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中山裝把紙條往林言眼前一拍:「地址,還有電話。」
林言的表情一下子鬆弛了。
時至中午,天氣熱了起來,中山裝打開風扇,扇葉的嗡嗡聲和文件被吹動的嘩啦聲響個不停,林言把電話夾在耳朵下面,另一手握著 筆在筆記本上隨手塗鴉,因為緊張,筆尖都微微顫抖。
「嘟……嘟……」
「……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連續四遍電話留言的聲音傳來,林言和中山裝交換了個眼色,扔下聽筒,疲倦的伸了個懶腰。目光移到紙條下半部分,用鉛筆隨手寫 的地址看起來有些眼熟,在哪裡見過呢?林言煩躁的扯了扯領子,想把扣子解開透透氣,突然想起來脖子上的一串吻痕,嚇得急忙把 扣子又繫了回去。
飲水機響起嘩啦嘩啦的水聲,接著是一串咕嘟聲響,一個念頭閃過腦海,林言端著杯子愣在了原地,像一隻錘子往腦子重重敲了一下 ,咚的一聲悶響。
「陳哥,您說的那個算命的長什麼樣?」
中山裝想了想,回憶道:「老長時間了,記不太清楚,看著四五十歲一男的,跟我差不多高,頭髮剃的很短。」
林言嚥了口口水,把地址輸進手機導航,綠色的路線圖一段一段顯示出來,朝西北角一路延伸。
沒錯了,林言盯著左上角那個表示目的地的紅點,在心裡輕輕念道,找到你了,廟主人。
36
汽車在五環上飛奔,車裡一遍遍播放著往生咒,就像蕭郁跟隨他上電梯的那個晚上,林言煩躁的加大了音量,從記憶深處開始搜索跟 小廟有關的一切。
那天凌晨林言在靈異愛好者雲集的BBS發帖子描述自己遇上的問題,很快就有了回復,或者說太快了,簡直像從一開始就等著他似 的。先是被安排好的實習,然後是蕭郁的出現,阿婆被篡改的死亡時間和突然消失的檔案,林言揉了揉酸痛的太陽穴,時至今日他雖然 還沒弄清那廟主的目的,但接踵而來的惡性事件告訴他,這人的存在絕非善意,並且他一直試圖讓自己隱匿於黑暗中不被發覺。
天天在樓下徘徊的紅衣女孩和莫名捲入其中的阿婆跟他有關係的麼?林言目不轉睛的盯著擋風玻璃,他第一次發現,相比自己的 窘境,蕭郁似乎更處在危險之中,那廟主人第一次捉鬼已經毫不掩飾違背還是僱主的自己而痛下殺手,可惜由於阿顏的干涉沒能成功 。這之後蕭郁慢慢恢復意識,阿顏說純陰體質適合養鬼,一個月不到的時間事情急轉直下,不僅自己不再想殺他,蕭郁也開始護著自 己……
「只要他在你身邊就會越來越強,現在普通陣法已經沒辦法收服他了。」阿顏在醫院時曾經說過。一個念頭劃過腦海,也許正因 為如此那紅衣女孩才突然引他跳樓,林言瞥了一眼坐在身邊的鬼,詫異的想,難道從一開始就錯了,最近一啟啟靈異事件的矛頭並非 自己,而是蕭郁?
「你回家等我,憑我現在會的那點東西等會護不住你。」林言覺得自己的面部肌肉已經僵住了,直視著前方的公路,面無表情的 說。
蕭郁輕輕笑了一聲,側身靠在椅背上休息。
「你能不能別這麼不屑,跟你說真的。」林言氣呼呼的騰出一隻手在蕭郁腦門推了一把,「我現在是你在陽間的唯一監護人,你 得聽話。」
那鬼絲毫不介意,雙手撐在椅子上,變本加厲地湊過來吻了吻林言的臉。
「吱--」猛地一個急剎車,汽車在路邊停下了。
林言摸著被蕭郁親吻的一小片皮膚,感覺體溫正慢慢上升,真見鬼了,他深吸一口氣瞪著蕭郁:「你打定主意不走?」
蕭郁搖搖頭,一副懶得說話的樣子。
「好,等會被抓去煉長生不老藥喂猴子別怪我。」林言憤憤地掏出手機,自言自語道:"我就不信了,一個大活人玩不過你們這些 邪門歪道。"說著按下三個數字,110。
"您好,我要報警,有人用封建迷信詐騙,地址是西山區XXX……」
「對,半個多月前付過錢,現在沒有一點消息了,不是,不僅是我,很多人都反應被騙過……我姓林,哎好,我現在正往那邊趕 。」
掛斷電話林言在心裡默默念叨,我需要盡量多的人,什麼陰氣陽氣,人氣最管用,人多看你能玩出什麼花樣來。接著撥通了尹舟 的號碼,未立案急需調兵遣將的事一般得靠這傢伙神通廣大的父上大人幫忙,想了想又加了句話,「有空幫我去醫院看看阿顏,別告 訴他我在哪,有什麼不對的事先拖時間,兩個小時後到。」
一個混沌的漩渦,所有事情都靜悄悄圍繞某個中心發生著,處在事件中心的人反倒無知無覺的被洋流推著轉圈。林言咬了咬牙, 事到如今與其在家再等待一次莫名其妙的殺人事件,不如親自衝進漩渦中心看個究竟。
到達西山時暮色已經降臨了,山間古樹在夜風中沙沙作響,林言把車停在小廟不遠處,坐在車裡朝廟中眺望,跟上次不同的是院 子沒有點燈,門口兩盞白燈籠暗沉沉的,院中一棵歪脖子樹,上次來時掛著招魂幡,現在被撤了下來,只剩樹杈橫在水井上方。
又回到這鬼地方了,林言強壓下心裡的緊張,轉頭跟蕭郁交換了個眼色。警車隨即趕到,山路黑暗,顯眼的藍色警燈在路邊閃個 不停,林言深吸了口氣,拔下了車鑰匙。
「你好,我是剛才打電話的那個,不好意思這麼晚麻煩你跑一趟。」
「林先生吧,叫我小李就行。」趕來的小警官很年輕,說話十分客氣,尹舟應該打過招呼了,林言默默的想,體制存在的意義就 是給特權階級提供便利,不得不說有時候確實好用。小警官跟林言握了握手,帶著同行的兩人一起往院子走,趁這機會林言大致解釋 了一翻驅鬼的緣由,警官聽完看看林言又看看黑漆漆的小院,忍不住露出一臉驚訝的表情。
「最近家裡出了點事,老人迷信非要請人,這不惹麻煩了,花錢不討好。」林言抓了抓頭皮,不好意思的解釋。
院子寂靜的像從來沒住過人一樣,一行人在小廟門口站定,敲了敲門,沒有人應答,輕輕一推廟門就開了,屋裡漆黑一片,藉著 幾支手電筒的黃光,只見屋裡的陳設跟上次驅鬼時並無區別,簡單的木桌上擺著供果和香爐,一盤蘋果脫水起皺,饅頭放久了硬邦邦 的,成片綠霉從表面冒出來,屋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朽味,似乎上次點香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沒人?」李警官疑惑道,伸手在桌上摸了一把,薄薄的灰塵印著手指痕跡,這座城市以塵土和乾燥出名,房屋不住人沒幾天就 遍佈塵埃,手電筒的側光往桌面一掃,警官皺眉道:「快一個星期沒人住了,溜的真快。」
人去樓空麼,林言有些失望,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幾個人摸黑在屋裡翻騰了一陣,從香案後找到不少驅鬼用的道具和符紙,廟 主離開時似乎很匆忙,幾乎沒有帶走任何東西。
「這玩意是拍電影用的吧。」李警官從桌下抽出一把桃木劍,凌空一劈,劍尖穿過塵土飛揚的空氣,發出嗖的一聲響,「真有用 ?」
同行的幾個人哄笑起來,老式木結構房子經不起人聲,房梁吱嘎吱嘎搖動,落了一地灰塵。
「別亂動。」林言蹙起眉頭。
「絲……你們有沒有覺得這裡好冷?」跟小警官來的另一位警員突然倒吸了口涼氣,摩挲著半袖制服露在外面的胳膊,剩下兩人 在屋裡環視一圈後也紛紛應和,「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山裡天氣真不一樣。」
一隻冰涼的手拽了拽林言的手腕,蕭郁蹙緊眉頭,抿著唇道:「離開這。」
「怎麼了?」林言盡量不發出聲音,用口型問道。
「死氣,這屋裡有死氣。」蕭郁輕輕說,指尖劃過牆上貼的鍾馗像,「天晚了,先回去。」
林言把目光投向窗欞,舊時糊著白紙,現在改成玻璃,木窗框不結實,風一吹匡匡作響,慢慢閉上眼睛集中注意力……漆黑的視 野裡出現大量飄擺的青色人影,在窗前往來穿梭。林言不由往後退了一步,小聲道:「還不到八點,怎麼這麼多。」脊背一陣冰冷, 古書講破廟聚陰,這裡毗鄰亂葬崗,平時有供奉還能夠束縛陰魂,現在廟主人不見了,再拖延下去不知道會出現什麼狀況。
「現在為止只有您一個人報案,數額暫時達不到要求,這樣,我們先把東西帶回去,有線索會再通知你。」小院門口,小警官客 氣的對林言說。
林言點點頭,簡單填了筆錄和個人資料,跟警官握手表示感謝,閃身進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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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往醫院的路上林言的手機短信鈴聲催命似的響個不停,把車停在路邊一條條翻看,全部是尹舟發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