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8節


  不對,季大哥成為妖怪,是因為他的哥哥季野樹的幫助扶持,和胡家什麼關係都沒有。張義詫異地看著季野草,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麼說。
  「雖然修煉成妖五年,可是師父說我的進步是很大的……」季野草繼續說。
  什麼?
  張義張大了嘴。
  五年,他說他成為妖怪只有五年?
  張義雖然不是妖怪,可是在南羽的門下學習,他對於妖怪的知識是很豐富的。要是父母都是妖怪,小孩子出生之後就是妖體,天資差些的需要修煉幾年,天資好的,幾乎是出生的同時就有變化人類的能力。
  可是自己修煉的妖怪,就沒有這樣的幸運了。
  一般的鳥獸草木,感受天地靈氣開始修行,至少也要八十到一百年的時間才能變化成人,天資不夠或者運氣不好了,三四百年還不能變化的都有,而不能變化成人,就意味著不能進行更高一層的修煉,所以變化成人形就是妖怪們早期修煉的最重要,也是唯一的課題。
  季野草變化成人,用了一百年時間,這是他自己親口告訴過張義的,為什麼現在在他口中成了五年?五年就成了一個妖怪?這可能嗎?
  「季大哥,你是說你自己只用了五年,就修成了人形?」張義試探著問。在他心目中,已經開始認為是胡家的人做了什麼手腳,影響了季野草的記憶了。
  季野草呵呵一笑:「其實也不是那麼簡單,聽師父說,我的前世本來是一隻野兔精,因為意外身亡了。師父和我的前世有過一面之緣,所以施展法術拘住了我的靈魂,沒有讓我按照正常的渠道轉生,而是幫助我重新投胎做了一隻兔子。然後師父把我從野兔窩中抱走,把我前生修煉出來的內丹又給我吃了下去。在師父的幫助下我閉關三年,出來之後就是現在的樣子了——師父說我和前生一模一樣,不過說真的,前生的事情我一點都不記得了呢。」
  張義一把抱住季野草放聲大哭:「季大哥,你真的是季大哥啊……季大哥……我真的對不起你……」
  季野草被他哭得莫名其妙,訕訕地問:「張師兄,你,你是我前世認識的朋友吧?」
  張義拉著他不放,哽咽著斷斷續續地把過去的事情跟他說了一遍。
  季野草也曾經向他的師父胡老頭問起過自己前生的事情,不過胡老頭總是不願告訴他。季野草不是個會刨根問底的人,所以慢慢的也就把這些事情拋到了腦後,現在聽張義說起來,雖然沒有什麼驚濤駭浪的傳奇,也算得上是大悲大喜的一生,季野草聽得津津有味,只是心中半點也沒有和自己聯繫到一塊去,就好像在聽一個新鮮的故事一樣。
  講到了季野草為了保護自己而死,張義忍不住再度大哭,在旁邊的季野草反而好聲安慰著他,說一些「節哀順便」的客套話。
  張義哭了一陣子,看著季野草的表情,忽然心中有所覺悟:眼前這個野兔精,雖然他也叫做季野草,雖然他服用了季野草的內丹,他的靈魂是季野草的魂魄轉世,可是畢竟他已經不是自己的季大哥了。對於他而言,一死百了,前生的一切一切都已經與他無關。他的今生是胡家族長的關門弟子,在這片山林中地位崇高,受人尊重。而他的未來在那樣的名師指點,在那樣有來頭的大家族的庇護下,也必然是一片光明。他和自己的季大哥,那個自己在山林底層掙扎修煉,能夠和胡家的人說上一句話都興奮好半天的季野草已經截然不同。
  他已經不是自己的季大哥了……
  原來的季野草平生最大的願望,就是想要得到名師指點,真真正正的進行修煉。還想要不再做一個誰都可以蔑視的野兔精,在山林中受到大家的敬重。
  而現在,這些願望都已經實現了。
  張義看著季野草的面容,再次張開雙臂重重擁抱了他一下。他知道自己和季野草的緣分已盡,也不再說那些前塵往事,而是問:「季大哥,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終於說到正事了,季野草一拍腦袋:「我差點忘了,師父叫我帶你回去呢。」
  「胡老前輩找我有事嗎?我哥哥去打獵去了,要不要一起叫上他?」
  「不用了,師父只讓我叫你一個。好像是派了十七郎和十九郎去找你哥哥了。」
  十七郎和十九郎?那兩個少年燦爛的笑容立刻出現在張義的腦海中。本來張義是想要趁著來送信的機會好好找這兩個老朋友敘舊的,可是在胡家受到的冷淡使得他沒有辦法開口再去找胡家其他人——說不定還是會吃到一次閉門羹。現在聽到他們的名字感到很是親切,連忙問:「十七郎和十九郎好嗎?我很久沒有見他們,很是牽掛。」
  「那兩個小傢伙還有什麼不好,整天惹是生非的,氣的師父恨不能把他們關起來十年八年不讓出來!」季野草現在的身份是兩個狐狸少年的師叔,說話的口氣自然不同,口氣中儘是長輩對晚輩的寵溺。
  想通了的張義沒有再去感歎這種變化,他興沖沖地問:「他們去找我哥哥了?」當年南羽在緊要關頭出面為他們兄弟化解危難,並且收下兩個人做徒弟,其實都是這兩個狐狸少年苦苦哀求的結果,張義心中不知道對他們多麼感激,現在他們兩個竟然不來找自己,而是先跑去找哥哥,真不知道又有什麼調皮搗蛋的念頭了。
  「師父命令他們去教訓那只殭屍。」
  季野草神色自若的話語,對於張義來說不亞於晴天霹靂。他呆了一呆,茫然地問:「季大哥,你,你說什麼?」一定是自己聽錯了吧?
  「師父命令十七郎和十九郎去教訓那個殭屍了。」季野草又重複了一次。
  張義正個人都愣在那裡,好半天才喊:「那是我哥哥啊!他們怎麼還是這麼胡鬧!」胡十七和胡十九現在也不是小孩子了,怎麼會還跟小時候一樣這麼愛鬧事。
  「他們知道那是你的師兄啊,可是這是我師父和南道長的安排呢。」季野草還是沒有弄明白事情的原委,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訴了張義。
  「我師父讓他們去打我哥哥?這不可能!你在騙我!」張義一把抓住季野草的衣服大聲吼。
  「可是南道長真的這麼說的啊。」季野草也不生氣,還是笑嘻嘻地說。
  「我師父怎麼會這麼說?怎麼會這麼說……」張義現在心裡亂成了一團,難道是師父不要他們兄弟了?不可能的,師父不要他們了,會簡潔的把他們逐出師門,她不是那種會對自己的徒弟玩弄陰謀的人。那是怎麼回事?師父為什麼要這麼做?對了,一定是胡家的人搞的鬼,「我要回去問問師父,我現在就去!」
  「你要去哪裡啊?南道長就在我們家裡。」季野草對拔腿要走的張義說。
  這一下張義更加摸不著頭腦,幾乎是拖著季野草往胡家跑去。
  南羽果然坐在廳上,正在和胡老頭悠閒的品茶。
  張義一步衝進來,連應有的禮節都忘記了,大聲喊:「師父,你為什麼要找人襲擊我大哥!為什麼!」
  南羽抬頭看著他苦笑搖頭,這個張義從來不是一個好徒弟,應該說,他只是為了要和他的哥哥在一起,才會拜自己為師的。要是有一天,張格不再是自己的徒弟了,這個張義也會毫不猶豫地跟著他的哥哥走。他的心裡只有哥哥,沒有什麼師父。不過張格確實不錯,幾年下來,南羽越來越喜歡他,可是今天這一步,也是迫不得已。上天既然能夠保佑張格走到了今天,但願也能保佑他挺過這一關。眼見張格握著拳頭,氣呼呼地看著自己,南羽心想,看來關鍵,還是要落在他這個弟弟身上啊。
  「義兒,你知不知道格兒為什麼一直想不起你是他弟弟這件事?」
  張義聽得一愣:「不是因為他做殭屍太久,腦子有點毛病了嗎?」
  「你自己心裡明白不是因為那個,而是因為,他一直在壓抑自己的本性。應該說是,他一直在用他作為人的本性,在壓抑作為殭屍的本性。」南羽微微皺著眉頭,顯得很是憂慮。
  「那有什麼關係呢?反正……師父您不也……」張義囁嚅著說。南羽本人也是個殭屍,她也一直在壓抑著作為妖怪的本性,可是不也做得很好,活得很好嗎?為什麼哥哥這樣做就擔心。
  南羽知道張義在想什麼,這個孩子只要他哥哥好好的,就恨不能得一切保持現狀,拒絕去想未來的事情。「義兒,我的情況和你哥哥不同,我從來沒有否認過自己是個吃人的殭屍,而且我曾經……今天先不說我,你知道嗎,格兒的精神快要達到極限了。他越是壓抑自己,將來會產生的反彈就越大。現在不逼出他的本性,讓他自己找到克制的辦法,將來有一天,很可能他會做出令他自己終身後悔的事情來。」
  「所以師父你就……」
  「我也曾經試過帶著他去降妖除魔,誰知道他……唉……」
  張格只要看見那些妖魔做下的惡行,就會呈現一種快要昏倒的模樣,不知道是他真的害怕,還是在心中逃避他自己也可能造成這樣的慘象的事實。這個樣子,根本不可能讓他上前對敵。南羽也是沒有別的辦法,才使用今天這種下策。
  「義兒,你去吧,你哥哥最後能不能闖過這一關,還是要靠你。」
  不等南羽說完,張義已經拔腿跑了出去。
《都市妖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