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我是巴德威爾。原以為你們不費勁打個長途來是想兜售什麼給我。什麼調修都太遲了,我要的是弄輛整車。我和老婆那時在小石城,正從那兒的南國商業區把車開出來,——在聽嗎?」
「是的先生。」
「媽的連桿從油盤裡捅了出來,弄得四處是油。你知道那頂上帶個大蟲的奧金卡車?它碰上了油滑到邊上去了。」
「上帝保佑!」
「衝倒了弗特麥特貨棚,貨棚從墊在底下的木塊上斜坍了下來,玻璃也掉落了。弗特麥特貨棚裡那小子出來都懵了,四面亂走,只好不讓他上路。」
「唉,要是我也會的。那後來怎麼樣呢?」
「什麼後來怎麼樣?」
「汽車」
「我跟廢舊汽車拆卸場的錫伯老兄說,他要來拿,我五十元錢賣了。我估計車他已經拆得七零八落了。」
「您能告訴我他的電話號碼嗎,巴德威爾先生?」
「你找錫伯幹什麼?如果有人想從中撈點什麼,也該是我啊!」
「我明白,先生。我只是他們叫我做什麼就做什麼,五點鐘為止,他們說把那車找到。請問您有那號碼嗎?」
「我的電話號碼本找不著了,丟了有好久。你知道有這些小孫兒孫女後是什麼樣子。總機應該會把號碼給你的,那地方叫錫伯廢料回收場。」
「多謝了,巴德威爾先生。」
廢料回收場證實,汽車已經被拆,被壓成了方塊以便回收利用。場長將記錄下來的車輛編號報給了史達琳。
狗屎老鼠!史達琳想道。她還沒有完全擺脫她那土音。死胡同了。還什麼情人節禮物!
史達琳將頭靠在電話亭中那冰冷的投市箱上。阿黛莉姬·馬普髖上放著書,一連幾下敲著電話亭的門,隨後遞進去一瓶橙汁。
「多謝,阿黛莉姬。我還得打個電話,假如事情能及時辦好,我上食堂找你,好嗎?」
「我多麼希望你能改改那可怕的方言,」馬普說,「可以找些書來幫幫你呀,千萬別再用我所在的居民區那些花色繁多的方言土語了!你來這兒說起話來那麼不清不楚,人家說你是迷上那些糟糕貨色了,姑娘。」馬普關上了電話亭的門。
史達琳覺得有必要設法再從萊克特身上搞點信息來。如果她先約好,克勞福德或者還會讓她再回一趟精神病院。她撥通了奇爾頓醫生的號碼,可一直被擋在了他的秘書那兒。
奇爾頓大夫正和驗屍官及地方檢察官助理在一起。那女人說,「他已經同你的上司談過了,和你沒有什麼要說的。再見。」
第07節
「你的朋友密格斯死了。」克勞福德說,「史達琳,你是否把每一件事情都跟我說了?」克勞福德一臉倦容,可對什麼信號還是非常敏感,正如貓頭鷹那盤子狀的翎頜對信號十分敏感一樣,而且是和平常一樣的缺乏仁慈。
「怎麼死的?」她感覺都懵了,不知如何是好。
「天亮前什麼時候把自己的舌頭給吞食了。奇爾頓認為是萊克特建議他這麼幹的。前一天晚上,勤務兵聽到萊克特在輕聲地和密格斯說話。萊克特對密格斯的情況瞭解得很多。他和密格斯說了一會兒,可勤務兵聽不到萊克特說些什麼。密格斯叫了一陣子,後來就停了。史達琳,你是否把每一件事情都跟我說了?」「是的神秘主義1宗教唯心主義的一種世界觀。認為人神之間,長官。我備忘錄裡的一切都寫進了報告,幾乎一字不漏。」
「奇爾頓打電話來數落了你一番。……」克勞福德等了等,見她不問為什麼,倒顯得蠻高興。「我跟他說我覺得你的行為舉止還是叫人滿意的。奇爾頓正在設法阻止人家來搞民權調查。」
「會來調查嗎?」
「當然啦,只要密格斯的家人想這麼做。民權處今年很可能要調查八千例,他們會樂意再加個密格斯進去的。」克勞福德仔細盯著她,說,「你沒事吧?」
「這事兒我不知道怎麼看。」
「你不用對此有什麼特別的想法。萊克特這麼做只是以此自娛,他知道他們不會當真拿他怎麼樣,所以為什麼不鬧著玩玩呢?奇爾頓把他的書和馬桶上的座圈拿走了一段時間,就這點:再有就是他沒有果子凍吃了。」克勞福德將手指交叉著放在肚子上,比了比他的兩個大拇指。「萊克特向你問起我的事了吧?」
「他問到你是不是很忙,我說是的。」
「就這些?有沒有因為我不想看到,你就把涉及到個人的一些事給省掉了?」
「沒有。他說你是個清心寡慾的人,可這一點我寫進去了。」
「是的,你寫了。沒別的了?」
「沒了。我什麼也沒有省略。你不要以為我以什麼閒言碎語作交易他才開口跟我談的。」
「我沒有。」
「我並不知道你的任何私事,就是知道也不會談的。如果你不相信,我們現在就來說說清楚。」
「我相信。下一個題目。」
「你是在想有什麼事,還是——」
「史達琳,接著談下一個題目。」
「萊克特關於拉斯培爾的汽車的線索是死胡同一條了。四個月前在阿肯色州第九號溝,車就被壓成了方塊,賣出去回收利用了。也許我可以再回去和他談談,他會再告訴我點什麼。」
「那線索你已經研究透了?」
「是的。」
「你為什麼認為拉斯培爾開的車就是他唯一的一輛呢?」
「因為登記的就那一輛,他又是單身,所以我猜想——」
「啊哈,你等等。」克勞福德用食指指著他倆之間空中的一條什麼看不見的原則說,「你猜想。你猜想,史達琳。注意看這兒。」克勞福德在一本標準拍紙簿上寫下「猜想」一詞。史達琳的幾個老師也從克勞福德這裡學會了這種做法並且曾對她使用過;可史達琳並沒有表露出她以前已見過這做法的樣子。
克勞福德開始強調他的觀點了。「史達琳,我派你去幹一項工作,你要是猜想的話,就會把你和我都弄成一頭蠢驢。」他向背後靠去,很滿意的樣子。「拉斯培爾收集汽車,這你知道嗎?」
「不知道。遺產裡還有這些車嗎?」
「我不知道。你想你能不能設法去查出來?」
「我能。」
「哪裡下手呢?」
「處置他遺產的執行人。」
「巴爾的摩的一名律師,中國人,我好像想起來了。」勞福德說。
「埃弗雷特·尤。」史達琳說,「巴爾的摩電話號碼本上可以找到他。」
「搜查拉斯培爾的車要有搜查證,這個問題你有沒有考慮過?」
有時候,克勞福德說話的腔調讓史達琳想起路易斯·卡羅爾作品中那條自以為無所不知的毛毛蟲。
史達琳不敢怎麼太退縮。「既然拉斯培爾已經死亡,對他不用有任何懷疑,那麼,我們只要獲得處置遺產的執行人的准許搜查其車,這搜查就是合法的,而搜查結果根據法律,在別的事情上也可用作可以接受的證據。」她背了起來。
「完全正確。」克勞福德說,「告訴你吧:我來通知巴爾的摩分局你將去那兒。星期六,史達琳,利用你自己的時間。要是有什麼果子的話,就去摘摘看。」
她離開的時候,克勞福德盡力不去從背後看她,倒克制位了。他用手指從廢簍裡夾起厚厚一團紫色的便條紙,在桌上展開。紙條是有關他妻子的,一筆漂亮的字這樣寫道:
噢,不同學派在爭吵,找尋什麼火,可把這世界燒?如何沒有一點腦,不知這樣去尋找。
她這熱病一發,可不就完了?
傑克,貝拉的事叫我非常難過。
漢尼巴爾·萊克特
第08節
埃弗雷特·尤駕駛的是一輛黑色的別克車,後面的窗子上貼著一張保羅大學的標籤。他的身體很重,進這別克時,車身都略為向左人側了一下。克拉麗絲·史達琳隨著他朝巴爾的摩城外開去。正下著雨,天快黑了。史達琳作為探警,她這一天差不多就要過完了,卻再沒有第二大可以替代。她焦躁不安,只得合著擋風玻璃上刮水器的節奏一下一下輕叩著方向盤,以此排遺。車輛沿著301公路緩慢地往前爬。
尤很機警,體胖,呼吸起來很吃力。史達琳猜他的年紀有六十歲。到現在為止他還很幫忙。耗掉的這一天不是他的錯;這位巴爾的摩律師出差去了芝加哥一個星期,下午很晚了才回來,一出機場就直接來到他的辦公室和史達琳見面。
尤解釋說,拉斯培爾那輛一流的派卡德車早在他死之前就一直存放著。車沒有執照,從來都沒有開過。尤見過它一次,被東西蓋著存放在庫裡,那還是在他的委託人被殺後不久特的聖節、聖人節、教義問答手冊和對理性崇拜的儀式。曾一,他列遺產清單時為了確證這車存在見過一見的。他說,如果史達琳探警肯答應,一發現任何可能有損於他的已故委託人的利益的享,就「立即坦率地予以公開」,那他就讓她見這輛車。搜查證及其相應的麻煩倒沒有必要。
聯邦調查局調一輛配有蜂窩移動電話的普利茅斯轎車供史達琳享用一天,克勞福德則又給她提供了一張新的身份證,上面直白地寫著「聯邦探警」——她注意到,這身份證還有一周就到期了。
他們的目的地是斯普利特城迷你倉庫,大約在城區外四英里的地方。史達琳一邊隨著車輛慢慢地往前爬,一邊用電話盡其所能瞭解有關這個倉庫場地的情況。當她一眼看到高高的橘黃色標牌「斯普利特城迷你倉庫——鑰匙由你保管」時,她已經掌握了一些事實。
斯普利特有州際商務委員會頒發的一張運費由提貨人照付的執照,開的是伯納德·加裡的名。加裡三年前在州際間搞盜竊物品的運輸,大陪審團差一點讓他跑了;他的執照如今正交由法庭複審。
尤從標牌底下開進折人。他把鑰匙給門口一個穿制眼的、臉上長滿粉刺的年輕人看了看。門衛記下他們的執照號碼,打開門,不耐煩地揮揮手示意了一下,好像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似的。
斯普利特這地方無遮無擋,風從其中直灌而入。我們人口中的一些人沒有腦子,永遠在無休止元規則地瞎鬧,彷彿在作布朗運動;這倒又像從拉瓜迪亞飛往華雷斯的離婚者,什麼時候飛說不准;斯普利特城就給這樣一些沒腦子的人提供服務性項目,而它的生意主要也就是貯存離婚者分道揚鑣後的有形動產。單位裡堆放的全是些起居室的傢俱、早餐時的全套用具、沾滿污漬的床墊、玩具,以及沒有沖洗好的一些東西的照片。巴爾的摩縣治安官員普遍認為,斯普利特城還藏有破產法庭裁決的相當可觀的值錢的賠償物品。
它的樣子像一個軍事設施:三十英畝長長的建築物,由防火牆隔成一個個單元,大小如一個寬敞的車庫,每個單元都安有上升卷門,收費合理,有些財產放那兒已經有多年了。安全措施很好。地區四周圍著兩排防強風暴的護欄,護欄與護欄之間二十四小時有警犬巡邏。
拉斯培爾那間單元倉庫是三十一號,門的底部已堆積了六英吋厚的濕漉漉的樹葉,其間還雜有一些紙杯及細小的髒物。門的兩邊各緊鎖著一把大大的掛鎖。左邊的搭扣上還有一顆印。埃弗雷特·尤彎著僵硬的身子去看這印。史達琳舉著傘拿著手電。這時天已薄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