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節
木聽濤輕輕地驚呼驚動了他們。
葉靈和留哥直到此時才明白自己身在何處,在做什麼,彼此迅速分開來。
山洞中一片沉寂。
木聽濤站在洞口,葉靈坐在地上,留哥半跪在她身邊,誰也不動不語。「啊……」留哥忽然大叫著向外衝去,木聽濤沒有阻攔他,微微側身讓他從自己身邊跑了過去。
「木大哥,葉靈,我對不起你們。」留哥出去後跪倒在地上連連向洞裡的兩個人磕頭,「都是我的錯!是我該死!」他一連磕了無數的頭,直到額頭碰出了血來,才跌跌撞撞的躍過樹叢,消失在山林中。
「聽濤……是我的錯。」葉靈不知道自己究竟對留哥是什麼感覺,甚至對於眼前的木聽濤也茫然起來,也哭不出來,只是呆呆的坐著。木聽濤向她走了幾步,似乎張開手臂想擁抱她,但是在距離它幾步遠的地方停下來,搖著頭苦笑起來。他又和葉靈這樣沉默了良久,才說:「我去找留哥兒。」
「聽濤……」葉靈虛弱的叫他。
「靈兒,你……」木聽濤沒有再問下去,其實他知道自己根本什麼都不用問,因為依照葉靈的個性,她不喜歡留哥的話,剛才的事就不會發生。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葉靈用力搖頭。
「我也……不知道……」木聽濤微微閉了一下眼,出去了。
※※※
木聽濤盤膝坐在山坡上。留哥不知道到什麼地方去了,一直沒有露面,但是他知道不論發生什麼事留哥都會回到這裡來的,這裡有他的父母、外公和自己,他根本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木聽濤已經坐了兩天,他知道留哥今天一定會回來,問題只是他敢不敢來見自己而已。
「醉裡且貪歡笑,要愁哪得工夫,近來始覺古人書,信著全無是處……」留哥搖搖晃晃,一身酒氣的走來,醉眼朦朧地一邊走一邊還在扯著嗓子念詞,「昨夜松邊醉倒,問松我醉何如?只疑鬆動要來扶……」他經過木聽濤身邊時哈哈笑著伸手在木聽濤肩上推了一把,斜眼看著他說:「……以手推松曰:『去!』哈哈哈哈……」他張開雙臂仰天大笑,踉蹌著在原地打著轉,又晃著手裡的酒罈向前走去。
「留哥兒……」
「幹嗎?」留哥靠著樹回過頭,眼睛半睜半閉地說,「我還沒醉,不用管我……」
「留哥兒,」木聽濤看著他的眼睛說:「別在我面前裝醉,我有話跟你說。」
「呵……」留哥苦笑一聲,在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雙手按著臉向著天,不敢去看木聽濤的臉。
木聽濤在靠著他下坐,卻什麼話都不說,沉默了良久才突然說:「留哥兒,你相不相信,我從來沒有喝醉過?」
「什麼?」留哥終於抬起頭看著他。
「因為靈兒不喜歡別人喝酒,所以我從來不知道喝醉的滋味……」木聽濤用力一拍留哥的肩,「我們認識這麼久了,還沒有一起喝過一次,怎麼樣,今天要不要陪大哥喝個痛快!一醉方休!」
「好!不醉不歸!」留哥把手中的酒罈往石頭上一放,「今天咱們兄弟好好喝一杯!」說完先舉起酒罈把酒往嘴裡倒去。木聽濤接過罈子,也一仰頭,將烈酒灌進了口中。他們你一口,我一口,不一會就把罈子裡原本有的半罈酒喝了個乾乾淨淨,留哥最後一次舉起罈子搖晃,但只有一滴酒滴了下來,他一揮手把空罈子丟了出去,在一塊岩石上摔的粉碎。留哥本來就已經喝了不少,而木聽濤實在沒有什麼酒量,喝下這半罈酒他們都真的醉了,留哥把手垂在膝蓋上,深埋著頭,木聽濤雙臂撐在身後,正向天吟詩,呼嘯不已。
「木大哥……」留哥低聲叫一句,他沒有抬頭,但是雙肩聳動,已經哭了起來,「木大哥……」
「男子漢大丈夫,哭什麼……」木聽濤用力揉揉他的頭髮。
「我……我……我對不起你……」留哥壓抑不住,泣不成聲,「我居然……」
「真是,這種時候還說誰對不起誰……你呀……什麼時候才長大。」木聽濤醉的頭暈眼花,拍著額頭說,「不是你的錯,別在那裡自責,我沒有怪你,真的沒有,不怪任何人。」
「木大哥,我是不該喜歡她,可是我發誓我沒有做出對不起你的事……那天什麼都沒有發生,她也不是那種人。」
木聽濤搖著頭:「留哥兒別說了,你不明白……也許變心的人不是靈兒,是我也說不定……」他不停的搖頭,因為他自己也不明白。
「木大哥……」留哥驚訝地看著他。
「不用那樣看我,我不是為了安慰你才這樣說的……」木聽濤若有所思地說:「如果我真的像我自己說地那樣把靈兒看的比我自己性命都重要,我就不應該會在這裡跟你喝酒,我就不會心裡一點都不怪你,也不會只有這麼少的傷心……也許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根本沒有那麼深的愛……也許……我已經累了……已經累了……留哥兒,我一直是在為靈兒活著的,我心裡好羨慕你的活法啊,你知不知道……」他說著說著,眼淚也掉下來,「我們三個到底這是怎麼了啊……留哥兒,我們到底怎麼了……好好的日子怎麼變成這樣……」
「是我的錯,如果沒有我,你和她就不會……」
「不是你,不是我,也不是靈兒……老天爺才知道誰錯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木聽濤縱聲大笑著,站起來搖搖晃晃的走了幾步,一下子頹然倒地,他本來就沒有什麼酒量,憑著一時的意氣縱情狂飲了一陣子,終究還是比不上以酒量稱雄的留哥,這樣的醉倒在地。
「木大哥……」留哥搖晃著要過去扶他,但是腳下一絆跌倒在他身邊,掙扎了一下沒有起來,接著也那樣睡去了——他的酒量再好,但自己已經借酒澆愁了大半天,又和木聽濤縱飲,再好的酒量也承受不了,和木聽濤相互依靠著進入了夢鄉。
葉靈從樹叢中走出來。
其實她已經來了一會,木聽濤和留哥沒有發覺,她也就沒有走出來。她來到他們身邊,看著這個,看看那個,把木聽濤枕在身下的手臂幫他抽出來,又拉拉留哥的耳朵——雖然留哥現在總是用人類的樣子出現,但是她還是沒有改掉喜歡拉他的耳朵的習慣。她那樣看著他們良久,歎口氣說:「唉,我不知道……」說完轉身走了。
※※※
葉靈手裡拎著一個小包袱從她和木聽濤住的山谷裡走出來,她自成妖以來從來沒有離開過這座山林超過一個月,這次雖然下定了決心要遠遊,其實根本還沒有想好要去哪裡?反正自己應該離開,至於去那裡就離開以後再想吧。她在自己和木聽濤的本體前站了一會,拍拍兩棵鬱鬱蔥蔥的樹,雖然說這是自己的原型,但是經過了上千年的修煉,自己的肉身已經修煉到和這棵樹沒有什麼關係了,自己走了就不一定再回來,從此後它是它我是我,但願它能永遠長的好。不過留哥和聽濤一定會照顧它的,葉靈這樣想著,瞇起眼睛來笑了。
「走了!」她鼓勵著自己,再看一眼留哥和木聽濤喝醉的地方,忍住眼淚飛到了空中。
「葉靈!」留哥的聲音遠遠傳來,「葉靈!」
葉靈本來想藏起來,但是身在空中實在無處閃躲,留哥一眼就看見她了:「葉靈,你有沒有看見木大哥?」留哥衝過來問,「木大哥有沒有和你在一起?」
葉靈把手裡拎的包袱藏到身後,搖頭說:「沒有啊,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喝酒。」
「我醒來他就不見了。」留哥懊惱地歎息。其實是木聽濤從他身上拿走了他外公和父母的靈位,他本來打算今天一早就離開這裡,因為知道自己以後不能時時來親人的墓前祭掃了,所以想把他們的靈位帶走,沒想到今天早上醒來,放在懷裡的靈位竟然不見了。他知道一定是木聽濤拿走了,所以四處找他。
「他沒有回來啊。」葉靈說。
「也許……」留哥想到木聽濤如果是為了阻止自己離開而拿走了靈位的話,他也許會把靈位放回自己住的地方去。他想到這裡正要去看看,卻瞥見了葉靈背在身後的手裡拿的東西:「葉靈,你拿著什麼?」
「什麼也沒有。」葉靈迅速把包袱用法術變走,張開手給他看。
「剛才拿著什麼?」她這麼一來留哥更加疑心了,「你在收拾包袱?」
「沒有,我沒有拿著包袱。」
「唉!」留哥歎息著用拳重重一砸自己的頭:「你跟我來,我們去找木大哥。」他拉起葉靈就走。
「我……」
「走啊……」留哥氣急敗壞的硬拉她走,他覺得在這樣下去自己就快發瘋了。自己想要一走了之,葉靈看來也是這麼想的,那麼木大哥他會不會……留哥帶著這樣一種不祥的預感,拖著葉靈來到自己住的山洞前,看到外公和父母的靈位端端正正的擺放在中央,後面的石壁上刻著幾個字「天寬地闊,我欲一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