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尤先生深深地陷坐在他的別克車裡,窗沿以上只見到他的帽子。
「我是WPIK新聞的喬妮塔·約翰遜,你說發現了一宗兇殺案?」
史達琳看上去不太像搞法律這一行的,她也知道。「我是聯邦調查局的警員,這兒是犯罪現場,我必須保護現場等巴爾的摩當局——」
那個助理攝像師抓住車庫門的底部正設法往上抬呢。
「住手!」史達琳說,「說你呢,先生。住手!請往後退。我不是和你開玩笑。幫幫忙,別在這兒。」她多麼希望有塊警徽,有件制服,什麼都行啊!
「行了,哈利。」那女記者說,「呃,警官,我們願意盡量合作。坦率地說,這幫人在這兒是要花錢的,我甚至都在想要不要留他們在這裡等別的有關當局的人到來。能否告訴我那裡面是不是有具屍體?攝像機關了,就你我之間說說。告訴我,我們等。我們會好好的,我保證。怎麼樣?」
「我要是你就等著。」史達琳說。
「多謝。你不會遺憾的,」喬妮塔·約翰遜說,「瞧,我這裡有些關於斯普利特城迷你倉庫的情報,你也許可以用用。用手電照照寫字板好嗎?我看看這兒是否能找著。」
「喬妮,WEYE的流動轉播車剛剛從門口拐進來了。」那個叫哈利的男人說。
「我看看這兒是否能找著。警官,喏,找著了。大約兩年前有樁醜聞,說他們試圖證實這地方在私下裡做交易收藏什麼——是煙花嗎?」喬妮塔,約翰遜時不時地朝史達琳的肩後面看。
史達琳轉身看到攝像師已仰著躺到了地上,頭和肩已進了車庫;那位助手在他身邊蹲著,準備將小型攝像機從門底下遞進去。
「嗨!」史達琳說。她在他旁邊的濕地上跪下,去拽他的襯衣。「你不能到裡面去。嗨!我跟你說了不能那麼幹!」
兩個男人自始至終不停地同她說話,文雅客氣地說著,「我們什麼也不會去碰的,我們是內行了,你用不著擔心。無論如何警察也都會讓我們進去的,沒問題,寶貝。」
他們這種連哄帶騙瞎管閒事的樣子叫她一下子改變了做法。
她跑到門的一頭那個作緩衝用的千斤頂那裡,操起手柄就開始上下撳動。門下來兩英吋,發出吱吱嘎嘎刺耳的尖叫聲。她再撳。門這時已碰到了那人的胸。他還不出來時,她從插孔裡拔出手柄拎著就回到平躺在地上的那個攝像師跟前。別的電視台的燈光這時都已亮了起來,在強光的照射下,她用千斤頂的手柄在他身體上面的門上膨膨地敲擊,落得他滿身的灰和銹。
「你給我注意著!」她說,「不聽是不是?出來!好,再過一秒鐘你就將以妨礙執法罪被逮捕!」
「別急嘛!」那助手說。他把手放到她身上。她轉而又衝著他來。耀眼的強光後面傳來喊叫聲。她聽到警笛在叫了。
「手拿開往後退,小子!」她腳踩著攝像師的腳踝,臉正對著助手,千斤頂的手柄拎著垂在一邊。她沒有將這手柄舉起來,沒舉效果也已一樣了。事實上,她在電視上看起來已經夠糟糕。
第09節
暴力兇犯區在半明半暗中發出的氣味似乎更加強烈了。走廊裡有一台電視機在播放著節目,聲音卻沒有;電視的光將史達琳的身影投射到萊克特醫生囚室的柵欄上。
柵欄後面黑黑的,她看不見,可她沒有叫勤務兵從他的操縱台那兒將燈打開。只要一叫他開,整個囚室立即就亮,而她知道,巴爾的摩縣警方連續幾小時一直讓所有的燈都開著,其間對著萊克特又喊又叫地問了不少問題。他拒絕開口,只用紙疊了一隻小雞作為對警方的反應;捏住小雞的尾部上下撥弄,小雞即作啄食狀。那位高級官員暴怒,在休息室的煙灰缸裡將這小雞一下子壓扁,同時做手勢讓史達琳進去。
「萊克特大夫?」她都能聽得到自己的呼吸聲。呼吸聲在廳內響著,可是密格斯那空空的囚室裡已沒有了呼吸。密格斯的囚室裡是廣漠的空虛,她感覺其沉寂如溪谷。
史達琳知道萊克特在黑暗中正盯著她。兩分鐘過去了。因為折騰那車庫的門,她的腿和背都覺得疼,衣服也是濕的。她將外套壓在身下坐在地上,離柵欄遠遠的,兩腳蜷縮盤腿而坐,又將散披在衣領上的濕漉漉的頭髮撩起,使之不粘在脖子上。
她身後的電視屏幕上,一位福音傳道者揮動了一下雙臂。
「萊克特大夫,你我都明白我來是怎麼回事。他們認為你會跟我談的。」
「沉默。廳內遠處有人在吹口哨「越過大海上斯凱島」。
五分鐘過去了,她說:「到那裡面去怪怪的,什麼時候我想同你說說那情形。」
裝食物的傳送器忽然從萊克特的囚室裡滑滾了出來,把史達琳嚇了一跳。盤子裡是一條疊好的乾淨毛巾。她並沒有聽到他移動的聲音。
她看了看毛巾,帶著一種鬥輸了的感覺,拿起來擦頭髮。「謝謝。」她說。
「你為什麼不問我野牛比爾的事呢?」他的聲音很近,同她的在一個水平線上。他一定也是在地上坐著。
「你瞭解他的情況嗎?」
「看到他的案子後我會的。」
「那個案子我沒有辦。」史達琳說;
「他們利用完你之後,這個案子也不會讓你辦的。」
「我知道。」
「你能夠弄到野牛比爾的案卷,那些報告和照片。我想看看。」
我敢打賭你是想看。「萊克特大夫,這事因你而起,現在就請跟我說說派卡德車裡那人的情況。」
「你見到了一個完整的人?怪了!我只看到了一個頭。你覺得其餘部分是從哪裡來的?」
「好吧,那頭是誰的?」
「你的判斷呢?」
「他們只搞了點初步的情況。白種男人,大約二十六歲,牙科判斷屬歐美血統。是誰啊?」
「拉斯培爾的情人。拉斯培爾,那個感傷纏綿的長笛手。」
「詳情呢——他是怎麼死的?」
「拐彎抹角地問,史達琳警官?」
「不,我以後再問吧。」
「讓我給你省點時間吧。我沒幹,是拉斯培爾干的。拉斯培爾喜歡水手。這是個斯堪的納維亞人,叫克勞斯什麼的,拉斯培爾從來沒告訴我他姓什麼。」
萊克特醫生的聲音又往下移了一點。史達琳想,他也許躺到地上去了。
「克勞斯在聖迭戈下了一艘瑞典船。拉斯培爾當時也在那兒L的一所音樂學院暑期班教課。他瘋狂地愛上了這個年輕人。那瑞典人倒也干,偷偷地離開了那條船。他們買了一種極其難看的露營車,赤條條像氣精似的在樹林中穿來穿去。拉斯培爾說這年輕人對他不忠,就把他勒死了。」
「這是拉斯培爾跟你說的?」
「噢,是的,條件是我給他治療期間保證嚴守秘密。我現在想他那是個謊言。拉斯培爾總是給實際情形添枝加葉,他想讓人覺得他既危險又浪漫。那瑞典人很可能在性行為過程中死於某種千篇一律的性窒息。拉斯培爾肌肉鬆散軟弱無力不可能將他勒死的。你注意到克勞斯下巴底下是不是修得整整齊齊?那可能是為了去掉位置很高的一道絞索印子。」
「我明白。」
「拉斯培爾的幸福夢破滅了。他把克勞斯的頭裝進一隻保齡球口袋,回到了東部。」
「其餘部分他怎麼處理的呢?」
「埋山裡了。」
「汽車裡那人頭他給你看過?」
「噢,是的。在治療過程中,他逐漸感覺到可以將什麼事都告訴我。他和克勞斯常一道到外面坐坐,給他看看情人節禮物。」
「那麼後來拉斯培爾自己……也死了。為什麼呢?」
「坦白地說,他嘀嘀咕咕已經把我搞煩搞膩了。對他也是最好的結果吧,真的。治療已不再管用。我估計大多數精神病專家都會有那麼一兩個病人要來向我咨詢。這件事我以前從未和人談論過,現在是厭倦了。」
「還有你為樂團官員所設的晚宴。」
「你難道沒碰到過這樣的事:人家上你這兒來,你卻沒有時間去買東西?只好冰箱裡有什麼就將就著吃吧,克拉麗絲。我可以叫你克拉麗絲嗎?」
「可以。我想我就叫你
「萊克特大夫——就你的年齡和地位來看,這稱呼看來最合適。」他說。
「是」
「進車庫時你是什麼感覺?」
「害怕。」
「為什麼?」
「有老鼠和蟲子。」
「是否有什麼可以用來壯壯膽的東西?」萊克特醫生問。
「我所知道的一樣也不頂用,我只想得到我所追尋的。」
「那麼是否有什麼記憶或者場景出現在你的腦子裡,不管你是否去搜尋了那些記憶或場景?」
「可能有吧,我沒想過這事兒。」
「你早年生活中的一些事情。」
「我還得留心想想。」
「當你聽到我已故的鄰居密格斯的消息時是什麼感覺?你還沒問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