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我呆呆的站在江邊胡思亂想著,不知不覺的,天已經黑了下來。一陣江風夾雜著水的腥氣捲了過去,我打個寒顫,回頭一看,人群已經散了。那婦人也不哭了,不過,仍然抱著孩子在那裡呆坐著,他的丈夫強忍悲痛,不斷的勸慰。那孩子臉朝裡,蜷縮在婦人懷裡,只能看的到背。
師父將那男人叫到一旁,低聲說:「孩子死的不明不白的,你沒報警嗎?」
男人搖頭泣道:「報了,可有什麼用呢?他們想把孩子帶回去檢驗,孩子他媽死死抱著孩子,就是不肯撒手…唉…」說著,男人抹了一把眼淚。
師父勸慰了他一番,說:「可以讓我看看孩子嗎?」
男人一愣,對著師父打量片刻,又看了看一旁的我,問:「為,為什麼?」
師父告訴他說,自己原本是一個殯葬師,裝殮過很多死者,各種離奇死法的都有,給他看一看,說不定能看出什麼門道。
男人想了一會兒,終於答應了下來,然而,那婦人卻說什麼都不肯。過了一會兒,那婦人可能是過於疲勞,或者傷心過度,靠在男人懷裡昏睡了過去,我們才得已見到那孩子的本來面目。
只看了一眼,我頓時張大了嘴巴,從背面看,這個孩子雖然死了,但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然而,從正面看非常嚇人。
只見他雙眼圓睜,眼球好像要從眼眶裡蹦出來似的,可能在死之前見到了極為可怕的東西。最恐怖的,是他肚子上那一個大窟窿,形狀看起來十分周整,就像有人事先量好尺寸,然後掏挖出來的…
我感覺胃裡一陣難受,頭皮就像過電一樣,一陣陣發麻。
男人將目光移向別處,不敢去看,只是說:「這位師父,你看…看出什麼來了沒?」
師父眉頭緊皺,搖了搖頭。
過了一會兒,師父站起來說:「好好把他安葬了吧。」
男人說,他家裡的老母親得了癌症,花光了所有的積蓄,現在連回家的路費都沒有。孩子的屍體,要等到出具證明,拉去火化,才能把骨灰帶回去,在此之前,必須存放到殯儀館裡,這也是一筆不小的花費…
師父歎了一口氣,掏出一疊錢說:「這裡我沒數,大概有兩千多塊,你先拿去應一急吧。」
然後,我把身上的錢也全部掏給了他,男人痛苦流涕,對著我們千恩萬謝。
「師父,那孩子到底是怎麼死的?」回去的路上,我翼翼的問。
師父盯著路面,緩緩的說:「之前我在江邊沒說,是怕嚇到那對夫婦,其實,那個孩子還活著…」
「什麼?還活著?」我定住腳步,瞪大了眼睛。
師父說,這裡的『活著』,是一種道家的說法。道家說,人一死,魂魄就會離開身體,瞳孔放大的過程,就是魂魄離開的過程。瞳孔完全放大,就說明這個人已經死絕了。然而,當師父用手電光照向那個孩子的眼睛時,突然發現,他左眼的瞳孔正中有一個點…
「我能夠看到那個點,說明,它可以反射手電的光。」
「那是什麼?」
「命魂點,那孩子的命魂還在身體裡,之所以不出來,是因為它害怕遭天譴,他的其它兩魂,包括七魄,連同肚子裡的內臟一起,都已經被蠶食掉了…」
師父說,命魂是一個人的本元所在,除了天可毀,其餘任何力量皆不可毀。失去了魄為保護盾的命魂,自己是不敢出來的,只能留在軀體上。上次,晨星的軀體還活著,命魂和她的意識都處於昏迷狀態。然而,江邊那個孩子已經死了,命魂不受軀體所制,可以有自主意識…
「這就是說,那個孩子雖然已經死了,但他的意識還保留在身體裡,當我們在看他的時候,他也可以看到我們…」
聽到這裡,我感覺心裡一涼。
「師父,那,他的兩魂七魄和內臟,是被什麼東西給吃掉了呢?」
「我也不知道,看樣子,村裡除了不明身份的人以外,還來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師父看了看我說:「冷兒,後面,晚上不要一個人出去了。」
「嗯。」我點點頭。
師父長呼一口氣,看了看天說:「那降頭師也不知躲在哪兒,不過,他遲早會來報復的。上次雖然沒跟他照面,但是,我們在村裡頻繁活動,說不定,他已經知道降是被我們破的了。這樣一來,我們在明,他在暗,所以,更要,知道麼?」
「嗯。」我答應著,四下裡張望。
此時,天已經很黑了,臨江村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那些昏暗的燈光,從一扇扇窗戶裡透出來,翼翼的灑在地上。燈光照不到的角落裡,死一般的寂靜,彷彿充斥著某種不安的氣息…
回到住處,我早已飢腸轆轆了,朱厚他們正在喝酒,硬把我們拉了過去。喝著散裝烈酒,啃著市場裡買來的雞爪,我感覺格外美味,比村長家的茅台珍餚要美味多了。
深秋的夜晚,還是有些涼的,如果在北方,早已經穿上毛衣了。夜風吹來,就像有冷水滑過肌膚。不知哪裡,飄來夜來香的氣息,非常濃郁,令人熏熏欲醉。這些夜的精靈,正在黑暗中吐訴著自己的芳懷與憂傷。
可能有些睡顛倒了,雖然喝了酒,夜來香的氣味很迷人,但我卻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腦子裡滿是些零亂破碎的念頭,當然,還有晨星。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在昏昏沉沉中睡去。然而,剛睡著,就被一陣混亂的砸門聲給吵醒了。
「開門!」
「快點開門!」
院子裡亮起了燈,隨後,門被打開了。
「你們幹什麼?!」是朱厚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慌亂。
「外地來的那個殯葬師呢?叫他出來!」一個男人用不流利的普通話,粗聲粗氣的吼道。
「對,叫他出來!…」聽聲音,似乎有不少人。
我心裡一驚,看樣子,這些人是來找師父的,而且,來者不善。
師父已經起來了,伸手就要拉門,被我一把給攔住了。
「師父,你別出去,我先出去看看。」
不由分說,我拉開門就衝了出去。
院子裡的燈光,刺的我一時睜不開眼。見有人出來,那些人安靜了下來。
「就是這小子,那殯葬師的徒弟,你師父呢?」
我晃了晃腦袋,使勁揉了揉眼睛,這才看的清了,只見門口處站著黑壓壓一大片人,最少有十幾個,拿著手電,提著棍子,還有的扛著鐵掀,為首一人,依稀有些面熟,似乎在哪裡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