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拿狻猊牌的小子們,你們趙家敢算計我,肯定是有所圖,就你們先說說吧!」柳老頭見我們都沉默了,就開始點將。
  倆年輕人一改在斗犬場的陰沉氣象,輕輕地商量了一下,然後開始細細地介紹起了自己身份和此行的目的。
  他們並不是真正的馴盜獸傳人,而是趙家裡數量極少的「獵獸」傳人。
  「獵獸傳人?」我和宋旭東都有點吃驚,這個說法我們還真是第一次聽說。
  原來,趙家是人丁比較興旺的家族,後世的譜系也很多,也是最為現代化的古老世家之一,其後人把原來的技藝加以放大和融合,造就了很多新的分支出來,而且成功地借馴獸技藝融入了現代社會,在各個大型動物園和馬戲團裡擔任馴獸師,他們的成績是其他的馴獸師所無法比肩的。
  但是,傳人一多,難免泥沙俱下,很多人竟然開始重新利用手裡的盜獸為非作歹,竟然重拾了盜墓行徑。這讓趙家的老人很是憤怒,於是就把馴獸術中最神秘也是最兇猛的一門技術傳給了嫡長子,傳說經過他們之手的動物都會變得富有攻擊力,兇猛無比,也就是說他們可以把溫順的小羊馴練成凶狠的鬥獸,而這一系的主要責任就是防止族裡其他的人利用手裡的特殊技藝為非作歹,他們的馴獸也就相對來說要強過其他譜系的馴獸。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張宇和張旭手裡一條本不適合做斗犬的雜種犬為什麼會成為一條成功的斗犬。
  盜墓世家竟然設立類似執法官來阻擋家族人重新盜墓?我真的是一萬個不理解。
  「是的,盜墓一行是亂世才有的,無論從群雄紛爭的三國時代還是軍閥割據的現代,亂世之秋上北邙,實在是逼不得已,好人家是不會去倒斗摸金的,中原自古風俗有『不砸生人鍋,不刨死人墓』的說法,打擾入土之人是極損陰德的,雖然我們家有天子詔令屬於奉旨摸金,但也是對墓裡之人極為恭敬,我們是向墓主討飯吃的,所以規矩極多!」張宇首先跟我們撂明瞭身份,他們當然不姓張,而是真真正正的隴西趙家的人,而且還是趙家所有子弟中最厲害的也是向來輕易不出的「獵獸」。
  「獵獸」就是指他們的馴獸不是真正的盜獸,而是專門用來對付盜獸的馴獸,打個通俗的比喻,如果趙家這個馴獸大家族是一個小社會的話,他們就是這個小世界裡的捕快。
  「趙家自五順大爺砸了馴獸哨以後已經訓喻子弟不准再馴盜獸,趙家以後絕對不能出盜墓賊!」張旭顯然有點激動,錯了,是趙旭。
  「停,你剛才說什麼來著? 趙家以後再也不參與盜墓了?」我一頭霧水,這跟我們得到的消息不符啊,無論從韓王陵還是鄭王陵來看,都有趙家的人參與其中,而且有可能充當了主力。「嘿嘿,你們說的可不是真話吧!」我冷笑了一下,「不得了,你們祖上可是奉旨倒斗啊!」
  趙宇笑了一下,一副好脾氣的樣子:「婁師兄,您聽我說完,我們祖上的確是魏武帝手下的正牌部隊,當時為充軍費,還真的是由皇帝詔旨下令讓我們掘墓的。」
  「啊,敢情還有這一說?」我有點長見識。
  「是的,」趙宇點頭,「我們家近年來,無論是當馴養師也好,養殖也好,已經極少涉及盜墓一行,但是前幾天,我們的馴虎堂又一次被點上了香,幾個本家大爺又重新啟封了各自的馴獸鞭。原來,有本家兄弟背著長輩偷偷跟人一起下了墓,而且有兩個人折進了墓裡,活著的那個偷偷回家搬救兵,不想被長輩知道了,幾個長輩非常震怒,於是就派出了我們兄弟!」趙宇的表述能力不是很好,說了半天,我還沒弄明白他的真正意思。於是,他們就從頭講起。
  他倆是趙家的嫡系長子譜系被挑中訓練「獵獸」的人,目前也是華中某科技大學裡兩個大學生,前兩天被家裡緊急召回去,告訴他們要他們請兩天假,然後帶上自己的「獵獸」,去阻止家族裡幾個敗類有可能參與的一起盜墓行動,他們的主要目的就是用手裡的獵獸咬死本族子弟馴養的盜獸,少了幫手,他們也就無法作歹了。為了確定家裡是不是還有人也參與了這次行動,幾個大爺要求他們倆扮成趙家的救兵,去跟原來的那幫人接觸。他們很快就得知,家族裡共有四個人參與了此次盜墓,但是其中一個已經死在了大墓裡,而另外一個正在搶救。結果找到了還倖存的兩個人一問才知道,他們四個都通過不同渠道借了一個人的高利貸,而那個人不要求他們還款,只想要兩件東西,一件是上古神器祝融杯,另一件是藏在苑陵舊城轄地秋稷寺地宮裡的七寶龍璽盒。於是他們就設圈套讓柳家老爺子中計,然後威逼老爺子派一個子弟跟他們一起去,然後一行人就跟著那個人召集起來的幫手一起下了兩個大墓,沒想到一路用盜獸探路的趙家人剛下墓就中了招,另一路在韓王陵也沒有任何收穫,而且還有人死在了機關陷阱裡。領隊的人一看情況不妙,立刻讓大家退了出去,匯合一處後,領頭的人撥打了舉報電話,劫後餘生的人問他撥打哪裡的電話,他詭異地笑了一下說「巡山將軍」。至此,這些小輩才聽說還有巡山將軍這類人。他們在探聽到這些消息後,迅速向家裡大人匯報了巡山將軍把人救上來的情況,家裡的大人判斷巡山將軍為了救人一定會到柳口村找蟲王救援,所以就讓他們想辦法與巡山將軍後人接觸。
  「所以面對柳老爺子此次挑戰我們就迫不及待地答應了,當時看到青海獒王,我們還以為柳老爺子真的找來了舉世名犬,壓根沒想到你們倆竟然拿出來了我們趙家千年前的馴獸哨,當時也只是懷疑你們是世家後人,就在納悶的時候,你拿出來這個贗品火神杯並且介紹這位師兄是機關婁家後人,可是我們都知道機關婁家早在幾十年前就銷聲匿跡了,還是不敢相信,直到你說你是湘西趕屍苗家的後人,我們才確定,你們就是巡山將軍的後人!」趙宇一口氣說完了自己的猜想。
  娘的,你們家才銷聲匿跡呢!我心裡暗自不爽。
  宋旭東聽到他們說贗品火神杯的時候,臉色頗為不自然,我也很疑惑他們怎麼能看出來是贗品,這東西做得多像啊,要不是宋旭東朝裡面倒了一點礦泉水我差兒點就被蒙過去了,因為火神杯是在盛了液體以後慢慢升至高溫的,根本不可能像火炭一樣直接蒸發液體。
  等他們說出來是怎麼看出來這個贗品的時候我差兒點笑岔氣,原來他們也是從宋旭東這個畫蛇添足的動作看出來是假貨,緊接著說出來一個讓我們瞠目的事實,原來趙家長輩當年曾經和老鍾他們一起見證了祝融鼎的存在。
  就在我想追問祝融鼎的時候,宋旭東及時攔住了話頭,問他們怎麼確定我們是巡山將軍的,兩人好像看到了傻瓜一般,笑說:「湘西趕屍田家在幾十年前的那次守陵行動中早就被日軍給滅門了,唯一的一個苗姓徒弟也沒影了,所以說湘西趕屍姓苗也好姓田也罷,熟悉這段歷史的除了當年的穿山甲就是少數的圈內巡山將軍了,你肯定不是老苗的後人,因為他是眾所周知的無後,那你就一定是巡山將軍了!」
  「嘿嘿,你們猜對了一半,他既是巡山將軍,又是老苗的徒弟。」我有點小得意地點出了身份。
  他倆一陣沉默,趙宇半晌後終於開口問:「你果真是湘西田家棄徒苗萬頃的傳人?」宋旭東似乎看出來了什麼不對,但是依然回答說:「苗萬頃是我師爺,家師是苗子陵,的確是湘西趕屍田家唯一的傳人!」
  那兩個趙家的人聽到此言,臉色變了幾變,突然,趙旭頗為激動地站起來聲色俱厲地對他說:「你們一門害得我家好慘!」說完就往懷裡掏東西,旁邊的趙宇趕緊一把抓住他,厲聲喝道:「你要幹嗎?多少年的恩怨了,大爺們在出來的時候是怎麼囑咐的?」
  趙旭眼睛盯著宋旭東,仍然恨恨不已,趙宇一個勁兒地彈壓他的憤怒情緒。
  我看著有點不對勁兒,但是卻摸不著頭腦,隴西湘西相隔千里,他們結的哪門子仇啊?難道還是因為幾十年前那場守陵之戰?難道還是因為老苗父親所犯下的那個錯誤?可是當時面對日軍令人毛骨悚然的生化針劑,就算是大羅神仙也不一定能抗得住,何況是一個飽受酷刑、身心俱疲的半大孩子?
  我趕緊出來打圓場:「你們誤會了,他不姓苗,不是苗家的子孫,只是跟著老苗當過一段時間的學生!」我不顧他們驚詫的目光繼續往下說,「其實,我們也都不是正牌的巡山將軍,我們倆也都是在校的學生,只不過這次受人之托來尋訪蟲王化解一個正牌巡山將軍的蟲毒,只要柳老爺子隨我們走,我們的任務就算完成了,至於你們趙家跟整個事情有什麼關係,那我們就管不著了,有什麼話你們可以去找那個正牌的巡山將軍說去!」我邊說心裡邊埋怨宋旭東,好好地把欠條拿過來,讓柳老爺子跟我們走就完了,幹嗎生這麼多事?
  誰知道我說完之後,那倆趙家的孩子看我的表情分明就是看到了一個說謊不眨眼的騙子。還是那個趙旭比較單純,疑惑地看著我:「你們在這裡調查了那麼久,難道不是沖七寶龍璽盒來的?」旁邊的趙宇也是一副「我看見了騙子」的神態。
  「我靠,我這次的任務還真的就是來找柳老爺子回去給人治病的,你們愛信不信,要不找我的助手給你們證明!」
  我回頭去看宋旭東,卻發現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跑到門外打手機去了,手裡還拿著人家的銘牌。
  我招手叫他回屋,他在外面耽擱了好一會兒才磨磨蹭蹭地進來,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我吃了一驚,原來不只趙家的人有故事,我自己身邊的人也有故事。
  「原諒我們騙了你,這是范教授和老鍾他們設計的,我只是從旁引導而已。」宋旭東用盡可能誠懇的語氣對我說話。我強壓著一腔怒火聽他把所有的事情講完。
  所有的事情都是設計好的,從開始讓我來柳口村尋找柳老爺子開始,整個行動都在老鐘的策劃當中。老鍾後腦的霉血早就好了,讓我來柳口村只是一個借口,其目的是借老婁家幾十年前那天大的面子請動柳老頭和當誘餌。
  那個中了汗血蛹的盜墓賊一醒過來就把什麼都說了,包括他們如何設計騙柳老頭和如何下墓去盜祝融杯,他們的目的很明確,就是上古神器祝融杯和另一件驚世國寶七寶龍璽盒,那個找他們盜墓的人不僅有這兩件寶貝的圖形,竟然還掌握了這兩個東西的大致位置,而且言之確鑿,說這兩件東西肯定在這裡。於是老鍾就秘密調回了巡山將軍的後備力量之一的宋旭東,並讓他帶著我以前世家的名義主動跟柳老頭聯繫,最好是能通過柳老頭這裡聯繫上窺視七寶龍璽盒的這批盜墓賊。最重要的是想借用「黃河活魯班」這個名號——婁家人在機關術方面的名聲實在是太顯赫了,那些盜墓賊只要聽我亮出身份,看我拿出來祖傳的太平陽寶錢肯定是拉我入伙,抓捕盜墓賊事小,如果能就此確定秋稷寺地宮入口和七寶龍璽盒的下落自然就是功德無量,抵得上幾年考古工作的苦苦摸索了。
  整個計劃堪稱完美,他們也充分考慮到了危險性,但是其主要目的是要我們能和盜墓賊接觸,但是沒有計算到的是,趙家這兩個人貌似跟我們一樣也是執法者,也是兩眼一抹黑,還什麼都不知道呢,怪不得在鎮上的時候,連所長特意交代讓我們去秋稷寺廟會一趟,合著八字鬍會在那裡出現,也是他們預先偵察到的,我就是想不起來要懷疑那個玩噬金蟻的八字鬍去跟蹤他,我身邊這個大研究生也一定會想辦法把我拉過來的。
  我直哆嗦,真的,渾身哆嗦,不是氣得,是嚇得,這幫人也太陰險了,就這麼把我就給繞進去了。
  不幹了,簡直太欺負人了,我他娘的拋頭顱灑熱血,為了祖國的文物事業下墓地斗蟊賊,還差兒點命喪地下,我自始至終不拿一分錢的報酬,現在又把我當傻子耍弄!我越想越覺得自己委屈,越想越覺得自己金光閃閃。
  「不幹了!」我怒吼了一聲,大步而出,全然不顧身邊幾道驚詫的目光。
  真是越想越氣,現在就想回去K老鍾那張核桃臉,他竟然還腆著臉說和我爺爺是忘年交,就這麼對故人的孫子的。我決定了,就是回去躺在寢室裡睡覺也比在這裡被人耍弄強。
  睡覺?一想到下面一整個星期都要在寢室裡睡覺度過心裡就有點失落,其實跟著他們冒險也挺好的,還有,我拿到手的辟邪匕首還不曾用過呢,好像,好像那只匕首還在那輛破桑塔納裡放著呢,現在回去拿?剛才表現得多麼決絕啊,現在再拉下臉回去?
  正猶豫間,旁邊響了一聲車笛,那輛破桑塔納就停在身邊,宋旭東坐在駕駛位上一臉陰笑地看著我:「你好像還有東西忘在車上了吧,我們去秋稷寺看地形,可以順便送你一程!」我二話不說拉開了門就坐進了副駕駛的位置,朝後面一瞅,柳老頭和趙家倆孩子笑得跟仨狐狸似的擠在後面的位置上。
  「老鍾安排,暑假期間所有的年輕護陵隊員到海南三亞集中培訓三周,已經訂了你的房間,要不要退掉?」宋旭東壓低聲音輕輕對我說,嘴角笑得神秘而詭異。
  「海南?三亞?」我腦海立刻閃現出藍天、白雲和沙灘,海水的氣息似乎就在身邊。
  「我們好像和今年夏天環球旅遊小姐總決賽的隊員住一個酒店,據說可以聯歡的!」宋旭東的表情分明就是:我在誘惑你,你上鉤不?
  其實他完全低估了我的決心——我為文物事業獻身的決心,我怎麼是那種半途而廢的人呢?何況我這麼鍾愛祖國的考古和文物事業。
  想到這裡我就安心了,我是個多麼偉大的人啊!
  《我在新鄭當守陵人》 第二十五章 再下地陵
  還沒等我美完,我們已經到了秋稷寺近前。雖說秋稷寺已經經過了一些修復,但是比起資料上所說的規模還是遠遠不如。
  面積約有兩平方公里的沙崗上,孤零零地坐落著一所三間房面積大小的道觀。正殿供奉的是東嶽大地,配殿裡塑有閻君和十殿冥司,還有勾魂使者和牛頭馬面。
  道觀小歸小,可是廟會卻是氣勢驚人,不僅是小攤小販雲集,竟然還有罕見的北獅斗陣。我們五個好不容易從廟裡掙扎出來的時候,四頭渾身金毛的北獅竟然踏著破陣的鼓點圍著一個人在搶綵頭。四周圍了一圈不斷叫好的人群,還有人在不斷地鼓掌,我們好不容易撥開人群進到裡面的時候,五個人都傻眼了,只見被圍在四頭搖頭晃腦的金毛獅子中間的不是別人,正是跑回去拿青石板磚的侏儒張老娃。只見他手裡緊緊地抱著一塊藍布包的方塊,一張大臉快抽縮成抹布了,可是周圍的四頭獨角大獅子仍然不依不饒地用獨角圍著他,還不停地用爪子撓他手裡的那塊藍布包。這地上是典型的中原沙土地,不一會兒就撲騰起一層閃著黃光的金黃沙土,張老娃躲閃之間更顯狼狽。
  「喔,是舞獅破陣挑彩呢!」柳老頭看起來不是很擔心的樣子,竟然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穩穩當當地看了起來。「這小子肯定是從人家舞獅場中間過了,碰著人家的彩旗了,被人家圍起來了,呵呵,不會難為他,等破陣挑彩完了就放出來了!」
《我在新鄭當守陵人第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