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沒關係,」殺刻絲說,低頭看看自己的鞋子。「我這裡還有幾條。」
鵓鴿走近床邊,伸手按住來木的肩膀。「希望你自我解脫的過程能夠平靜祥和。」他說。
「自我解脫?」鵓鴿離開後,來木自嘲地重複他的話。然後,他轉向殺刻絲:「好吧,你想要我做什麼?」
第97節:白蘭地
她以時速八十公里的高速轉彎,車子側滑了很遠,才平穩地掛上四檔。
風從敞開的車窗直灌進來,把他們的頭髮吹向腦後。風很猛,像刀子一樣吹打在他們臉上,但如果關上窗戶,愛迷離呀?殺刻絲就會聽不到發動機的聲音。
「那不是美國人的風格。」她大聲宣佈。此時車速已經超過了一百六十公里。
只要你移動……
來木曾建議,最明智的辦法,是到紐約市警察局的訓練場去飆車,但當殺刻絲一口拒絕時,他一點兒也不感到意外。殺刻絲宣稱那只是小孩子的玩意兒,她打從剛進警校的第一個星期,就對那裡失去了興趣。於是他們把車開出了長島,計劃到納索郡的郊外去兜一圈。
「第五檔。最高檔並不代表最高速,那是省油用的。我才不在乎省不省油的問題。」她說著把左手放在排擋桿的圓紐上旋轉了一下,往下退了一檔。
在引擎的怒吼聲中,他們衝上了一百九十公里,沿途的樹木和房屋像流星一樣退向車後,在田間吃草的馬群不安地揚起頭來,望著這輛黑色雪弗萊風馳電掣般地一閃而過。
「是不是真的很棒,來木?」她叫道:「夥計,比性愛還棒,比任何事都棒。」
「我可以感覺到震動,」他說:「我想我感覺到了,通過我的手指頭。」
她笑了,而他相信她在下面捏了一下他的手。終於,他們駛出了沒有人煙的路段,前方隱約現出人影活動的跡象。殺刻絲這才不情願地放慢了車速,掉轉車頭,對準在遠方城市上空剛剛升起,因八月悶熱的空氣而幾乎看不清楚的模糊新月向回駛去。
「讓我們來試試二百四十公里。」她提議說。林肯?來木閉上眼睛沉醉在晚風、剛割過野草的氣味和速度的感覺中。
今夜是這個月來最熱的一個晚上。
從林肯?來木新調整的有利位置,可以俯瞰公園,看到坐在長椅上的怪人、精疲力竭的慢跑者,以及圍坐在余煙未散的燒烤篝火旁,像剛經過一場中世紀戰爭、劫後餘生的一家子人。幾個牽狗的人等不及夜晚的暑熱消散,就出來完成他們遛狗的義務。
趟馬市在音響中放了一張CD,是塞繆爾?巴伯哀挽的《絃樂柔板》(SamuelBarber,1910-1981,20世紀美國最重要的本土作曲家之一。《絃樂柔板》(AdagioforStrings)是他早期代表作,曾獲1936年普立策獎。——譯者)。但來木卻予以嗤之以鼻的嘲笑,稱它為哀傷的陳腔濫調,要求趟馬市換成格什溫的音樂(GeorgeGershwin,1898-1937,美國最富旋律天才的作曲家,他把爵士樂風格帶入古典音樂,並為許多音樂喜劇譜曲。代表作為管絃樂《藍色狂想曲》。——譯者)
愛迷離呀?殺刻絲爬上樓梯,走進來木的臥室,看見他正望著窗外。「你在看什麼?」她問。
「一些熱得受不了的人。」
「鳥呢?那兩隻游隼呢?」
「哦,它們還在。」
「也很熱嗎?」
他打量了一下雄鳥。「我不那麼認為。不知為什麼,它們好像對這類事情不怎麼在乎。」
她把手裡的袋子放在床頭,取出裡面的東西——一瓶昂貴的白蘭地。他提醒過她要蘇格蘭威士忌,可她說她只贊助這種液體。她把酒放在藥丸和塑料袋旁,看上去就像一位活潑愉快的職業婦女,剛從平價超市裡採購歸來,抱著大包小包的蔬菜、海鮮,準備以最短的時間把它們變成晚餐。
她還買了一點冰塊,這是來木的要求。他記得鵓鴿曾說過那袋子會很熱。殺刻絲打開拿破侖干邑白蘭地的瓶塞,先為自己倒了一杯,然後把來木的平底杯注滿,插上一根吸管塞進他的嘴裡。
「趟馬市去哪裡了?」她問。
「出去了。」
「他知道了嗎?」
「是的。」
他們啜了一口白蘭地。
「你想留什麼話給你太太嗎?」
來木沉思了好長時間,心想:我們有好幾年時間可以一起談天,可以爭吵叫罵,可以傾吐我們心中的慾望、憤怒和悔恨——可是我們卻把這些時間都輕易浪費了。現在,他認識愛迷離呀?殺刻絲還不到三天,他們卻對彼此袒露了自己的心事,比他和布萊妮在將近十年的共同生活中相知得還要深。
「不用了,」他說:「我會寄電子郵件給她。」他吃吃地笑了起來。「我要說,這段時間只屬於我們倆。」
他又喝了點白蘭地。酒的澀味在他的上顎發散,逐漸變得平順、淡薄、輕緩。
殺刻絲斜靠在床邊,用手中的玻璃杯碰了一下來木的平底杯。
「我有一點錢,」來木說:「大部分都留給布萊妮和趟馬市,我……」
她俯身親吻了一下他的額頭,搖搖頭,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
她把幾粒小小的速可眠藥丸倒在手中,藥丸相互碰撞,發出輕微的啪嗒聲。
來木直覺地聯想到「德裡-卡佩尼試劑」。在可疑物質上加上用甲醇稀釋至百分之一的醋酸鈷,然後在加上用甲醇稀釋至百分之五的異丙胺,如果這種物質是巴比妥類鎮靜劑,試劑就會變成美麗的紫羅蘭色。
「我該怎麼做?」她看著藥丸問。「我真的不知道。」
「把它們混在酒裡。」來木建議說。
殺刻絲把藥丸丟進來木的玻璃杯,它們很快就溶解了。
它們是多麼的脆弱啊,就像它們引發的夢幻一樣。
殺刻絲用吸管攪動著杯中的液體。來木望著她傷痕纍纍的手指甲,但不再為她感到悲傷。這個夜晚是屬於他的,應該是個快樂愉悅的夜晚。
林肯?來木突然回想起在伊利諾斯州的童年時光。他小時候不肯喝牛奶,母親為了讓他喝,特意買來內壁塗有草莓或巧克力醬的吸管。他早已經忘記了這件事,直到此刻才又突然想起。這是個很偉大的發明,他還記得,那時他每天都盼望著能早點喝到下午的那杯牛奶。
殺刻絲把吸管移近他的嘴邊,他用雙唇噙住。她把手放在他的胳臂上。
是光明還是黑暗?是音樂洋溢還是靜寂無聲?會看見迷幻的夢境,還是會無夢長眠?等待我的將是怎樣的經歷?
他開始吸了。味道與純酒沒有什麼差別。或許,有一點點苦澀?就像……
樓下傳來一陣重重的敲門聲。似乎敲門的人手腳並用,同時,喊叫聲也傳上樓來。
來木張開嘴,放開吸管,看向昏暗的樓梯間。
殺刻絲看著他,皺起了眉頭。
「去看看。」他對她說。
她消失在樓梯口,一會兒後又回來了,似乎不太高興。跟在她後面走進房間的是萊昂?塞利托和傑瑞?版刻司。來木注意到那位年輕的警探又用剃刀笨手笨腳地在臉上剮了一道口子。他真應該趕緊學會怎麼控制好他的剃刀才對。
塞裡拖瞥了一眼酒瓶和袋子,就把目光轉向殺刻絲,但她自顧交叉著雙臂站在那裡,無聲地傳達出請他們趕快離開的信息。這種表情告訴他們,即使用警界的官階壓她也無濟於事,這裡發生的事和他們沒有干係。塞裡拖的眼睛清楚地接收到她的信息,但他根本不打算就此離開。
「林肯,我得跟你談談。」
第98節:蹤影皆無
「好,但是要快一點,萊昂。我們正在忙。」
塞裡拖警探一屁股重重坐在嘎吱作響的籐椅上。「一小時前,一顆炸彈在聯合國爆炸,就在他們為各國代表舉行歡迎晚宴的時候,就發生在宴會廳隔壁。」
「六人死亡,五十四人受傷,」版刻司接口說:「其中二十人傷勢嚴重。」
「天啊。」殺刻絲低聲驚呼。
「你來說吧。」塞裡拖咕噥道。
版刻司繼續說下去:「為了這次會議,聯合國僱用了很多臨時人員,嫌疑犯正是那些臨時工作人員之一,一位接待員。有五六個人看見她背著背包來工作,把背包放在宴會廳旁的儲物間裡。她剛好在爆炸之前離開。防爆小組的人判定人們看到的是一包兩磅重的C4或塞姆汀塑膠炸藥。」
塞裡拖說:「林肯,據目擊者說,裝炸藥的背包是黃色的。」
「黃色?」為什麼覺得很熟悉?
「聯合國人事部門已經查出,這個接待員的名字叫卡羅拉?岡茲。」
「那個母親?!」來木和殺刻絲同時脫口而出。
「沒錯,就是你們從教堂裡救出來的那個女人。岡茲是她的化名,她的真名是夏洛特?威洛比,丈夫是羅恩?威洛比。你有印象了嗎?」
來木說他不記得這個名字。
「那是兩年前的新聞。羅恩?威洛比是一名陸軍上士,被派遣到緬甸參加聯合國維和部隊。」
「說下去。」來木說。
「威洛比本來不想去。他認為作為一名美國軍人,不應該穿上聯合國的制服,去服從除了美國陸軍之外的命令。這是右翼人士的一個大問題。不管怎麼說,他最後還是去了。就在他服役屆滿即將回國前不到一個星期,在仰光街頭被幾個小混混從背後射殺了,成為保守主義的殉道者。反恐小組說他的遺孀被芝加哥一帶的極端組織吸收。有不少芝加哥大學的畢業生都加入過這種地下組織,例如愛德華和凱瑟琳?斯通。」
版刻司接過話頭。「炸藥是藏在一包小孩的玩具黏土裡,和其他玩具混在一起。我們認為她本來打算把那小女孩也一起帶去的,這樣宴會廳的安全檢查人員才不會對那包黏土起疑。但佩妮還在住院,她也就沒了借口,因此她放棄了宴會廳,改把炸藥放在儲藏室裡。就這樣,造成的破壞也夠驚人的了。」
「人跑掉了?」
「是啊,蹤影皆無。」
《人骨拼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