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7節
「令徒說的沒錯,」女道士揚頭看著水面說,「即使這條河裡沒有妖怪,人類說不依舊會進行這些淫邪祭祀,這裡面不知道有多少人類趁機發財,趁機霸人女子,這些又和妖怪有什麼關係!」
老狐沉默半天,一甩衣袖冷冷的說:「什麼令徒,我再也沒這樣的徒弟了。」竟徑直穿水而出,破空而去,扔下泥鰍不管了。
泥鰍本來以為在劫難逃,沒想到師父會飄然而去,一時愣在那裡,過了半晌他望向女道士,等待她怎麼處置自己。
「看來這隻老狐只是把你逐出師門,不打算處罰你了,恭喜恭喜,我本來還擔心這個老東西脾氣古怪,不知道會幹什麼。」女道士笑盈盈地說。
「那你呢,要把我怎麼樣?」
「這件事錯不在你,我怎能把你如何。」女道士見泥鰍神情呆滯,想到他被老狐打去了上百年的道行,心裡為他擔憂,問道:「你將來有什麼打算?」
泥鰍聽她說不再難為自己了,懸著的心一下子放了下來,但是聽到她問自己有什麼打算心裡又是一片茫然,呆呆地想了半天後說:「回去睡覺。」
女道士坐在水底,靜靜地聽完了泥鰍的訴說。泥鰍這是第一次向別人說起自己這半輩子,在絆絆磕磕的訴說中他第一次發現自己的生命竟然是這麼渾渾噩噩,一無所有,只有茵茵是真正屬於自己的,自己卻也失去了……「茵茵,嗚嗚嗚嗚……」他哽咽著哭了起來。
「逝者已矣,節哀順變……」女道士柔聲安慰他,「既然這樣,你不打算實現尊夫人的遺願了嗎?」
「我這樣的笨蛋怎麼可能修成正果,那不過是茵茵在安慰我,要我好好活下去編的理由罷了。」泥鰍苦笑著,「即便修成了正果,天地茫茫,我又去哪裡找我的茵茵呢……茵茵都不在了,我修不修正果又如何呢……」
「你真的忍心不去完成她最後的要求嗎?」
「……」泥鰍沉默著,最後搖搖頭,「我這樣的妖怪想再修成人身都不知道要多少年,沒什麼正果,算了,我還是回去做只泥鰍吧。」
女道士沉吟片刻,她也知道一個妖怪如果不想去走捷徑,想修煉出一點成果有多難,她想來想去,下定了決心問:「你可願跟我學道?」
泥鰍吃了一驚,他知道這個女道士與自己眼高於頂的前任師傅是朋友的話,必然也不是平常人,這樣的高人怎麼可能輕易收自己為徒?可是他對於修行本來就不熱心,有崑崙山老狐那樣的師傅他都可以逃走,可見他並不在乎什麼名師。何況對方是個人類,有了張道士那一次教訓,他對人類的道士可是心有餘悸。
「我還是回去睡覺。」說完不等女道士開口泥鰍就鑽進了淤泥中。
女道士又呆立了半晌才飛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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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波輕動喚醒了睡夢中的泥鰍,他睜開眼,見那個女道士已經站在了面前,自那一日起已過了三十餘年,每年的這一天女道士都會來到泥鰍面前,只是問他一個問題:「你可願跟我修道?」泥鰍每次都會不理睬她,再次回去睡覺,只是第二年她又會來。
「你可願跟我修道?」——果然又是這句,泥鰍苦澀地一笑:「你是個人類,為什麼要這麼關心我這個妖怪?」
女道士淡然一笑:「你真這麼以為?仔細看看,我何嘗是個人類。」
泥鰍懷疑地張大了嘴,上下的看了半天才問:「你是,你是……我,我可以拜你為師嗎?」說著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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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長喝茶。」中年書生又為白道士斟上杯水問:「那麼這位泥鰍先生後來如何了?」
「後來他就一直修行,再後來就……」白道士喃喃地不知怎麼說下去,這時一個爽朗的聲音傳來:「後來不過也是從此浪跡天涯,刻苦修煉罷了。故事中的事何必苦苦追問結果?」隨著聲音,一名青年道士沿著道路大步出現在他們身邊,白道士忙站起來說:「師弟,你來了。」
白道士這個師弟身材修長,五官英俊,與白道士頗為不同,說起話來也是侃侃而談,神采飛揚,一邊喝茶一邊與攤主交談片刻,聽說這裡是要用故事換茶水後一笑:「那我也要依規矩講一個故事嗎?」
「道長雲遊四海,一定知道許多奇聞,可否說來聽聽?」
「好,」青年道士想了想說,「我就來講一個狐兒的故事吧。」
(《三個故事之水中新娘》完,敬請收看《三個故事之狐兒》)
三個故事之狐兒(一)
月光把簡陋的茅屋塗上一層銀色,金銀花的香氣在院落裡浮動,使空氣聞起來都甜絲絲的。小院中一邊是菜園,一邊是葡萄架。茅屋透過爬山虎的密密葉片,閃著一點燈光。爬山虎早就已經攻佔了茅屋全部的牆壁,最近正試探著向窗口伸出綠色的手腕。重重的影子在月光中投到窗前的書桌上,在書生的臉上、手中的書上晃動著。
炎熱的夏夜中,一絲半縷微風令人覺得加倍地可喜,此時風自爬滿了瓜蔓和喇叭花的竹籬外送來一個柔媚的聲音:「媚丫頭,你又要去招惹那個書獃子了嗎?」另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低低「嗯」了一聲。書生手按著窗台嚮往張望,卻只有滿地花影晃入眼簾。
書生再次拿起書本,卻沒有辦法重新把精力集中到那些文字之間了,因為在他捧著書本時總會有一些奇怪的情況發生,擾亂他的心神。
柳媚趴在窗台上,臉對著臉把書生打量了半天,見他看書的認真勁兒就忍不住想到搗亂。她跳到葡萄架上,隨手折了一串青葡萄向窗下那人投去,「啪」,葡萄沿著書本滾到桌子上。書生捏在手指間時已經變成了一串紫瑩瑩熟透了的葡萄。柳媚看著書生捧著葡萄張惶四顧的樣子笑了起來。
幾分鐘後,吃掉打擾他看書的葡萄的書生再次捧起了書,柳媚又拈起一片樹葉托在潔白的手心中,輕輕一口氣把它吹向那盞油燈下小小的火光,終於「波」的一聲,燈火被這只奮不顧身的小蟲撲滅了。書生點起燈,光再次亮起後,柳媚再次依法炮製。燈火兒數次明滅之後,窗裡的人似乎厭倦了,屋子一直沉沒在黑暗中沒了動靜,柳媚吐吐舌頭:「這樣就生氣了。」她笑著提起裙擺向門口掩去,想看看書生在黑暗的屋子裡幹什麼。她剛到門口門便驀地打開,書生站在門前張開手中的畫卷讓她欣賞。
捲上畫的那名女子娟秀嬌媚,臉龐上兩個深深的酒窩裝著無盡的笑意,手裡拈著花枝立在院落裡,正是柳媚的畫像。柳媚凝視著書生綻放出嬌艷的笑容,不論有多麼好的畫技來描繪,又怎麼能在紙上記錄下她全部的美麗。
書生向柳媚伸出手,兩人輕輕相挽一起走進了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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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間夏去秋至,秋過冬來,柳媚夜夜來伴書生許余夜讀已經半年有餘。自從有了這位少女,原本冷清寂寞的茅舍中總是充滿了溫馨與歡笑。
這一夜大雪初霽,月光朗朗,月照雪色雪映月光,照得天地一片明亮之色,世界如同浸在一大塊水晶之中一般。柳媚點了一盆炭火放在屋中,不知她用了什麼法子,屋裡竟暖和的令人冒汗。許余於是開了窗子就這對著雪光月色讀書,倒別有一番情趣,令他幾乎都想拋下書來對月吟上幾句詩,作上一幅畫。
「茶。」柳媚端來茶具,放在他的手邊。
「還是媚兒最知我的心意。」書生拋書端茶笑了起來。柳媚在桌子上舒紙磨墨,笑吟吟地看著他。書生喝了幾口茶,提筆開始描繪眼前的美景。
「你要娶親了是嗎?」柳媚坐在他身邊,手中把玩著一張紅紙柬忽然問。
書生手抖了一下,一滴墨跡暈開在紙上的明月中:「你知道了。」
「你不想讓我知道嗎?」柳媚把寫著女方生辰的紙柬放回桌子上。
「那倒不是。」書生一笑,「男婚女嫁天經地義,遲早的事。」
柳媚輕吁了口氣:「是呀……遲早的事……」
兩人又沉默了一陣子,柳媚才又說:「我姐姐早就約我回去崑崙山修煉,我本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向你告辭好,現在看來,我也該去了。」
「什麼,你要走!」書生一下子站了起來,神色驚慌起來,「你為何,為何……」
「也沒什麼緣故,就是覺得該去了。」柳媚依舊笑盈盈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