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節


  人類為什麼要把自己吃的食物弄得這麼奇怪?那些在食物中摻著奇怪物質或者飼養動物時使用「特殊」飼料的人難道不吃人類的食物嗎?還是他們覺得只有他們自己會這樣做,只要不吃自己生產的食物就夠了呢?
  人類真是複雜而且奇怪啊。從火兒食物問題一路想下去,周影覺得自己想要學著做人的目標似乎很艱難,人類太難以理解了。
  一直到了天亮時分,周影也沒有再看到一個妖怪。那麼今天火兒要吃什麼?周影看著水上公園的廣告在出神,因為上面畫的海豹海豚之類動物都很有肉的樣子。
  上一次為了火兒食物問題焦慮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很久以前,久到周影自己都記憶很模糊。那個時候的火兒還很小,吃的東西也不多,可是周影卻常常令他挨餓。因為那個時候他們都很弱小,在吃之前,他們更重要的是要考慮怎麼不被吃的問題。
  現在火兒已經長大了一些,周影也不再是那個弱小到連實體都沒有的影魅了,為什麼他們還要因為食物的事情擔憂呢?周影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的緣故,要不是自己想要做人,火兒就不用跟著自己接受人類的規則,他就可以想吃什麼吃什麼——只要自己能夠捕獵到就行。
  回山林去可以讓火兒吃得更好這樣的念頭在周影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他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的。周影很少主動做出什麼決定,但是他一旦決定了目標,絕對不會半路放棄,這不在於他生性多麼執著,而在於他根本就不懂得放棄是什麼。
  曾經有人對他說過決定要做但是發現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不做了,就是放棄。可是周影不懂得這句話的意思,既然不做了,怎麼能證明做不到?是不是有可能做到卻不做了呢?還是一開始就沒有決定要做才會不做了呢?周影的目的很簡單,他要修成正果,也必須修成正果,那麼他就要做人,要做人就要住在人類之中並且接受人類社會的部分束縛。那麼……還是買兔子肉吧。周影這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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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周影提著十幾隻兔子走出市場的時候(既然種類上不能滿足火兒,他就想盡量的從數量上彌補),看到一個男子正站在他的車邊,笑瞇瞇地看著他,好像正在等他的樣子。剛才遇上就好了,現在兔子肉都已經買了。周影產生了一絲遲疑,是帶回去明天再給火兒吃呢還是算了?
  「周先生,」那個男子十分客氣地招呼,「聽說您到了立新市,我們這個小地方真是蓬蓽生輝啊,隔了這麼久才來拜望您真是失禮得很,這一點小禮物請您笑納。」說著兩個小盒子放在了桑塔納車的車前蓋上,然後對周影再次行禮,轉身走了。
  周影沒有追趕。拿起那兩個小盒子看了看,裡面分別是一顆白色和一顆紅色的寶石。周影很坦然地收起禮物,開車離去。
  在山林中也是這樣,比較強大的妖怪新遷到一個地方居住的話,會受到當地原住民的拜訪。有禮節有禮物,客客氣氣的一團和氣。其實內裡的意思也不過是說一來歡迎你到這裡來住,我們都願意接受你這個新鄰居;二來告訴你在這裡居住安分一點,不然老住戶們會有意見,要是激怒了老住戶們可要後果自負。
  周影在山林中習慣了這樣的事情,所以並不驚奇。奇怪的是在他以前走過的人類城市中也好,立新市的劉地也好,卻沒有遇到過這樣的風俗,使得他還以為城市中的妖怪已經不遵行這種古老禮節了呢。不過兩顆寶石對他來說沒有什麼用處,隨手放在車上的儲物箱裡,他開始邊開車邊繼續思考明天給火兒買什麼肉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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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沒,他根本不稀罕珠寶!為了錢做出租車司機,虧你想得出來!真要是為了錢他還不如去搶劫更合理些。」譚雲只對著譚見的時候說話就不再那樣彬彬有禮,現在正很不耐煩地教訓著譚見。
  「要不,他是因為很喜歡開車?」譚見繼續假設。
  「才怪!你見過很喜歡開車的人開桑塔納嗎?」
  「那他是在……」譚見拉長了聲音,在這一瞬間譚雲也有了全新的思路,他們相互看了一眼,很多念頭都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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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影走向市場的時候,火兒不依不饒地在他的頭上又蹬又抓著。火兒對於這種鬧哄哄的除了人類沒有別的東西的地方一向討厭(蔬菜在他的視線中向來是不存在的,生肉在有人幫他做熟的情況下一般也裝作看不見),可是今天他不得不來了,這都是因為他有一個不負責任的父親。
  「肉,肉,肉……我不要兔子肉,我恨兔子!」火兒的目光每掠過一個肉攤都會這樣喊叫著。這不是他的錯,任憑誰連續吃了一百隻以上的清水煮兔子之後都會這樣的,雖然那些兔子他還是在兩天之內就吃完了,但這不能影響他厭惡兔子並且發誓永遠不吃這個的心情——從某種角度來說這對於兔子是種福音也說不定。
  可是找不到可以買的肉。豬肉不行,牛肉不行,羊肉不行,驢肉不行……雞、鴨、鵝、鵪鶉都不行……海鮮火兒從來不吃,他不吃水產品……市場已經走過了大半,可是還是沒看見可以買的肉類。
  「什麼肉都行,什麼肉都行!我要吃肉!我要吃……」火兒眼看著一排排的肉從眼前晃過,已經陷入半瘋狂的狀態,聲嘶力竭地喊著。
  周影很無奈地看看那些肉的品種,沒有一種是人類認為能買的啊。
  「我要吃肉,我要吃肉,我要吃肉……」火兒繼續咆哮著,要是不滿足他的願望,他就會一直這麼折騰下去,這是他對付周影的不二法寶。
  肉……周影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劉地說不能隨意吃人,人類說不能吃那些有問題的肉,想要做人的周影正在思考的是,現在他應該違背人類的規矩還是妖怪的,或者……
  當周影的目光與市場出口處的那個男子相遇的時候,火兒已經發現了目標,並且很歡快地迎了上去,一翅膀就掄向對方,嘴裡還在嘟噥著:「早餐、晚餐,宵夜……我都要了!」估計一下對方的原形夠吃好幾頓吧?夠吃好幾頓的肉,而且不是影不讓買的肉,那還用問嗎,當然馬上拖回家去吃!
  那個男子完全沒有預料到火兒會毫無徵兆地動手——其實那看到食物的閃亮眼光就是徵兆,可惜以前看見過這種徵兆的除了周影就是食物,沒有辦法發展成一種大眾性的安全常識——面對火兒打過來的翅膀愣了一愣。本來他就不是火兒的對手,面對火兒捕獵時勢在必得的招式再一猶豫,等到意識到不好的時候,火兒的翅膀已經幾乎落在他頭上了。
  男子一閉眼,雖然預料到自己的行為會有風險,可是這樣毫無徵兆的死法還是令他一百萬個不甘心。本來很有希望的計劃,為什麼會這樣……難道周影與計劃中的完全不同嗎……
  就在火兒的翅膀將要擊中的一瞬間,周影伸手擋住了他的翅膀。
  必方的攻擊力量倒是其次,主要是那種特殊的法力會給被攻擊者極大傷害,但是周影從來都不畏懼這種力量,一來可能是影魅本身對於光和熱這樣的能量就有親近感,二來最重要的可能是他天天日日地和火兒在一起,早就有了免疫力了。被火兒的翅膀重重拍在手臂上,周影甩甩手,然後把火兒抓了回來。
  火兒不依不饒地掙扎著:「肉,我的肉,我要吃肉……」
  周影知道火兒想好好地吃飯,但是對方昨天來拜訪過自己,自己也接受了對方留下來的禮物,按照慣例自己如果再對其動手,就等於在對整個立新市的妖怪宣告自己和火兒到這裡來不是想要安安分分地生活而是要來挑釁的。周影見過很多次這樣的挑釁最後會演化成什麼結局,他不是害怕這種爭鬥,而是因為他想要住在人類城市中學習做人這個目的本身需要一個安穩的環境,而且這裡是劉地管理的城市,周影也不願意給劉地招惹麻煩。
  緊緊地控制住火兒,周影看著那個男子等對方有所表示——他既然出現在這裡,自然是專門來找周影的。
  男子過了一陣子才終於清楚地意識到了自己已經死裡逃生的事實,心有餘悸地對周影抱抱拳:「周先生,多謝不殺之恩。」
  周影沒說話,繼續看著他。
  男子又說:「其實今天來是有件事求周先生幫忙的……」邊說邊察看周影的神色,但是失望的是從對方的臉上什麼情緒都看不出來,只好接著說:「我遇到了一個多年的老對頭,本來恩怨都是自己結下的,也沒什麼話說,可是他竟然不顧規矩地找了一群幫手……」
  周影搖搖頭,不理睬男子還在口沫橫飛地訴苦,逕直往前走去。
  男子追上幾步,卻聽見火兒在叫囂著:「肉,我要吃肉,影,我要吃肉……」心中一凜,竟然沒有敢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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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他不答應?」譚見遠遠地迎上來問。
  橫了譚見一眼,譚雲冷笑:「你說得輕巧,可是人家沒有那麼好糊弄。」
  他們兩個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因為自己的生母是妾室,所以譚見對哥哥向來是又敬又怕,看到譚雲情緒不好急忙陪著笑說:「周影的性格是很古怪的,看起來悶頭悶腦的什麼事都不關心,其實一旦惹上他,他的性子可暴虐的很。我以前住K市的時候就親眼看見他和那只必方一夜之間把圍攻他的十幾個妖怪殺得一個不剩,其中就有K市當時的妖怪頭目——他下手是真狠啊,一點餘地都不留的。要是他出手對付劉地,保證是手到擒來。」
  「可是我打聽著他跟劉地可是朋友。」譚雲瞇著眼睛說。這個庶出的弟弟年歲漸大,恐怕心裡也開始不那麼安分了。
  「那算什麼朋友——立新市有幾個不跟劉地是朋友?」譚見笑了起來。
  譚雲也失笑,覺得自己太多心了。就是,立新市哪一個妖怪和劉地不是朋友,自己跟劉地幾天之前不也是稱兄道弟的嗎。
  「哥,我覺得照著周影這個性子,拉他入伙可能性不大的,倒不如……」說著在譚雲的耳邊悄悄說了幾句。
  譚雲點點頭,心裡卻再一次篤定了,這個弟弟心眼越來越多,以後得小心駕馭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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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影度過了混亂的一天。火兒堅決拒絕吃兔子——吃完以後才這麼宣佈的,並且在家裡亂蹦亂跳,又吵又鬧,胡亂放火。周影不僅一天沒有能夠修煉,而且到現在也不能正常去工作,而是被火兒逼著去打獵。
《都市妖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