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節
這是這段日子以來惟一的戰利品,所以被珍重地包了數層,上面還貼了好幾道符咒。打開之後,露出了兩根黑色的長毛,在潔白的布上黑得發亮。
在朱恩流的部下們看來,那不過是兩根獸毛,可是木魚和尚的神色卻一下子凝重起來,嘴角蠕動似乎在自語什麼,想伸手去拿,卻又燙手似的縮了回去,他捏著手指發出卡卡的聲音,說:「講,把經過全都再給我詳細講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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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看著劉地正鄭重地向周影和南羽囑托:「最近他們鬧得太厲害了,我想人類的忍受程度已經到了極限,我非得在人類真正開始反擊之前把和尚的身子找回來不可!唉,花了這麼多功夫,竟然半點線索都沒有,和尚,你的身子也太不值錢了!也不知道我得去多久,總之回來之前從你們無論如何都要守住這裡,不能讓人類拆了,不然和尚就完蛋了你們明白吧?」
周影和南羽都只是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
和尚輕輕歎氣說:「都是為了我,現在外面一片大亂,不論是人是妖再有傷亡都是我的罪……算了吧,算了吧……涅槃生死,出家人該看開了……」
「你算什麼出家人啊!不就是變個光頭自稱和尚!」劉地對和尚的話嗤之以鼻,「人類忙著捉妖,妖怪忙著報復人類,這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即使這裡的妖怪一多半欠你的情,你也不至於因此就認為他們會聽你的吧?連我這麼深得人心,德高望重(火兒:呸呸呸),還不敢這麼想呢!總之現在的局面沒誰控制得了,不過我無論如何也得救了你再說!你別再給我廢話,等著我回來是正經!」說完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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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小廟建於北宋年間,那時這裡比現在更加安寧,方圓數百里都沒有人煙,只有一位一手建起這座小廟的僧人獨對古佛青燈唸經修行。廟中佛像前立有一盞長明燈,燈是僧人親手用岩石刻成的。
多年之後,這位僧人成佛西去,小廟於是荒涼下來,也不知又過了多久,那佛前的燈台有了自己的意識,開始日日重複著過去的事情——為佛燃燈,守燈。小廟中的燈火又孤獨地亮了許多年,石頭燈台終於成了妖怪,並且化身為一個和尚,自認是出家人的他燃燈、灑掃、供佛、唸經,日復一日這樣生活著。多年的修行給了他一顆慈悲之心,只要是被他看見,無論是妖怪、動物還是植物有困難他都會全力相助,逐漸在這附近的妖怪中建立了極高的威信。
深山空寂,歲月無聲,隨著人類的腳步漸漸走入大山,和尚第一次看見了人。他依舊過著老日子,也遠遠地觀察著人類,想瞭解一下這些自己不認識的生靈。
可是有一天人類卻做了一件令他難以承受的事情,當他不在廟中時,幾個人類偷走了那尊古董佛像,還順手牽羊地把那古色古香的石燈台也取走了。丟失了自己供養了無數歲月的佛像已經讓和尚難以忍受,而原身被竊更使他原氣大傷,他發現自己代替燈台成了廟宇的一部分,再也無法走出廟門一步。
如果小廟被拆掉的話,和尚也注定會魂飛魄散。
曾經受過他恩惠的妖怪們聽說人類要拆掉小廟,紛紛站出來表示願意為和尚出力。可是當妖怪們真的與人類發生了激烈衝突之後,和尚開始為此深深不安起來。
既然山娃他們都認為這山林開發才更好,也許他們是對的吧。
和尚茫然地看著空空的佛座,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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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了!不好了!」一個妖怪大叫著遠遠飛來,撲到周影身邊說,「人類不知從那裡請來了個大和尚,實在厲害!只要敢攔他的全被打傷了,他已經往這裡來了,我們實在攔不住!」
火兒正睡覺,被吵醒後不耐煩地說:「和尚在廟裡,沒出來啊?」
「是另一個和尚……我,我反正也幫不上什麼忙,先走了……」說完,那個報信的妖怪匆匆飛走。
火兒不快地說:「我討厭禿頭,為了這個禿頭都耽誤了我半個月的動畫片了,現在又來一個。影,咱們什麼時候回家啊?」
周影沒有回答,手指一點,他腳下的影子化為單刀落在了手中。
木魚和尚大步前進,一路上妖怪們不等他走近便已經飛逃而去,那些逞強的就被他一把拎住,然後頭也不回地揚手扔出去,被抓住的妖怪就會在慘叫聲中劃出一個巨大的弧形消失在林梢之後。
木魚和尚越向前走,敢出現在他眼前的妖怪就越少,當他來到小廟前面時,只剩下周影手執單刀站在那裡。
「阿彌陀佛!」木魚和尚大聲誦念佛號,同時邁步向周影逼去。
感到木魚和尚身軀上發出的威勢迎面撲來,周影不由後退了半步,但是眼看著木魚和尚伸手抓來時,周影不但沒有躲閃反而舉刀格擋。與此同時,一道光影凌空撲下,當頭向著木魚和尚就是一口。木魚和尚微微偏頭,張口大喝:「咄!」
火兒被他吵得一陣頭昏,低掠而過飛到周影肩上:「死禿頭,叫得比驢聲音還大!」
「真少見啊,人間界還有這玩藝兒。」木魚和尚瞪著眼睛看火兒。
火兒張口吐出一團火球向木魚和尚射去,木魚和尚伸指彈去,火球波的一聲炸開。此時周影已經潛至他身邊,刀帶著風聲削向木魚和尚的手腕。木魚和尚被他們兩個的默契配合弄了個手忙腳亂,連退出了好幾步。周影沒有追擊,拎著刀依舊守在廟門口。火兒在周影頭上蹦蹦跳跳地叫:「禿頭,有種過來啊!過來啊!」
木魚和尚口誦經文,手指向火兒一點,一朵蓮花半開半合旋轉著罩向火兒,火兒揮翅拍落,蓮花被他擊偏,可是他自己也在空中折了個跟頭落回了周影頭上,蓮花將要落地之時,旁邊伸來一隻玉手,輕輕將其拈住。南羽手持蓮花,一言不發地立在周影身邊。
「怪事哪兒都有,沒有這裡多啊,這地方還真是什麼都有。」木魚和尚看著南羽讚歎,「喂,你也是個修道之人,在這裡摻和什麼啊?」
南羽微微一笑,說:「你也是個修道之人,在這裡摻和什麼啊?」
木魚和尚不再說話,圍著小廟打起轉來。他走周影和南羽也隨他移動,他停周影他們也停下來,只有火兒肆無忌憚地飛來飛去,不時地丟個火球過去,嘴裡更是禿頭長禿頭短地罵個不停。
木魚和尚轉了幾圈後又回到了正門,向周影他們問:「身為異類卻與人爭地,何苦呢?」
周影面無表情地說:「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關你這禿頭什麼事!禿頭!禿頭!禿頭!」火兒每叫一聲「禿頭」,木魚和尚的眉頭就皺一下,火兒看他那副樣子十分好玩,便一聲接一聲地叫個不停。
木魚和尚不去理他,盤膝在周影對面坐下,擺出一個木魚輕輕敲擊著,閉目念起佛來。
廟裡的和尚坐在殿堂上,身體陡然一震,忙站起來快步向廟門口走去,卻發現整座小廟彷彿被某種力量圍困住,他用盡全身的力氣也無法把門打開。仰頭看去,天空也變成了灰茫茫的一片,彷彿被罩上了什麼東西。
「終於還是……」和尚無力地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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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天天地過去,木魚和尚與周影、南羽和火兒都沒有移動過分毫,一直那樣對峙著,幾個人的形容都漸漸憔悴,就連火兒看起來也不及平時光鮮了。朱恩流悄悄地躲在不遠處向這面觀望,在他身邊不遠處一起觀望的卻是許多妖怪。他們能夠和平地呆在那裡,無非是因為誰也不敢驚動了這邊正在進行的對決。
對於朱恩流來說,這位大師果然是道行高深,他不但一下子就找到了妖怪們的老巢(妖怪居然敢住在廟裡,菩薩怎麼不懲罰他們?),而且隨便出手就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可是正當朱恩流準備歡慶勝利的時候,廟前的這兩個妖怪和一隻妖鳥居然擋住了大師。這半個月來他一直偷偷看著他們,心裡怕得要死——萬一大師輸了,這些妖怪鐵定會更加猖狂,到時候自己要怎麼辦才好?難道自己苦心經營多年的事業要這樣毀在妖怪手中……
木魚和尚忽然睜開眼說:「也差不多了吧?你們真要熬到燈枯油盡嗎?退開!」
「死禿頭,誰怕你啊!」火兒不等周影和南羽開口就先叫起來。
周影說:「不能退,我答應了朋友要守住這裡。」
「我倒看看你守不守得住!」木魚和尚霍地站了起來,大步向前逼進。
周影他們面對著木魚和尚已經苦苦支撐了半個多月,現在確實像跟木魚和尚說的那樣,已經快要燈枯油盡了。木魚和尚的進逼讓他們越來越難以承受,周影渾身的骨骼都發出了咯咯的聲音,卻依舊不肯後退。
木魚和尚又進一步,大喝一聲:「退開!」周影一個趔趄險些跌倒,但他馬上站穩,還是不肯讓開。
和尚猛地推開門:「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周施主,就讓他們拆吧……」
「和尚你回去!」火兒一翅把他推了回去,可和尚馬上又回來:「為了我再有傷亡,我的罪孽就更大了,出家人應該看透生死,就讓人類拆了這座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