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2節
「師兄一切都好,前些日子還念叼胡兄來著。」
胡氏的族長與一個道裝女子坐在廳上,正你一言我一語地說往事。胡老者年輕的時候也是個喜歡遊歷的妖怪,五湖四海的朋友結交了不少,現在年紀大了,心境也不一樣了,喜靜厭動,最高興的事便是有老朋友來訪的時候,一起品茗,談天論地。這個女道士看來年紀不大,沒想到也是他的一個老朋友,兩人湊在一起相談甚歡。
眼下,胡老頭子心愛的兩個孫子都受了傷,特別是十七郎的傷勢還十分的沉重,他的那隻眼睛已經是瞎了,即使用法術也無法補救。可憐這樣一個聰明俊美的少年,就此成了一個獨眼龍。除非他自己日後修煉有成,說不定還可以使眼睛重生,可是三五百年間是沒有什麼希望的了。
胡老頭現在的心情自然是不佳之極,說著說著,話題也就轉到了山林中出現的那個奇怪的殭屍以及他的人類兄弟身上去了。由於眼前這位老朋友的身份,他倒是沒有怎麼貶低那個殭屍,而是一個勁的抱怨,為什麼一個殭屍會有機會吞食了那顆內丹,結果弄得山林不寧,自己的孫子也太頑皮,結果好了,害了自己不是。
女道士對於他口中那個奇怪的殭屍很感興趣,連連地追問著。
這時,頭上纏著繃帶的胡十九郎攙扶著渾身包紮著藥布的胡十七郎,忽然闖了大廳進來。
十七郎的一隻眼睛已經覆上了厚厚的藥物,但是即使多好的藥加上多好的法術,也不能令他這隻眼睛復明瞭。他身上其他的傷口也觸目驚心,法術接上的斷腿只休養了半天,當然還是不能行走,需要十九郎半扶半抱著才走上廳堂來。
「爺爺,我求您一件事!」十七郎跪下大聲喊。
「你這是幹什麼!快,起來!十九,你也起來!」看到兩個孫子傷成這樣又掙扎著跪下去,胡老頭當然心疼,連忙伸手把十七郎和十九郎都扶了起來,一邊對女道士解釋:「這就是我那兩個被那只殭屍打成這樣的孫子!學藝不精啊……十七、十九,給南道長見禮。」
十九郎扶著十七郎又要下跪,被女道士連忙止住了。
「爺爺,我來求您一件事,求您放過那個殭屍吧!」十七郎拉著胡老者的衣襟哀求,「我的傷沒什麼大不了的,眼睛只要我下功夫修煉以後也可以治好的,求求您就叫族人別再為難他們兄弟倆了!」
「是啊爺爺,您就饒了他們吧,是我不好,先去向他挑釁才使十七哥受傷的,您就重重的罰我吧!別叫叔叔伯伯們再為難他們了。」
這兩個孩子竟然是來向族長為傷害他們的殭屍求情的,女道士聽了心中一動,饒有興趣地盯著他們。
「他把你們打成這樣,幾次三番地與我們胡家作對,你們反而替他求情!」胡老頭有點動怒地說,這件事已經不僅僅是關於十七郎的傷勢問題了,更是有關整個家族的面子,整個家族在山林中的地位、威望的問題,要是就這麼算了,胡家怕了一個殭屍的傳言馬上就會滿天亂飛,幾世的英名可就一敗塗地了。
「可是爺爺,張二哥實在是很可憐啊!」十七郎實際年齡比張二狗大一些,可是他外表才是個十歲的孩子,張二狗又救過他,所以他一直喊張二狗作「張二哥」。他把張氏兄弟的故事講了一遍,唏噓著說:「爺爺,您常教導我們要兄弟友愛,視兄弟為手足,現在看到他們兄弟情深,難道您不感動?他們經歷了那麼多苦難,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您怎得忍心讓他們死在我們胡家人的手上?您真的要讓可憐的張二哥死不瞑目嗎?爺爺,我求求您了,饒了他們,饒了他們吧!」
十九郎也跪行到胡老者腿邊,拉著他的衣擺苦苦哀求。
他們兩兄弟是真心的同情張二狗的遭遇,所以即使殭屍傷害了他們,他們依舊不願意族人殺害張大狗,讓張二狗的心願落空。
一個年輕的狐狸精從門外跑進來,興奮地說:「堵住他們了,他們倆兄弟居然大搖大擺的呆在林子中,要不是那隻兔子精帶路,我們還真想不到他們壓根沒有藏起來。」他看到十七郎和十九郎後更加興奮地問:「咦,你們倆小子能起來了?跟我去親手報仇怎麼樣!」
十七郎和十九郎臉色大變,他們怎麼也想不明白,和張二狗像親兄弟一樣的季野草,怎麼會反而去幫著家族中的人追捕他們,可是他們知道,張氏兄弟這一次真的是命在旦夕了,連忙又雙雙地跪下,給張氏兄弟求情。
胡老者長歎一聲,他又不是鐵石心腸,聽了兩個孫子的話,對張家兄弟的怒氣也消去了一大半,對於兩兄弟的遭遇也深感同情,可是他身為一族之長,現在也是騎虎難下,胡家的威名總不能就這麼毀在一個小殭屍手中。
女道士看著他們沉默片刻說:「胡兄,讓我去看看吧?」
那個傳信的年輕狐狸精不認識她,看向胡老頭,胡老頭卻是面露喜色說:「好,咱們一起去看看!」
※※※
一個狐狸精的長劍刺來的時候,張二狗眼看著一個人影插進來,擋在了他的面前。
那二話不說就惡狠狠地刺出的一劍,正正的貫穿了那個人的胸口。
「季大哥!!」張二狗發出一聲慘叫,呆呆地看著季野草鮮血飛濺,頓時心中一片空白,除了發出淒厲的叫聲外,什麼事也做不了。
周圍的狐妖們不明白,這個野兔精明明是一路領著他們尋找殭屍的,為什麼關鍵時刻卻忽然這麼做,一時都愣了片刻。林間空地上一片沉寂,只剩下張二狗「季大哥,季大哥……」的慘呼。
「我……」季野草勉強的睜開眼睛看著張二狗,「我本來……以為你……被吃掉了……」
「沒有,我大哥沒有吃我,不知道為什麼,他把我帶回這裡來了,我想他也許是就要想起我的事情了!」張大狗帶著張二狗回來的,正是他們兄弟原來居住的那片空地,空地上的小屋早已不見了蹤跡,可是這裡的一草一木,張二狗還是那麼熟悉。哥哥能把他帶到這裡來,使得他心中增添了無數的希望,覺得哥哥可能馬上就要認識自己,就要想起過去的事了。
就在張二狗滿懷希望地向張大狗喋喋不休的時候,胡家的追兵出現了。
張二狗沒有想到他們來得這麼快,本來還以為山林這麼大,他們就算要找到這裡,也要用上一兩天,自己和哥哥應該還來得及逃走呢。
胡家的人一看到他們兄弟倆,什麼都沒有說,揮動兵器就衝了上來。張二狗平時跟著季野草學了些本事,也不過是手腳利落一些罷了,怎麼見過這樣的陣勢,當場就呆在那裡了,而那個狐妖竟然毫不客氣的就向他下了殺招。
就在張二狗以為自己要死了的時候,季野草衝了過來,擋在了他前面。
季野草自己也不相信,自己就這樣要死了。他一隻手按著傷口,大口的喘著氣。
「季大哥,你為什麼要來救我……你為什麼要來救我……」張二狗看到他的胸口血湧如注,怎麼也按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我本來……想要用你哥哥……換取胡家人的信任的……我本來……以為自己說不定可以……可以……成為胡老爺子的弟子……報應啊,這是報應……我不該……帶他們來的……可是,我真的以為……你已經死了……我以為你死了……」
「季大哥……季大哥……」
不管張二狗怎麼呼喚,季野草的眼神還是越來越暗淡,終於失去了最後一份神采,接著他的身體驟然縮小,變成了寬大衣服中包裹著的一隻小白兔。
「你們殺了我季大哥,你們殺了我季大哥……」張二狗向著那些妖狐撕心裂肺地喊叫起來。他們怎麼可以這麼狠毒,他們怎麼可以連和他們無緣無仇的季野草也殺死……
妖狐們可不管這些,季野草是自己竄到劍下的,他們可不會感到愧疚。張大狗和妖狐們爭鬥的期間,另一個妖狐又盯上了張二狗,看張二狗忽然抬頭,用充滿仇恨的目光盯著自己,那個妖狐立刻向張二狗撲了上去,舉劍向他頭上砍落。
張二狗完全沒有抵抗的意識,只是雙眼冒火一樣的看著那個妖狐。
長劍毫不停頓地劈下來。
不遠外的張大狗忽然低吼一聲,不顧自己正受到的襲擊,一巴掌拍向那個襲擊張二狗的狐妖,為他解了困。
「哥……」張二狗茫然地看著他,季野草的死與張大狗忽然救助他,都令他的頭腦中亂騰騰的。
張大狗因為救援弟弟,身背後一個妖狐在這個時候給了他當頭一擊。這一劍雖然沒有把他的頭顱劈成兩半,但是還是把他的頭上開出了一條大口子。如果張大狗不是一個殭屍,這一劍已經要了他的命。張大狗因為受傷變得更加暴躁憤怒,回身就是一爪,雖然他和那個妖狐還有好幾步的距離,可是爪上帶出的力道竟然「茲」的一聲,在那個妖狐的胸前劃出一條長長的血槽,要不是距離遠,這一下子就可以把妖狐的心挖出來。
「小心,他已經融合了那顆內丹!」妖狐捂著胸口連連後退,尖著嗓子叫起來。
狐女七百年法力的內丹在張大狗身體中已經沉睡了好久,現在卻有了要跟他的身體融合的跡象。張大狗自己不能明白這種變化的意義,只是感到身體中有一股力量在向外擴張著,似乎要把自己的身體撐開一樣。四肢都充斥著這樣的力量,使得他更加想要撲上去,與這些正在攻擊他的妖狐廝殺。憑著他這種不顧死活的廝打,身邊圍上來的妖狐又被他傷了好幾個。
這時的狐妖們也都紅了眼,向著兩兄弟潮水般的撲了過來。
張二狗覺得自己可能已經沒有生機了,絕望之餘便失去了抵抗的慾望,呆呆的站在那裡,任由身邊張大狗與狐妖們廝殺。張大狗記起他這個弟弟和季野草的死,兩件事情一起發生,已經使這個少年陷入一種無法思考的狀態,不管身邊的激戰多麼慘烈,他就是抱著季野草的屍體,那麼呆呆的一動不動。幸好狐妖們對沒有什麼本事,明顯已經放棄了抵抗的張二狗放鬆了攻擊,目標全集中到張大狗身上,張二狗才能活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