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是這裡了,林言吸了口氣跨進電梯,按下了十七層的按鈕。
電梯裡林言破天荒的期望那鬼做點什麼緩解現在的尷尬,但蕭郁只是跟他保持一臂距離,掛了一臉非禮勿動的神態。
當林言被護士領著走進病房時尹舟和阿顏都已經到了,正坐在凳子上比比劃劃說著什麼。單人病房乾淨整潔,靠牆一張寬闊的病床鋪著淺藍色被褥,並沒有病人,妝容精緻卻愁眉苦臉的中年女人坐在床頭剝桔子,見林言進門勉強擠出一絲苦笑,招呼道:「小林來了,坐吧。」
「阿姨您好。」林言抽了張椅子坐下,這女人是尹舟的姑姑,過年時去尹舟家拜年常常見到,記憶中很風風火火的一個人,喜歡笑嘻嘻地開林言的玩笑,還說等閨女大了要嫁給他當小媳婦,直到見過薇薇才不提這一茬了,但又改口天天問他什麼時候結婚。
「小陽在那呢。」女人指了指窗戶,窗玻璃前穿病號服的女孩子背對林言站著,一點反應都沒有。
林言沖尹舟使了個眼色,「這怎麼回事?」
尹舟拉了把椅子讓林言坐下,指了指窗邊的女孩:「我表妹,過年老跟咱倆一起放鞭炮,記得不?最近得腎炎住院,一個多月了。」
「記得,我小媳婦嘛。」林言笑了笑,沖窗口的女孩喊道:「小陽看什麼呢,過來過來,看看誰來了。」
女孩像根本沒聽見,依舊佇立在窗前一個勁往外瞧。
林言有點奇怪,記憶中這女孩活潑調皮,說話跟小大人似的,十三四歲的年紀跟他和尹舟聊起來一點代溝都沒有。那時候過年,尹舟悶在臥室打遊戲不願招呼親戚,林言一個做客的倒成了主人,陪這小姑娘看電視聊八卦,從哪個男孩長得帥到誰偷偷給誰寫了紙條。小姑娘鬼精鬼靈還知道仗義,林言和尹舟偷偷帶她去湖上滑冰,結果一腳踩進冰窟窿濕了個透,誰料小姑娘哼都沒哼一聲,回家替倆人瞞的滴水不漏。
一屋子人都不說話,突如其來的安靜弄得林言有點手足無措,半晌床頭的婦女突然抽抽搭搭的哭起來:「這做了什麼孽,病剛好一點又碰上這事。」說著指了指窗邊的女孩,大聲道:「四天了,不吃不睡就知道站在窗口往外看,醫院能查的都查遍了,說是癔症又治不好,再這麼下去鐵打的人都撐不住吶。」
「啊?阿姨您別急,慢慢說。」林言聽得一頭霧水。
「你自己看吧,解釋不清楚。」尹舟指了指在窗戶邊直挺挺站著的女孩。
林言疑惑地把果籃放在床頭櫃上,走到窗邊在女孩身後站了一會,見她半天沒動靜,便拍了拍她的肩膀:「小陽,想我沒?」
女孩這才回頭,不像普通人扭頭時先動脖子,而是直挺挺來了次原地一百八十度轉身,跟林言臉對臉站著。一看見女孩的臉林言啊的叫了一聲連退幾步,立馬發現了異常,她的眼睛沒有黑眼珠,眼球整個翻上去,一頭亂髮間只剩下眼白死死盯著林言,幽幽地吐出一句:「還沒來麼?」
「怎麼還沒來呢?」
22、捉鬼
「這這這怎麼回事?」林言被小陽的樣子嚇得直往後退,最近他被蕭郁磨練的心理素質整體上了個台階,但女孩的樣子實在太詭異了,睡衣寬鬆,亂髮垂頹,一雙沒有黑眼珠的眼直勾勾的「盯」著他。但奇怪的是沒等林言緩過神,女孩彷彿很失望似的又轉過身,呆呆的望著窗外。
「都四天了,每天就站在窗邊,問她話不是回答『還沒來麼』,就是『怎麼還沒來』,醫生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說是心理問題讓家人多疏導,哪來的心理問題呦,我家小陽多好多活潑的孩子,突然就成這樣了。」小陽媽抽噎著說。
「撞、撞客。」阿顏把林言往後拽了拽,戒備的看著女孩的背影說:「她被鬼附身了。」
林言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蕭郁,輕聲說:「你是說……像我一樣?」
小道士搖搖頭:「不、不是,鬼也分等級,覓上她的這個看樣子剛死不久,還只能附在人身上耗人精魄,但這種更危險,女孩陽氣弱,又在病中,估計最多還能撐一個星期……」
單人病房很安靜,儘管小道士已經盡力壓低聲音,但小陽媽還是聽見了後半句,呆了半晌後突然哎呀一聲淒淒哀哀的抹起眼淚來:「那怎麼辦?我們沒招誰沒惹誰,偏偏讓她碰上這事……」
「阿姨您別慌,我們不正想辦法麼。」林言被這動靜弄得心煩,一把揪過小道士對小陽媽說:「阿顏懂這個,讓他先給看看。」接著低頭沖阿顏小聲嘀咕:「沒問題吧?」
「我、我試試。」阿顏說著從書包裡找出羅盤在手中端平,林言湊過去看,新家擺傢俱看風水時見人用過這東西,那時指針只略微偏移了幾度,但現在阿顏手裡這只羅盤卻像出了問題,指針抽風似的三百六十度快速旋轉,時不時大幅度往後抽搐一下,最後像被一股無形力量牽拉著,顫巍巍的徑直指向林言。
林言嚇了一跳,指著鼻子說:「我是鬼?」隨即便反應過來,指針指著的是在他身後半步距離的蕭郁。
小道士撥了兩下羅盤,皺著眉頭說:「不、不行,你帶他出去,陰氣太重,他在這兒就測不出別的東西。」
林言只好拖著蕭郁在門外等,透過病房門的玻璃往裡看,這次似乎沒問題了,阿顏盯著羅盤輕舒了口氣,從書包裡把硃砂,黃符,香火等道具一樣樣擺出來。林言以為他要像在小廟裡一樣用紅繩擺陣,但阿顏只是用手指蘸水化開硃砂,在黃紙上龍飛鳳舞的畫了個符夾在右手兩指之間,接著走到小陽身後,左手使勁一拍她的肩膀,跟上次一樣,女孩僵著脖子來了次原地一百八十度轉身,臉對臉的瞬間阿顏猛地將符往她腦門一貼。
「散!」隨著一聲怒喝,詭異的景象又出現了,黃符「啪」的一聲無火自焚,燒成一簇鮮亮的火苗飄飄擺擺往地上落,與此同時阿顏舉起桃木劍從女孩頭頂凌空向下一劈!
「哎呀!這是幹什麼!」小陽媽急了,一邊喊一邊往前衝,被尹舟從後面一把拽住:「沒事!傷不了人!」
阿顏用的明明只是木劍卻帶起一陣勁風,女孩的頭髮揚起,朝四下重重一展,劍尖在距離頭頂一寸的位置猛然收住,喉嚨裡發出「咯咯」幾聲怪異響動,女孩向上一翻眼睛,隨即整個人像突然被切斷電源似的軟綿綿往下倒。
林言推開門往屋裡沖,尹舟和小陽媽趕上來,小道士反應卻快,在女孩倒地前已經一手托住女孩後背,另一手使勁掐住人中。
「陽陽!陽陽!」小陽媽被這怪景象嚇壞了:「這怎麼回事?她怎麼了?」
小道士緊緊蹙著眉頭,把手指挪到女孩鼻下試了一會,抬頭迷惑道:「她、她沒事,睡著了。」
「啊?成了?」林言問。
「沒,那東西還在,就是……躲起來了。」阿顏搖搖頭,在屋裡環視一圈,視線又落回到女孩身上:「這一個好奇怪,既不反抗也不跑,一震它就躲。」阿顏說著退後兩步讓出空間,小陽媽已經快被這陣勢弄崩潰了,把女孩橫抱回床上,一疊聲喊著閨女名字,待確認真的只是睡著之後噙著一泡眼淚回頭哀求小道士:「我相信你了,她四天在窗前沒動過,你能讓她睡覺,能不能趕緊把她身上的東西弄走?」
阿顏一向跟陌生人說話就緊張,別說被求著做事了,一下子臉漲的通紅,拽著拽林言的衣角小聲說:「我、我要把她身上的東西引出來才能動手,不過可能方法不太好……林言哥哥,你幫忙……」說著偷偷指著小陽媽。
林言勉為其難的點點頭,聯合尹舟一人抬著一隻胳膊,邊安慰邊把小陽媽架回到椅子上。一旁的阿顏不知搞什麼名堂,從包裡掏出一堆瓶瓶罐罐依次打開往小姑娘身上潑,有些是粉末,有些則是黏糊糊的不知名液體,一擰開瓶蓋就冒出一股腥臭,沒多時整間病房的味道熏的人直欲作嘔。別說小陽媽的表情越來越難看,連林言和尹舟都忍不住交換眼色,各自出了一腦門冷汗。
連續七八種東西潑上去,女孩還是毫無反應,攤手攤腳在床上呼呼大睡。
「這、這個肯定行。」阿顏結結巴巴的說著,在額頭上抹了兩把,擰開最後一隻罐子,褐紅色的粘稠液體混著黑色結塊撲哧一聲全潑在小陽臉上,再加之前的各色粉末,女孩的臉跟調色盤似的熱鬧無比。
林言看著女孩在粘液裡被浸的濕漉漉的頭髮,厭惡地別過頭問阿顏:「這什麼東西,怎麼看著跟血似的?」
「就、就是血,狗血。」小道士舉著桃木劍對準床上的女孩:「狗、狗血驅鬼最靈。」
女孩睡的越發沉了,房間裡甚至響起一陣輕微的鼾聲。
林言滿臉黑線,回頭一看,蕭郁正百無聊賴的坐在椅子上,聽到狗血倆字的時候往上翻了翻眼皮,那副樣子擺明了在看好戲,估計要是這時候甩他盤瓜子他還真能嗑出聲來,林言氣的恨不得掐死他,咬著牙對小道士說:「要不我幫你先潑他試試,不都是鬼麼,有用了再換過來。」
尹舟也憋不住,揉著手指關節抱怨:「哥們到底行不行啊?」
小道士的臉紅的要滴出血,緊張的手都開始發抖,吶吶的說:「這、這鬼大概怕生……」
小陽媽看著自己閨女被整的慘不忍睹,臉色比惡鬼還難看,要不是小道士剛來時露了一手此刻怕已經要發飆了。林言膽戰心驚的扯了扯阿顏的衣服,湊到他耳邊嘀咕:「阿姨快暴走了,想想辦法,要不咱仨今天得交代在這裡……」
阿顏低著頭猶豫了半晌,顫聲道:「只有一個辦法了,師父不在,我……我試試看!」說著把空瓶子往桌上一拍:「大家都先出去!」
三分鐘後,林言和尹舟拽著小陽媽出現在走廊上,病房裡暗沉沉的,小道士拉攏窗簾,在門口和窗口都灑了香灰,手握一支硃筆開始一張張畫符,畫完便往牆上,椅子,桌子,窗戶一一貼過去,角角落落都貼滿後小道士乾脆用筆蘸著硃砂往牆上直接塗寫,窗玻璃上更寫了一串鮮紅而巨大的「急急如律令」。他寫的很快,不過一會兒潦草的大紅符號已經弄得滿室狼藉,看起來說不出的怪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