你。」
「佩妮沒事,」莎克絲安慰她。「只是幾處擦傷……不太嚴重……還有一點點咳嗽。」
「岡茲太太?」一個年輕男子走進房間,手裡提著她的手提箱和黃背包。「我是班克斯警探,我們把你的東西帶來了。」
「噢,謝天謝地。」
「有什麼東西遺失嗎?」他問她。
她仔細檢查背包裡的東西,所有東西都在。錢、佩妮的洋娃娃、黏土包、土豆腦袋玩偶、CD唱機、報時收音機……他什麼都沒拿。等等……「好像有一張照片不見了,我不能肯定。我想照片應該不止這些。不過重要的東西都在。」
班克斯遞給她一張收據讓她簽字。
一位年輕的住院醫生走進房間,他一邊為佩妮量血壓,一邊拿著維尼熊和她開玩笑。
卡羅拉問他:「她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噢,我們想留她住幾天,以確保她……」
「住幾天?她不是沒事嗎?」
「她有點支氣管炎,需要觀察一下,而且……」他壓低聲音說:「我們還想請專門診治受虐兒童的專家為她作一次檢查,以防萬一。」
「可是她明天要和我一起去參加聯合國的慶祝會,我答應過她的。」
那位女警插嘴了:「還是讓她留在這裡,有警衛保護比較好,因為我們還不知道那個不明嫌疑犯——那個綁架者——在什麼地方。我們也安排了一位警員保護你。」
「那……好吧。可我能留下來和她待一會兒嗎?」
《人骨拼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