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9節
如果說一字劍黃晨曲君的遺產之中,什麼最是珍貴的話,莫過於這一把傳承自南海劍魔的飛劍了。
按照傳統的觀念來看,父死子承,這把石中飛劍應該歸黃胖子才對,不過一來黃胖子並無名份,二來黃胖子自認暫時還達不到被石中劍認可的程度。
所以它如果歸於江湖名聲極好的疤臉怪客陸左手中,他還算是心服口服。
按照尋常百姓家的慣例,這棺材要停三天,給死者生前的故友一段寄托哀思的機會,就算是公家的追悼會,也有遺體告別的儀式,但既然一字劍的遺囑裡面有要求的話,便這般匆匆給葬了去,而且也沒有搞什麼亂七八糟的儀式。
不過黃胖子還是決意在墳頭守候三天時間。
他一直跪在墳前,口念超度亡靈、渡向彼岸的經訣,默默地為自家老子送行,而作為他的朋友和兄弟,我們到達之後,便也一直陪在旁邊跪著。
瞧見黃胖子變得憔悴的臉,我的心中不由得多出了幾分感慨。
當初出手救我的幾個人之中,一字劍被葬於此處,黃養鬼與我們分道揚鑣,而唯有老鬼和黃胖子一直陪在了我們的身邊。
這個有點兒少爺脾氣的胖子,一開始不過是黃養鬼的跟班,然而不知不覺間,憑著自己的真誠,他已經完全融入進了我的生活裡,成為了我最重要的朋友之一。
從傳承上面來講,他也是南海一脈。
墳頭之前,除了慈元閣的方志龍和陪著黃胖子的快劍馬六之外,其餘的都是南海一脈的人。
作為南海一脈的標誌性人物,一字劍倒下了,而我們這些人,將接過他手中的大旗,將其繼續扛起來,並且一直傳承下去。
莫名的,我的心中多出了幾分沉甸甸的責任感來。
當天夜裡,墳前來了一位祭拜者。
黑手雙城。
這位無論是威名還是權位都讓人高山仰止的人物終於出現了,他沒有帶任何一人,孤身前來,手中除了一瓶老白干之外,也沒有任何祭祀之物。
瞧見這個間接讓一字劍隕落的傢伙,黃胖子目不斜視,一聲不吭,默默地念著經文,也不打招呼。
他不理睬,是因為心中悲憤,而我們卻不能端著架子,上前與他招呼。
黑手雙城顯得十分疲憊,朝著我們點了點頭,然後徑直走到了墓碑跟前來,摸著那粗糙的墓碑和上面一字劍的遺容,再看著這簡陋的小土丘,好一會兒之後,摸出了那瓶老白干來。
這酒不貴,一看酒瓶就知道是從小賣部裡面隨意拿出來的一瓶,黑手雙城拔開了蓋子,自己喝了一口,然後朝著地上倒了一點。
他就這般默默地喝著酒,喝一口灑一點,不知不覺,那瓶酒就已經喝見了底。
而這個男子也是滿臉的熱淚。
他沒有說任何話,也不想在我們這些晚輩面前做什麼出格的事情,就這般如同與老朋友小酌一般,將酒給喝完之後,鄭重其事地鞠了三個躬。
然後他頭也不回地離開,甚至都沒有跟我們打招呼。
看似無情,然而在他轉身的那一剎那,瞧見他臉上的淚痕時,我方才能夠感受到黑手雙城與黃晨曲君之間,存在著某種我們並不知曉的濃烈友誼。
世間再無一字劍,而今淚灑你墳前。
再堅強的男人,也有淚灑當場的時候,我們心中酸楚,而黑手雙城離開之後,黃胖子卻抬起頭來,恨恨地說了一句話:「貓哭耗子。」
顯然,他對這個將他父親叫過去、最終赴死的男人,終究是難以釋懷。
我們並沒有接他的話茬,因為只要是有血有肉,都能夠瞧得出來,一字劍的去世,對剛才離去的那個男人,有著十分沉重的打擊。
這種痛,難以述說,唯有孤獨與烈酒,能夠稍微釋懷。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這是兩個老朋友,這輩子喝過的最後一場酒。
我在旁邊看著,都醉了。
又一日,也是傍晚時分,墳頭又來了兩人,為首的是一個形銷骨立、一步三搖的老者,他旁邊有人扶著,但那人,卻是一個瞎子。
老者彷彿生了大病,整個人都沒有什麼精神,在瞎子的一路攙扶下,方才勉強來到了墳前。
和黑手雙城一樣,他也沒有跪,而是一屁股坐在了墳前。
老頭兒從兜裡摸出了一個小瓶子的酒來,一邊輕輕撫摸墓碑上面的遺照,一邊將酒給灑落在墳前。
酒沒有牌子,好像是特供酒。
他面無表情,然而眼神之中,卻浮現出了一種痛失摯友的悲哀。
撒過了酒,他將瓶子往嘴裡送,旁邊的瞎子也不知道怎麼就感覺到了,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哭著說道:「師父,你現在的身體狀況,受不得任何刺激了,別糟蹋自己……」
老頭一下子就哭了起來,說難道我跟他最後的一頓酒,都喝不成麼?
第018章 老頭的饋贈
老頭兒哭得稀里嘩啦,而那瞎子跪在地上苦苦勸說,他最終還是沒有喝一口。
他將滿瓶子的酒都灑在了墳前,說道:「你以前總找我要這酒喝,說這是老人家喝過的,你想沾沾貴氣,結果我並沒有給你多少,這回,全部都給你吧……我們真的老了,走得越來越遠,遠到甚至都不可能再看到彼此,也忘記了當年在一起的江湖歲月……」
瞎子抱著老頭,不讓他太過於悲慟。
好在老頭兒的定力還是很強的,將情緒收拾起來之後,他在瞎子的攙扶下站了起來,打量著跪在墳邊的我們。
他的目光首先是落在了黃胖子的身上,凝視了許久之後,他開口說道:「黃小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