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節
一瞥眼,看見桌上那張百元大鈔,心裡一動。
是這個姓阮的忘了帶走嗎?這錢可是一進門就從他的背包裡掉出來的啊!這可不是好兆頭,意味著姓阮的會破財,就算有財也留不住。想到這兒,何富貴有了點報復的小小快感,忍不住站起身來,輕輕拿起那張嶄新的票子。不知怎麼,他今天覺得這錢特別可愛,以前看到一張大票捨不得花,後來見到成捆的錢也不放在心上,現在才突然有機會仔細地翻來覆去地端詳。
「噌」地一下,嶄新紙鈔的邊緣在他手臂上滑過。竟然畫出一道細細的口子,一絲鮮血滲了出來。
何富貴呆了一呆,沒有感覺疼痛卻覺得那紙鈔的粉紅色有些異常,似被他手上的血染了一樣,顏色漸深。紙質也異常柔軟,像絲綢一樣軟垂著,拿在手裡像會動一樣。
不是假鈔吧!肯定是假鈔,不然怎麼會這樣!他想著,把鈔票舉起來看。
「富貴。」一個女人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耳邊。
何富貴嚇了一大跳,驚恐令他全身的血一瞬間全湧入了心臟。擠得心臟連跳動都停了幾拍,雙手僵舉在半空,回頭左右看看。沒有人,房門和窗子也沒有動,只是,房間靜得異常,連他的呼吸聲也放大了很多倍,聽起來又粗又急促,像垂死前的抽氣聲。
「富貴。」那女人又叫他。那聲音,那聲音明明是--他的老婆。難道她聽說他富了,跑回來找他嗎?可是他聽說,她死了啊!買她的那家人還跑來要他退錢來著。那麼現在--
「富貴,還我命來!」老婆的聲音突然變得惡狠狠的。
「你在哪兒?你在哪兒?」他哆嗦著喊,嚇得一動也不敢動,還保持著扭曲的身子,雙手舉著那張鈔票的樣子。
沒人回答他,但是他的雙手卻抖動了起來,一陣陣冷笑也從他的手邊傳來。下意識地,何富貴望了過去。
剛才拿到手裡的明明是一張紙鈔,可此刻卻變成了一個繩套。繩套的邊緣有一些乾涸了的血跡,還有一縷長髮,隨著何富貴哆嗦的手飄來蕩去,似乎是向他招手一樣。
繩套後面,一個虛幻的影子懸浮在半空,腦袋正好套在繩套中間,對著他笑。
「富貴!」她叫了一聲。
「老婆。」他機械地回答,冷汗瞬間溼透了衣服。
「結婚那天你對我說,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女人幽幽地說,語意溫柔但聲音令人寒到死,「我死了五個月了,你為什麼不來陪我,我一直等你呢。」
「老婆,我很--對不起你,可是,我也很--想你,你原諒我吧!」
「對不起我?你是說你把我賣給那個外鄉人,還幫他強暴我吧?」低低的笑聲伴著嗚咽,「想我,正好,我來找你了,你就隨我去吧!」
「不行!」何富貴慘叫一聲,轉身想跑,可那繩套似乎有生命一樣,如影隨形一般的跟著他,他在房間裡抱頭鼠竄卻根本逃不開。
躲無可躲,逃無可逃,何富貴『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老婆,我對不起你,我也--我也不想的,我本想贏了錢就贖你回來,和你一起過好日子的!真的,老婆!沒想到你想不開,我也很傷心!我一直--我一直沒有任何女人,我保證這輩子不會有其他女人了。只有你!求你放過我吧!老婆!念在我們夫妻一場,你放過我吧,老婆!求你了,我給你磕頭!我給你磕頭!」他哀求著,叩頭如搗蒜。
「夫妻一場?」女人悽慘地笑著,「你把我賣了時,念過夫妻的情分嗎?你把我迷昏時,哪裡想過我是你老婆?!」
「我錯了,我錯了!饒了我吧!我給你多燒紙錢--你要什麼,我燒給你--不然,風光大葬!」
「我一個人好冷啊,我要你來陪我,就像剛結婚的時候,我要你給我暖被窩。來吧,勒死也不那麼難受,只要一憋氣,也就過去了。」
「不行不行不行!求你放過我吧!」
「留下你在人間幹什麼,繼續賭?」
「不賭了!我發誓!絕對不賭了,我發誓!」
這一次,女人沒有說話,而是細聲細氣地笑了起來,似乎覺得何富貴很滑稽。
何富貴心裡一凜,突然想起自己以前說過很多次這種話,可是從沒有一次兌現,最後還把老婆賣了。現在聽著這笑聲,他感到毛骨悚然。一種說不清的恐懼席捲了他的全身,只覺得周圍的空間每一寸都帶著說不清的寒意,也不敢抬頭看,只覺得手背上有些癢,忍不住一抓,卻似乎有東西咬了他一下。低頭一看,發現剛才被鈔票劃破的傷口正撕裂開,也不怎麼疼,傷口卻漸漸變成一個人嘴的形狀,對他咧開來笑,「富貴,還我命來!」血紅的嘴說著。
何富貴嚇得大叫一聲,瘋了一樣跳起來跑,一路喊著救命,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裡。在迎接賭運的恐怖儀式中,他雖然怕,但也沒有這樣被嚇破膽的感覺,因為畢竟他對那些糾纏他的東西並沒有虧欠,而且知道那些東西只是嚇他,不會傷他性命。可是這次不同,他的老婆來報仇了,要的正是他的命!
眼前一閃,他老婆的原像顯現了出來。清秀美麗的臉上,七孔流血,一雙充血的眼睛死死盯著他!
他駭然停住,不住的向後退。後面是黑暗的走廊,長得不見盡頭;左邊是堅實的牆壁,前面,老婆還在步步逼近,只有右方有一點光亮!
何富貴慌不擇路,拼盡了全力向右邊衝去!只覺得身體被什麼阻擋了一下,然後是玻璃的碎裂聲和重物的落地聲,最後滿天的星光突然直逼入他的眼簾!
當他意識到撞碎玻璃和跌落在地的人都是自己時,大睜的雙眼中,他老婆嫁給他那天的妝容出現在他的眼睛裡,「來吧,富貴,欠的,總是要還的!」
他說不出話,熱流從腦袋中間和嘴裡湧了出來。他很怕,不敢看那張淒美可佈的臉,可是他的眼睛一直也沒閉上,瞳孔中永遠是那個抹不掉的形象!
遠處,他的爹娘站在角落裡,似乎要落淚了,和那天他請回賭運的時候也曾見過父母的遺像有這副表情,怎麼他現在才覺得爹娘的眼中是憐憫和傷心而不是欣慰呢?為什麼現在才明白?!
當夜,金石鎮暴富的傳奇,逢賭必勝的何富貴跳樓身亡。雖然旅店只有五層,但他頭部著地,當場不治。
……………………
同一時刻的鐵頭山上,一個人走在光禿禿的山樑上,因為知道明天不會有人上山採石,所以不慌不忙的一點一點布下絕殺的陣法。那只是石子,符咒和小旗子組成的而已,卻令周圍路過的生靈全部自動退避。
做完這一切,阮瞻站在當地,似乎有什麼難以決定之事,但過了半響,他還是把黑盒子中的兩隻耳環扔到了地面上的陣法中,隨後伸手一指。
彷彿是水瓶裡的妖怪一樣,兩個穿著大紅旗袍的女人瞬間出現在碎石空地上。一顯身,她們就像商量好了一樣向後疾退,但沒出數米就似撞在了一堵無形的牆上,兩個人形的東西被撞成了兩片紅影。但這兩片紅影並不甘心,在陣中左衝右突,遠遠看來,好像空蕩漆黑的半山中在上演一出皮影戲,淒厲而詭異。
「姓阮的,你玩陰的!」看衝不出這個陣,天足憤怒地喊。
「這是向你們學來的。」阮瞻微抬著下巴,坐在陣外的一塊大石上,看來慵懶悠閒,彷彿面前的一切與他無關,他只是看戲而已,可偏偏他正是導演這場戲的人,掌握著生殺大權。
「至少我們還和你大鬥了一場,別找借口了,是男人就放我們出來決一勝負!」三寸金蓮也說。
阮瞻微笑,「鬥法嗎?兩個多月前我們已經鬥過了,勝負已分,為什麼還要白費力氣。實話說,今天的我比兩個月前只強不弱,還要鬥?何苦呢?」
「你這不知死活的小子!」天足差點暴跳如雷。
「除非你們還變成我父親的模樣,但你們猜,我還會上當嗎?」阮瞻斜了一眼陣內,眼神裡都是輕蔑。
「可是你想逼問我們,我們也是不會說的。」三寸金蓮道。
「你倒聰明,知道我要幹什麼。」阮瞻一片雲淡風清,似乎根本就不急,「我不急,我們耗著吧!可惜我能等到日出天亮,你們能嗎?」
「了不起灰飛煙滅,怕你嗎?」天足好像脾氣比較急,也比較激烈,當即想也不想的回答,三寸金蓮卻打了個寒戰。她們是靈體,就算修煉了些法力,被曝曬在日光下,還是迎接日出的方向,這相當於人間極殘酷的刑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