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節
留哥在門邊出現,沉吟說:「爹,你看族人會不會接受我回來?」
「你要留下來?」庚娘驚喜地問,「不去地面了嗎?不去人間界了嗎?」
「對,我要留在爹娘身邊。」留哥斷然地說。
「可是……」靜石想得比他們母子倆要遠得多。當年若石的事還歷歷在目,靜石對族人可以接受留哥回來並沒有抱多大希望。
「我也知道這可能很難,可是至少要試試看吧,我實在不想再和爹娘分開了。」
「傻孩子,萬一他們又要來對付你,這次可沒有九尾天狐在你身邊!」庚娘急得流下淚來。
「現在憑他們對付不了我!」留哥自信地說,「大不了我就再逃走!」話一出口,他才驚覺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失去了對地狼族的依戀之情。他朝夕思念父母,思念朋友,可是他對於地狼族的歸屬感,對於自己身為一個地狼的自豪,竟然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消失殆盡了。
靜石和庚娘對視一眼,都無奈地點點頭——看來也只好如此了。
庚娘收拾一下碗筷,招呼留哥先吃點東西,留哥卻伸手從發間拔出銀簪,連飯帶湯全都試探了一下,仔細觀察沒有異樣才說:「小心點好。」
素辛曾經利用他讓任商喝下毒藥,可以說他與父母分離,遠走異鄉,一連串的折磨全都起源於此,所以他不得不對這樣的事加倍小心。
「爹,娘,吃飯。」留哥站在桌邊,先雙手端著飯碗捧給父母,自己才坐下來拿起筷子。這是他在家中時每天都做的事,現在時隔二十年才再有侍奉父母的機會。吃飯的時候,一家三口的眼中都含著淚水,臉上卻帶著笑容。
不等他們放下碗筷,門外又傳來拍門聲。
打開門,這次門外站的卻是執珂,雖然時隔多年,他的樣貌已有了很多變化,可是留哥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來——燒成灰我也認識他的骨頭!留哥這麼想。
「族長和素辛先生請您去。」執珂禮也不行,冷冷地對靜石說。
「我馬上去。」靜石向他擺擺手,示意他先出去。
執珂還想說些什麼,卻發現此時的靜石腰板挺得筆直,雙目炯炯有神地看著自己,不由被靜石的氣勢壓倒了,原本理直氣壯的話也說不出來,匆匆行禮之後出去了。
「我去跟他們說說。」靜石想庚娘和留哥說。
「我跟爹去。」留哥不放心讓他獨自去。
「不,你陪你能留下。」靜石搖頭,「庚娘你簡單收拾一下衣物,我們要做最壞的打算,實在逼不得已,我們就跟留哥兒走,一家三口去人間界過日子。」
「人間界?」庚娘一驚,不過馬上明白過來,點點頭。
「一起去人間界!」留哥也為父親的提議震驚,看著父母臉上堅定的神情,他的心中生出一股狂喜。
一起去人間界生活,這對此刻的他來說反而比留在地狼族更好,但是轉念一想,父母生在地狼族,住在地狼族,跟已經漂泊慣了的自己不一樣,他們的親朋好友全部在這裡,怎麼能輕易讓他們陪自己拋家捨業,去完全陌生的環境呢?
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做這樣的打算吧。
※※※
族長、族中的幾名老者和素辛並排坐在屋子正中,素辛說:「留哥,你出來吧,不用怕。」
怕?留哥心中苦笑一下。這二十年來他曾跟著木聽濤這個好事之徒下海斬蛟,也曾上靈山盜藥,下九泉追魂,大風大浪不知經歷了多少,現在回頭看看地狼族的生活,不禁有一種井底之蛙的感歎。只不過是幾個地狼在面前,怎麼可能會讓他害怕?
「留哥給各位長輩請安。」留哥出現在大家面前,按照族裡的規矩給他們磕了幾個頭,然後站在父親身後。
「你還是回來了……」不知誰這樣感歎了一聲。
留哥沒有說話。
族長沉默良久後說:「回來了就先留下吧。」
留哥答應:「是。」然後行禮送這些長輩們出去。
※※※
「他變了。」
「有了像地面上大妖怪一樣的氣魄。」
「我第一眼看到他,不由想到了當年看到過的九尾天狐。」
「看起來他的修為增長了不少啊。」
「他曾經是我們族中第一的天才少年,你們別忘了,他從來就沒有學不會的東西。」
「太危險了……」
「是啊,太危險了!」
「我們回去商議一下怎麼安置他吧。」
族人們議論著走在地狼的城鎮裡,隨著他們的腳步,留哥回來了的消息也傳遍了每一個地狼家庭。
※※※
不能私自出門,不能私自接觸任何人,不能私自使用法術,不能……
留哥無所事事地躺在床上。
不管是不是在遵守族裡給他定的規矩,留哥這幾天確實沒有踏出過房門,也沒有和任何人接觸過。不出門是他沒有什麼想去的地方,而且也沒有哪個族人會來和他接觸,特別是執珂的妻子每次看見他都是一副快要嚇昏過去的樣子,留哥心想如果不是族長讓她看著自己的話,她恐怕早逃回娘家去了。
留哥心裡曾經期待親戚們和過去的朋友們會來看他。但自從他回來之後,就沒有任何人來過。自己真的要在這裡過一輩子嗎?他心理有些猶豫,可是回歸故鄉,依偎父母膝下是他多年來的心願,為了這個心願,他什麼都可以忍受。
也許用一些時間讓族人們去瞭解自己,讓他們知道自己並沒有出賣地狼族的念頭,他們可能會慢慢地接受自己吧?但即使如此,自己真的還能融入到那種生活中去嗎?
「留哥兒,來試試。」庚娘拎著一件剛剛縫好的衣服進來。雖然庚娘將留哥以前的衣服全都好好地留著,但他現在已經穿不下了,又不能讓他整天穿人間界樣式的衣服,所以庚娘這幾天一直在盡力趕製,這已經是第三次叫留哥試新衣服了。
其實留哥只要施一個小小的法術,就可以把衣服的樣式變過來,但他更想穿母親為他縫的衣服,而且他知道,母親也無比願意親手為他製衣納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