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什麼醫生?」
「那個帶走曾江的人是醫生。」許志安衝著前面扶著那個男人的醫生努了努嘴。
陳池轉頭看去,果然,那個醫生扶著男人的樣子和之前在錄像裡看到的罪犯一樣,他們的身體姿勢不像普通人一樣隨意。
醫生,那個人是醫生。
猛的,陳池想起了一個人。藍天齊,他的身高,走路姿勢,基本可以吻合。如果真的是藍天齊,那麼作為一個醫生,他當然瞭解醫院的體制,包括病房看護的時間與制度,從醫院帶走一個人,當然是手到擒來。
「我知道是誰了。」雖然還沒有確切證據證明那個人就是藍天齊,但是應該差不了的。
2
這是女兒離開的第三十三天。
鄭浩龍對於數字開始有了很敏感的反應,他的辦公室裡不再有表、日曆、報紙,甚至電腦都取消了時間的設置。他害怕知道日期,因為日期讓他想到女兒鄭婷婷,更讓他難過的是妻子王美珍。
女兒離開的那個夜裡,鄭浩龍正和一個朋友在KTV裡喝酒,他們一人抱著一個陪唱小姐,一邊唱歌一邊大笑。
電話響起的時候,鄭浩龍走出了KTV。
音樂依然在繼續,但是鄭浩龍卻僵住了,整個人脫離了世界。直到有人拍他的肩膀,他才回過了神。
有人說過,每個成功的男人背後總有一個女人,這句話裡的女人不僅僅是他的伴侶,也許會有他愛慕的偶像,或者追逐的情人,又或者是他的女兒。
鄭浩龍是德龍集團的老總。之前鄭浩龍的公司叫明海公司,只是一家小型投資公司,當初在經濟市場的衝擊下幾乎就要垮掉了,就是在那個時候他的岳父將他的公司吸收到了德龍集團,然後讓他名正言順地成為了德龍集團的老總。
鄭浩龍不喜歡王美珍,他承認,自己之所以和王美珍結婚,是因為王美珍的父親可以救自己的公司,幫自己抵消那些債務。但是和一個不愛的人結婚,同床共枕,那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尤其王美珍還是一個心機很重的女人。
德龍集團成了鄭浩龍自己的公司,他開始越來越討厭王美珍,最開始他一周回一次家,然後便是幾乎不回家。下班後,鄭浩龍總是留在辦公室。很多時候,站在辦公室的窗口,望著城市的萬家燈火,鄭浩龍都在想同一個問題,如果不是因為女兒鄭婷婷,他一定會和王美珍離婚。
煩躁的狀態讓鄭浩龍開始嗜酒,終於有一天他出事了。那個晚上,他的車撞到了路邊的牆,整個人栽在了方向盤上。等他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到了醫院。睜開眼的第一秒,他看見一個女護士正在幫他擦臉,女護士的樣子清秀溫婉,讓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個女人。
「孝慈,孝慈。」那一刻,他有一種恍惚的感覺,彷彿又回到了下鄉知青的那個年代,那個女孩依偎在自己的懷裡,月光碎了一地。
「你醒了。」女孩的話打破了他的回憶。
「哦,我沒事吧。」鄭浩龍這才發現自己的頭上包了紗布,眼前有些暈乎乎的。
「皮外傷,不過你喝酒駕車了啊,警察還等著問你話呢!」護士輕輕一笑,走了出去。
雖然是皮外傷,但是鄭浩龍沒有急著出院,而是暫時把公司業務交給了其他人,他留在了醫院裡。可能到現在鄭浩龍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那樣做,如果真的要找一個原因,也許就是因為那個女護士,因為他真的很像鄭浩龍內心深處的那個女人。
女護士叫白蓮,一個乾淨的名字,就像女孩的笑容。
接下來的日子,鄭浩龍似乎真的迷戀上了白蓮,甚至在夢裡他都感覺到白蓮躺在自己的懷裡,有時候醒了,卻發現那只是一場夢。
王美珍和鄭婷婷是在鄭浩龍住院的第四天來醫院的,王美珍陰沉著臉,沒有一絲關懷與擔心,倒是鄭婷婷顯得很驚慌,她抱著鄭浩龍說:「爸爸,你要是有什麼事,我和媽媽怎麼辦啊!」
這一幕,正好被推著車子進來的白蓮看到。鄭浩龍有些慌張地推開了女兒,細微的變化立刻引起了王美珍的警覺,她看著白蓮說:「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白蓮隨口應了一句。現在想來,那個時候便是王美珍和白蓮的第一次爭鬥,也許那個時候王美珍就已經感覺出了什麼,嫉妒與怨恨在她的心裡播種,以至於到了以後開花結果。
鄭浩龍出院的時候,要走了白蓮的電話。
人類的情感就是如此,一個微笑,一句問候,甚至人群中的一個背影,都會在你寂寞的時候演變成無法掙脫的糾結。鄭浩龍發現自己喜歡上了白蓮,也許這種喜歡是來自之前那個女人的影子,也許是王美珍給了他太多的冰冷,讓他的情感轉移到了白蓮身上。他無法按捺自己內心的衝動,他回到了少年時代,回到了初戀的時光。
可是,讓鄭浩龍意外的是白蓮有男朋友,並且和她在一個醫院。當然,鄭浩龍也知道即使白蓮沒有男朋友,白蓮也不會太容易接受自己。
鄭浩龍的苦惱偶然間被一個朋友知道,那個朋友是一個情場高手,他拍著鄭浩龍的肩膀說這不過是一件小事情。
當天晚上,當鄭浩龍拿著朋友給的房卡打開房門的時候,他看到了躺在床上的白蓮,只不過白蓮閉著眼睛,熟睡得像個嬰兒。
鄭浩龍聽見自己內心湧動的暗潮,它們一次一次衝上來,慾望被點燃。鄭浩龍坐到了床上,將白蓮的衣服輕輕解開,然後瘋狂地吻了上去。
夜晚是迷離的。
鄭浩龍感覺自己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那個晚上,孝慈抱著他的時光又回到了眼前,他似乎又聽到了孝慈呢喃的低語,還有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瘋狂的動作在激情到達頂峰的時候停了下來,與此同時身下的白蓮也睜開了眼睛,當她看到赤身裸體的鄭浩龍時,尖叫了起來。
鄭浩龍這才發現,白蓮的身體下面,一攤殷紅的血跡。
「你這個混蛋。」白蓮哭著,雙手用力捶在他身上。
「白蓮,我愛你,我真的愛你,我要和你在一起。」他喃喃地抱著白蓮,「你是我的,你屬於我,我要你。」
白蓮的哭聲漸漸小了,也許是累了,也許是麻木了。
他們靜靜地抱著,一直到天亮。
離開的時候,白蓮依然一語不發。
鄭浩龍眼睜睜地看著她一步一步走遠,最後消失在酒店的大門外。那一刻,鄭浩龍發誓要得到白蓮。到那時開始,鄭浩龍的朋友開始多了起來,這些朋友不是生意上的朋友,也不是私交貼心的朋友,他們都是風月高手,尤其是在情感上面,他們游刃有餘。對於如何得到白蓮,他們給鄭浩龍提出了很多辦法,但是都被鄭浩龍拒絕了。直到一個叫米朵的女人出現,鄭浩龍才真正明白了一句話,只有女人才最懂女人。
米朵是鄭浩龍一個朋友的情婦,這種女人本身就是風月高手,她在和鄭浩龍第一次見面後便把鄭浩龍騙到了床上,在床上,她告訴鄭浩龍,想得到一個女人的心,那就要拿到那個女人最需要的東西。
「如果那個女人沒有最需要的東西呢?」鄭浩龍問。
「那就製造她最需要的東西,就像你一樣,昨天晚上也許你並不需要女人,可是為什麼還是和我上了床呢?」米朵用手指輕輕劃著鄭浩龍的胸口。
鄭浩龍閉上了眼睛,他想起了昨天晚上的瘋狂。米朵嫵媚的眼,誘惑的吻,還有她附到耳邊的嬌喘,她說的是:「我是白蓮,我想你。」
白蓮最需要什麼?她母親從小離世,父親一手把她帶大,父親在當地經營一家小超市,家庭條件不錯,有一個大學同學男朋友,兩個人準備結婚。
唯一的缺口是,他的父親好賭。
賭這個東西,可大可小。鄭浩龍看著私家偵探做的調查資料,有了主意。
一周後,白蓮找到了鄭浩龍。鄭浩龍知道,白蓮的父親因為欠人賭債五十萬,她無路可走。這也是鄭浩龍要的答案,他二話不說,給白蓮開出了一張五十萬的支票。
事情解決後,白蓮問:「我該怎麼報答你。」
「不用,這是我心甘情願做的。」鄭浩龍說。
「不,我要嫁給你。」白蓮說。
「為什麼?」
「因為我懷了你的孩子。」白蓮說出了理由。
3
丁大哥走了,藍天齊笑了起來。昔日佛祖論經,沒有說話,只是拈花一笑,眾佛不解,唯有迦葉尊者以微笑視之。佛祖感歎,得我道者,唯迦葉矣。
何為道?道,就在拈花一笑之間,道,就在天地之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藍天齊脫下身上的白大褂,從衣櫃裡取出一件淺黃色的外套,這是一件普通的外套,衣服的顏色甚至都有些發白,外套的上衣口袋上面有四個字——南明高中。
這是藍天齊的高中校服。
每個人都有最深的回憶,藏在你的心底,一輩子都抹不去。藍天齊的記憶全在這件校服上,牽連出來的是一張憨厚質樸的臉,它的主人名叫陳偉。陳偉是藍天齊最好的朋友,生死之交。
高二那年,藍天齊和幾個同學趁著午休的時候出去游泳。突如其來的抽筋讓藍天齊整個人瞬間下沉,其他同學慌亂地爬到了岸上,手足無措地看著呼救的藍天齊,只有陳偉不顧一切跳下水去救他。
藍天齊在水裡失去了意識,他只記得自己拉住了一個東西,那個東西帶著他往上,往上,脫離黑暗。
陳偉救了他,但是陳偉卻在推他上岸的時候身體不支,自己沉入了水底。不過就在陳偉救藍天齊的時候,岸上的其他同學去大路上喊人,當藍天齊被陳偉陷入水裡的時候,來救援的人跳入水裡很快把陳偉救了上來。
藍天齊和陳偉差不多是同時醒過來的,但是藍天齊只是多喝了幾口河水,而陳偉則因為溺水的緣故,變得有些癡傻。
有人說陳偉被水鬼附身,也有人說陳偉喝了水底的污毒。可是,不管哪種說法,陳偉是真的傻了,看人只是嘿嘿笑,口水不時從嘴裡流出來。
陳偉退學了,他的父母沒有多說什麼。藍天齊的父母給了陳偉父母一筆錢用於陳偉看病,但是這筆錢花光了,陳偉的病也沒有好。再後來,陳偉的父母乾脆離開了家,讓陳偉和奶奶在一起生活。陳偉徹底成了一個無依無靠的可憐人。
那一次的事情讓藍天齊的性格大變,尤其是每每看到陳偉坐在街頭,一臉癡傻的樣子,他更是心生慚愧。於是高考的時候,他選擇了醫學院,他要用自己的能力治好陳偉的病。醫學院學習的四年,他參考了世界上幾乎所有關於後天性癡傻的病例,這似乎成了藍天齊唯一的追求,他不談戀愛,不參加任何校園社團,每天都沉醉在實驗室和圖書館。
畢業後,藍天齊來到了永城中醫院,成為了一名神經科醫生。對於陳偉的病,他依然沒有放棄,他的工資幾乎全部用於實驗投資上。藍天齊的父母也看到了兒子的心病,他們明白也許只有陳偉的病有了結果,兒子才會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他們在醫術上幫不上忙,於是只好擔負起了照顧陳偉的工作。
藍天齊的努力終於得到了回報,一個去國外就醫的同學給了他一個病例,這個例子幾乎就是陳偉的翻版,並且手術的所有條件藍天齊都能滿足,他得到這個病例後,在第一時間做出了一個手術預估,預估報告很快得到了醫院的同意。他給父母打電話,讓他們帶著陳偉來醫院做手術。
「爸媽,這麼多年,我們終於可以還債了。」藍天齊哽咽著說。
是的,這麼多年,藍天齊從來沒有做過其他事,他的整個心思就撲在給陳偉治病上。如果當初陳偉的父母告他,打他,讓他們賠錢,跟他們沒完,他也許不會有這種想法。可是陳偉的父母一語不發,從來沒說過讓他們賠錢,也沒找過他們。陳偉的父母只是把仇恨丟棄在了陳偉身上,自從陳偉的奶奶死後,陳偉的父母便再也沒有回來過。陳偉只能靠在街上撿垃圾吃,藍天齊的父母收留了他。
藍天齊知道,陳偉不僅僅是他的債,更是父母的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