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丁川說:「仙瓶同我有段奇緣,至於這瓶中仙境究竟是怎麼回事,我也不太清楚,不過三位若想離開,倒也容易,只要跳入後院的一口纏緣井便可。但是凡人進來瓶中仙境很不容易,留在這裡可以長生不老,三位不如也留下同丁某做個伴,不必再回塵世上受那生離死別之苦。」
我心中暗罵:「這傢伙自己有個美女老婆,就不考慮別人的生理需要。碟空師徒兩個和尚也就罷了,我留在這也當和尚嗎?雖然另有兩個紅衣少女,但是那兩個小妖精忽大忽小,而且十分刁蠻,更何況雙方已經結了樑子,不可不可,萬萬不可。」
我正自胡思亂想,只聽碟空對丁川說道:「丁施主久在這裡清居避世,不知外邊世界的變化。當今世界,科技發達,人類可以上天入地,遨遊太空宇宙,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都空前發達。小僧最喜歡看美國的好萊塢大片,只是此一節,就十分的割捨不得。在外邊那花花世界中,人生匆匆數十載轉眼即逝,雖然活得辛苦短暫,倒也精彩。我們都是貪戀紅塵俗世的人,所以枉費丁施主一番美意了,我們還是回去的好。張施主必然也是此意。」
我連忙隨聲附和,不過長生不死的誘惑力也是很大的,於是我最後又補上一句:「等我們老了再來不遲。」
丁川自古已住在瓶中,聽不懂碟空所說的內容,只得表示惋惜。不過丁川為人豁達,也不再多問,與我和碟空推杯換盞,各自傾心吐膽,述說肺腑之事,三人言語投機談得貼切,頗有相見恨晚之意。
丁川說起北宋末年,他同這瓶中仙境的一段往事,我們聽得目眩神馳。
第四話 算卦
丁川,字九梅,只因在身上文繡了九朵梅花,也得了個諢號喚作「九朵梅」。祖籍東京汴梁,家境豪富,父母早亡,由其兄長丁天將他帶大。丁川生來不甚好讀書,只喜歡鬥雞跑馬,使槍掄棒,結識了不少市井之徒,整日喝酒打架,招搖過市。
其家宅中常有異象,夜半磚隙間有白虹沖天。丁川十七歲那年的夏天,丁家翻修舊房,在地下掘得一石匣,內有小寶劍一柄,劍鞘劍柄古意盎然,銅紋斑斕。劍長僅一尺,雖年代久遠,仍然鋒利無比,觀之寒氣逼人。
丁川覺得好玩,就把劍放在自己房中,一得空閒,就取出把玩不休。
一日深夜,丁川被吵醒。靜夜之中,放在桌上的小寶劍自匣中鳴動不止,有白氣如雲。丁川頗覺奇怪,隨即穿衣起床查看。
這時,有群盜窺視丁家財產,越牆而入,丁家舉家慌亂不知所措,丁川抄起單刀迎敵。丁川雖然喜歡舞刀弄槍,多曾拜師,但一直不得高人傳授,也缺少臨敵經驗,以寡敵眾,立刻就落了下風。黑夜之中,忽見小寶劍從房中飛出,在院中飛舞,窸窣幾聲輕微的響動,群盜大亂,盜首發一聲喊,率眾紛紛逃遁。
丁川檢視地上,小寶劍插在院子正中,地上有斷髮無數,看來都是被寶劍削斷的盜賊頭髮。
至此,丁川才知此劍為寶,從此藏於室內,秘不示人。
此後無話,夏盡秋至,冬去春來,糊里糊塗又一年。
適逢廟會,丁家兄弟一起到街上遊玩。北宋末年的東京,乃是天下第一個錢糧浩大、人口稠密、生意興隆的去處,只見街市上人頭攢動,五行八作,說書賣藝,吹拉彈唱,商販遊人摩肩接踵。
丁天比丁川大了十五歲,為人最是寬厚慈祥,若在開封府提起丁天丁員外,人人都要挑起大拇指稱善不已。
此時,丁天帶了丁川,在廟會上閒玩一回,走得口渴,正瞧見不遠處有間酒樓,丁天說:「咱們兄弟兩個去那酒樓之上喝幾杯水酒也好。」
於是兄弟二人邁步上了酒樓二層,店中小二擺上酒水菜品。丁川最嗜飲酒,先飲了一碗,讚道:「好酒,想不到這酒樓不起眼,所賣的酒卻是十分甘醇的佳釀。」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之後,丁天又老調重談,對丁川說道:「兄弟,爹娘走得早,俗話說長兄如父,我這做哥哥的話你不可不聽。你今年也一十八歲了,不可再在街上和那些浪子潑皮們廝混,回頭給你說門親事。你儘管放心,為兄定為你尋個名門閨秀,品貌出眾的,絕不能委屈了你。」
丁川老大不耐煩:「哥哥再也休提什麼成親娶妻之事,倘若是覺得我在家中給你添了麻煩,我過幾日搬出去住就是。」
丁天苦口婆心地規勸,丁川充耳不聞,無奈之下,只得不再提婚姻之事:「既是如此,也不勉強於你。只是你整日游手好閒也不是回事,不如我使些銀錢,你學做些生意,也算是學些個將來能安身立命的營生。」
丁川一口飲乾了杯中酒,豪氣沖天地說道:「哥哥便是始終不知我的心意,弟只想投軍建功,到邊關上憑著一刀一槍,打一番事業出來,日後也好圖個封妻蔭子,給咱們丁家家門光宗耀祖。」
丁天不以為然:「當今天下,狼煙四起,北有大金的虎狼之師屢犯宋境,又有西夏虎視眈眈,境內反賊蜂起,血肉之軀,多捐於野。你以為軍陣殺伐之事像你在街上打架那麼兒戲嗎?俗話說兵凶戰危,君不聞古來征戰幾人回?咱們丁家,人丁凋零,我沒有子嗣,只有你這一個兄弟,從軍之事萬萬不可。」
丁川給兄長滿了一杯酒,說道:「正所謂亂世方才英雄輩出,學得文武藝,貨賣帝王家,身為堂堂七尺男兒,值此國家危難之際,理應挺身而出,豈能畏懼生死。過幾日,東京殿帥府殿前都指揮使要親自在校場選拔禁軍軍健,屆時我便欲前去投軍。我心意已決,兄長不必勸阻。」
書中代言:禁軍,是宋代軍事力量的核心部分,軍卒身高體重都有嚴格要求,按現在的度量單位來講,就是要達到一米七七以上,方能入選,最是雄壯威武。禁軍是趙氏王朝的老本,這支部隊的前身,乃是宋太祖開國之時的百戰勁旅,戰鬥力為全軍之冠。其規模在不同時期也不等,最多時編製為六十餘萬,最少時也將近三十萬。
兄弟二人你有來言我有去語,爭得面紅耳赤。正在此時,忽聽身旁有一人說道:「性命已將不保,不知大難臨頭,還兀自爭執不休,真笑談也。」
丁氏兄弟聽得奇怪,回頭去看,只見酒樓的樓梯上走上一位卦師,頭戴青巾身穿皂袍,容貌清,下巴上留著一撮山羊鬍,自己打了一面幌子,上寫:趙半仙測字解籤看相摸骨看風水卜算大流運卦,不靈則分文不取。
丁川聞言大怒,對那卦師說道:「算命的,你剛才是不是在取笑於我?莫不是想領教本少爺這一對拳頭的軟硬?」
卦師說道:「這位官人好沒道理,我自說自話,與你何干?」
丁天見來人言語奇特,頗為不凡,連忙攔阻丁川,拱手抱拳行禮:「舍弟言語無狀,還望先生海涵。敝人冒昧,有一不情之請,想請這位先生同坐,敬上水酒一杯,不知可否賞臉?」
丁天請卦師趙半仙入座,吩咐店中夥計重置酒菜,親自為趙半仙滿上一杯,說道:「先生隨意,不必拘禮。」
對飲三杯之後,丁天問道:「有勞先生,可否為舍弟摸骨看相,占卜來日運數。」
趙半仙仔細端詳了一番丁川,捻著自己的山羊鬍說道:「閣下眉分八彩,目如朗星,天庭飽滿,鼻直口闊,鷹視狼顧,真乃威風八面之相也,生此面相可拜上將軍。」
丁天大喜:「若真如先生所言,日後我家兄弟裂土封王,出將入相,斷不忘先生指點之德。」
趙半仙搖頭說:「別急,在下還沒說完,尚有一些不吉的言語,只是不知當講不當講。」
丁天聽到這裡有些猶豫。丁川滿不在乎,說道:「但講無妨。」
趙半仙直言道:「然而閣下之命運不濟,偏生得一身煞骨,面相雖佳,奈何骨相太凶,日後劫數重重,必不能壽,定會英年早逝。」言下之意,頗為惋惜。
丁天聞言憂心忡忡,忙問:「敢請先生為舍弟指點生路,必有重謝。」隨即從懷中摸出兩個二十兩一錠的大銀放在桌上,說道:「今日出來得匆忙,只帶得這些許銀兩,稍後回家再有重金相酬。」言畢淚如雨下。丁天一直迷信,實在是擔心兄弟有個三長兩短。
丁川對兄長說道:「哥哥何必如此,生死之事自有天意。只憑著這先生的一番言語,也未必當得真。若是真的命數已絕,就是咱們傾家蕩產也是回天無力。假如使些銀錢就能不死,那這世上的不死之人未免太多。」
趙半仙對丁川肅然起敬,說道:「閣下了身知命,遠遠強似那些個凡夫俗子。世人常說命運、命運,卻不知命運為何物。命有命格,運有運數,就如同這杯中酒,杯就是命,杯中的酒就是運,運可變,命不可改,然而氣數運數之多寡,也始終是在本命的格局之內。閣下命格太奇,對沖對煞,其實也未必近年就死,只是必然不會超過八年之限。」
丁川笑道:「先生過譽了,原來我尚有七八年陽壽,這已經是很幸運了,如果庸庸碌碌地就算再活上七八十年,也是乏味。」
丁天歎道:「七八年如何夠?再過七八年,我兄弟也才二十六七歲,不到六十便不算得享天年,何幸之有?我娶妻多年,不曾有後,丁家傳宗接代延續香火,全指望舍弟。求先生務必指點一二。」
趙半仙不答,滿飲一杯,對丁天說道:「時辰不早,在下還有要事在身,不便多耽。另有一言相勸員外,此後一年之中,員外切記不可出家門半步,否則大難將至。在下這就告辭了。」說罷也不取桌上的銀兩,飄然下樓,口中唸唸有詞:「天道福禍有定數,陰陽兩儀四象懸,先去之人不自知,等你問時卻不問……」
丁天丁川聽他口中所言,似有隱意,連忙追下樓去,但見酒樓外人潮似海,哪裡還尋得見趙半仙的蹤影。二人茫然四顧,若有所失。
第五話 鎮宅寶劍
從廟會歸家之後,兄弟二人謹守趙半仙的指點,丁天從此就不出門,靜在家中度日,好在家財殷富,不愁生計。
丁川也擔心兄長有甚閃失,於是暫時放棄了從軍的念頭,只在家中習武練拳,守護兄長,武藝大有進步。
然而此後諸事順遂,並無什麼災禍。過了九個多月,在酒樓上同趙半仙的一番談話,也就慢慢淡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