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這次連尹舟也緊張起來,手心捏了一把冷汗:「我試試,不過讓我爹知道咱們都玩完了。」
  「氣槍土槍都行,到時候阿顏要幫咱們,那老頭八成連徒弟都不認。」
  晉陽是座沒落的古城,就如同西安過去稱長安一樣,現在的晉陽已經成了一片遺址,在太原的東北方向,而段家村則更偏遠一些,從市中心開車走昨天的老路,路過古城入口後道路明顯狹窄顛簸起來,繼續朝前開大約一個小時,城市的痕跡被遠遠拋在了後面。
  尹舟扒著車窗直歎可惜,還沒好好享受生活又要馬不停蹄的上山下鄉。
  麵包車中途拐了個彎,經過一段羊腸小道後,在一片類似舊貨市場的棚屋附近停了下來。
  這裡打著回收舊傢俱的名號,實際上是有名的私槍販子集中地,一家家店面堆著些破破爛爛的舊沙發和床墊,老闆們清一色眼神戒備,遇見熟客便四下打量一番,帶進黑洞洞的店舖裡。中國明面上禁止販賣槍械,但不少收藏家和各行各業的「道上人」手中從來不缺優良裝備,與這些膽大包天而又有黑社會背景的販子脫不了干係,他們在天津,河北,山西都有自己的窩點,集生產,運輸販賣為一體,為保安全,常常一家只做部分零件,由顧客自己分店舖購買組裝。
  尹舟父親是個有眼光的收藏家,每次林言上門,一老一少都相談甚歡,相比常年不願意回家的尹舟,林言倒更像他老人家的親兒子。老爺子的書房擺著一隻華貴的清朝手槍,早已買不到匹配的子彈,通體金色,扳機和槍柄處因常常撫摸變成烏沉沉的黑,頗有歷史的厚重感。
  這支收藏便出自今天他們約好的接頭人之手,林言幾人在商販們警戒的目光下來到指定地點,一名穿舊夾克的瘦高男子已經等候多時了,看見尹舟後明顯鬆了一口氣,取出藏在皮夾克下的一支烏黑的短槍。
  「就一支?」尹舟接過來掂了掂。
  男子面露為難之色:「哎呦小祖宗,你們不是上山打兔子麼,拿一支先玩玩,這玩意不安全,出事我跟你爸沒法交代。」
  「這是我自己裝的,有效射程只有三十米,但土子彈厲害,打在兔子身上能炸出個窟窿,可千萬看著準頭,別走了火傷著自己。」
  幾人回到車裡,尹舟把槍收進皮套,連子彈袋一併塞給林言,眼皮也沒抬一下:「要真有什麼也是衝你來的,這東西你拿著防身。」
  林言接過來藏在駕駛座下,有點感動。
  這次接頭讓半旅行半探險的隊伍第一次有了深重的危機感,都沉默著各想各的心事,只有阿澈少年不知愁滋味,在副駕駛座卡巴卡巴的吃薯片,扭股糖似的一個勁往蕭郁身上黏,滿車淨聽他磨牙,倒也令其餘幾人放鬆了些。
  奸商提供的信息很全,賣給他畫的人是段家村一名叫段成義的中年男子,農忙時種小米,冬季做泥瓦匠貼補家用,地道的農村漢子,賣祖宗畫像是為了給兒子交學費,似乎完全不知道手中古畫的價值,聽到畫家出五千一張,高興的要蹦起來,領了錢千恩萬謝的走了。
  林言默默的想,要是他知道明代品相和保存都如此完好畫作在拍賣會連起拍價都不會低於五萬,不知道會不會悔的腸子都青了。
  路越走越偏僻,群山聚攏而來,灌進車裡的風中開始瀰漫噴香的糧食味,是麥子成熟的季節了,接天的麥浪匯成一片片金黃的海,陽光灑下來,麥子尖的刺芒亮晶晶的,農人在地裡忙碌著,一垛垛收割好的麥子橫躺在地上,黃狗把爪子拍在上門,好奇的用鼻子聞了又聞。
  麥子七月中旬黃熟,算下來離認識那鬼已經兩個多月,而距離他們約定散伙的農曆七月十五還有大約二十天,最長也只剩下二十天了。
  阿澈嫌跟蕭郁擠一個座位伸不開手腳,索性化了狐狸的樣子,蜷在蕭郁腿上,懶洋洋的玩自己的尾巴。
  林言看著他倆一眼,莫名的泛上些暖意。
  「怎麼了?」蕭郁問他。
  「想起一個故事,法國人寫的,故事中也有一片麥田和一隻狐狸,狐狸對小王子說,我並不喜歡吃麥子,麥子對我來說毫無意義,但是如果你馴養了我,我會把麥子想像成你頭髮的顏色,別人的腳步聲會把我嚇得跑回洞穴,而你的腳步則像音樂引我出門。」
  「一隻等愛的狐狸。」蕭郁笑道。
  「你怎麼知道?有本書評就叫這個。」林言很詫異,狐狸卻嗤的一下化為孩童,委屈道:「不會有人馴養我的。」
  「對,你是厲害的狐妖嘛。」林言騰出一隻手摸摸他的腦袋,小傢伙一扭頭,紅著眼圈說:「我很小的時候父母就被獵人抓去做了皮草,爺爺天天把我關在家裡練法術,根本不管我喜歡什麼,所以我才偷跑出來,再也不回去了。」
  「沒人在意我。」阿澈擺弄著蕭郁的衣服帶子,「我也討厭麥子。」
  「我們都喜歡你,喏,問你郁哥哥,他什麼時候肯讓人這麼黏糊著吶。」
  「我知道他嫌我煩。」狐狸低著頭說。
  林言也忍不住笑,心說他簡直載了一車的問題兒童,安慰道:「很快你郁哥哥就走了,我大概要一個人過很久,阿澈要是願意可以來找我玩,家裡還有一隻貓,給你們倆買肉吃。」
  「林言……」蕭郁怔了怔。
  狐狸眼睛亮了一下,使勁點了點頭,忽然又猶豫道:「可惜貓肉不好吃……」
  沒等林言回話,麥地中出現一條小徑,兩側種滿了白楊樹,路口一塊牌子歪歪扭扭寫著三個字「段家村」。
  「到了。」林言敲了敲儀表盤,朝後座喊道:「後面倆睡著的都起床,到站了。」
  汽車拐上小路,誰知沒走多遠,前方忽然出現了長長的一隊送葬隊伍,少說有二三百人,都穿著白麻孝服,林言搖下車窗,只聽哀樂陣陣,哭聲不絕,明黃紙錢洋洋灑灑,有兩張甚至飄進了車子,聽見從後面趕來的汽車聲,隊伍紛紛回頭看,一位滿臉溝壑的老者從送葬隊伍中站出來,一揮胳膊,攔住了林言的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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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伸手攔車的老人穿一身縞素,帶著四個虎背熊腰的年輕人沖麵包車走了過來,臉色嚴肅,似乎來者不善。
  林言剛要開車門,阿顏從後座伸手一把拉住他,小聲道:「等等。」
  「摸金講究『望聞問切』,這、這個『問』,說白了就是用各種手段騙消息。」
  林言點點頭,看著老人走近,他的腦子轉得飛快,忽然被之前奸商畫家的話刺激的靈光一閃:「咱們現在是記者,等會兒下車後都順著我的話往下編,專業點。」
  說話間老人已經來到了車前,用力敲了敲窗戶,林言打開車門,五人魚貫而出,與他猜得差不多,剛一下車,跟隨老人的壯漢便率先不客氣地推了他一把:「你找哪戶?我們村今天不歡迎客人。」
  林言並不理會壯漢,擺出一副例行公務的笑容,把身份證掏出來亮給老人,客氣道:「您好,我們是《走進歷史》雜誌的記者組,聽說咱們村從明代傳承至今,是極少數現存的老家族之一,想來採訪您村裡的故事,不過似乎來得不巧。」
  說著從錢包掏出一張工作證,其實是上次考古實習時用的臨時出入卡,中國XX考古研究所的抬頭很是正規,下附證件照和姓名,學校等信息。
  老人接過來看時林言一個勁祈禱千萬別發現有效期早過了,村裡人畢竟淳樸,見工作證和身份證的姓名相同,老人的表情有了幾分鬆動。
  「你們幾個跟我來。」壯漢在老人的示意下衝林言勾了勾手指,帶著他們跟上隊伍,尹舟忍不住小聲嘀咕這什麼地方,怎麼跟邪教組織似的,被林言用眼神狠狠警告一回。
  足有兩百多號人的送葬隊伍在狹窄的村路上顯得排場浩大,見來了外人,披麻戴孝的村民們都停下哭泣,回頭對幾人行注目禮,來到排頭林言才發現村民竟抬著大小不一的三口棺材,除最前面的尺寸正常之外,後兩口棺材的長度相比成年人明顯短一截,最後一口目測甚至不到一米二。
  一個大人跟兩個孩子同時出殯?誰家這麼倒霉,林言正想著,隊首一位拄枴杖的白髮老者慢悠悠走出來,不同於其他人的一身素白,他穿的是黑色唐裝,胸前戴白花。老者面露威嚴,與帶林言上前的老人用方言交談,林言發現其餘人對這位黑衣老者很恭敬,便猜測他大概是村長或族長。
  黑衣老者聽完老人的闡述,竟惱火的用枴杖敲著地面開始數落,罵夠了便沖林言轉過臉,表情陰鬱:「你們幾個立刻走,別說記者,今天就是國家主席來也沒用。」
  老人的普通話帶著濃濃的鄉音,不太容易辨識。
《挖墳挖出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