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趁尹舟回頭看阿澈的傷勢,他的匕首像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牽拉脫手,在空中急轉一百八十度的彎,沖尹舟胸口疾馳而去,只差最後一分時刀尖忽然改了方向,哧地一下在胳膊上劃出深深一道長口,鮮血湧出,滴滴答答往下淌。
尹舟捂著胳膊踉蹌兩步,五指指縫一大片黏膩的紅。
「我再說一遍,帶著阿澈走!這裡沒你們什麼事。」林言逼近一步,冷冷的審視蕭郁,「蕭郎,逸涵就站在你面前,你生前不敢愛,死後也不敢殺麼?」
逸涵兩字牽著了那鬼的神經,他全身震了一下,骨節捏的卡吧直響。
林言回頭看一眼尹舟:「他已經不是蕭郁了,厲鬼憤恨百年,怨氣被人利用,靠頭骨陣激發到極致,今天無論我叫林言還是段澤都救不了咱們,這是我跟他的恩怨,你們能跑一個是一個!」
「蕭郎,逸涵癡戀你一生一世,至死未變,現在就算把命給你也心甘情願。」林言偷偷摸出一張黃符夾在指間,暗自在口袋中用小刀割破手指,把血塗在符上,一步步往前靠近。
「只是不知蕭公子睚眥必報,還記不記得即使你為厲鬼,也一直等你護你的林言?」他離蕭郁幾乎只貼面站著,那鬼愣愣的看著他,突然雙手用力摀住太陽穴,無限痛苦一般回憶著:「林言……林言,我的,我的林言……」
「蕭郁,我信你,你曾說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能離你太遠,今天逸涵和林言都站在你面前,要殺要剮隨你!」
話音剛落,趁那鬼失神回憶的一瞬間,林言咬破舌尖,一口鮮血噴在鎮鬼符上,兩指一夾猛地往蕭郁額頭貼去:「你給我醒過來!」
黃符鎮鬼靠的是心法,林言的水平本來只能嚇嚇過路小鬼,此刻憑著段澤的記憶竟修為猛增,只聽哧的一聲,黃紙猛烈燃燒起來,連帶著周圍的黑霧都發出劇烈呻吟,彷彿把地府搬來了人間,一張張怨毒的臉從黑霧中顯現,七孔流出濃血,哭嚎著還我命來,無數枯槁的手朝林言抓去,狠狠撕扯著他的皮肉!
全身各個角落都傳來撕裂般的劇痛,一道又一道傷口湧出鮮血,林言歪歪扭扭站著,與那鬼四目相對,蕭郁也彷彿被激怒了,一雙利爪生生把他提起來按在甬道上,像要碾死一隻螞蚱。
「殺……人……償……命……」熟悉的陰寒,熟悉的窒息,彷彿回到初見時的電梯,蕭郁掐著林言的脖頸,眼中瀰漫著駭人的瘋狂和欣喜,緩緩道:「等了這麼久,終於得償所願……」
無法呼吸,血液全部衝上頭頂,頭皮漲的要爆裂,雙眼暴突,心臟咚咚狂跳,好像要把剩下的力氣盡數揮霍完畢,林言只能發出呃呃的叫聲,無助的踢騰雙腿,慢慢連掙扎也沒了力氣。
「姓蕭的!段澤殺你,一生孤獨,歸根結底還不是因為你辜負他!」尹舟幾乎要把牙根咬碎,明知沒有可能,使出全身力氣衝到蕭郁身後勒住他的脖子把他往後拉,胳膊血流如注,阿澈此時也從昏迷中醒來,拽著蕭郁連掐帶咬。
「我操你是不是狐仙,怎麼只會咬,你的法術呢!」
阿澈抖抖索索雙手結印,連試了幾次都不成功,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嗚嗚哭叫:「放了林言哥哥啊,你明明最疼林言哥哥了……」
林言的視野漸漸模糊,淚水不由自主往下淌,人之瀕死,生前最重要的片段都一一在眼前閃過,兩世記憶格外的多和厚重,意識沉於半夢半醒的混沌之中,依稀在蕭郁的靈堂,一遍遍撫摸那口大棺,用了五年時間給他修墓築陵,每一塊磚頭都親手檢查,細細吻過,林言的額上暴起青筋,唇邊卻擠出一絲笑容,斷斷續續:「哪怕死……逸涵,能得見蕭郎,至今無悔……」
蕭郁怔怔的看著他,混沌的眸中泛上一絲清明和悲傷,猶豫片刻後輕輕鬆開了雙手。
身子軟綿綿的掉在地上,林言猛吸了幾口空氣,揉著脖子咳嗽不止,眼前的厲鬼雙膝跪地,左手抓住右手的手腕,全身戾氣暴漲,抬起一雙昏沉的眸子看著林言,卻不再靠近了。
「老子跟你拼了!」尹舟把阿顏留下的硃砂赤硝銅錢抓了滿滿一捧,三步並作兩步往前竄,林言拉住他,指著蕭郁,「別,你看!」
圍繞蕭郁的戾氣忽然朝內收斂,他使足了全身力氣壓抑著,掙扎道:「逸涵……有人在控制這鬼陣,我撐不住,你們走,別再回來……」
林言大口喘息,難以置信的望著眼前這恢復了一絲神智的鬼,使勁搖頭:「我帶你出去,我一定帶你出去!」
「再耗下去你們一個都活不了。」蕭郁全身劇烈顫抖,喉嚨中發出咯咯怪聲,猛地抬起眼睛,無限怨毒,「段澤畜生,還我命來!」
他搖搖晃晃的站起來,甬道中黑霧像突然受到鼓舞,兇猛地奔騰飛竄,無數七孔流血的人臉在林言和尹舟身側穿行,不斷發出磔磔怪笑,男男女女拖長了聲音重複道:「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這陣是我布的,他媽的這群鬼把咱們當成殺他們的人了!」
「全亂了,你上輩子布的陣他們不找你找誰,段祖宗林祖宗,趁著這蕭祖宗還沒黑化,趕緊撤!」
尹舟把阿澈橫抱在懷裡,顧不得胳膊上的傷,拎著林言往外衝,林言一步一回頭,尹舟急的大叫:「他在拖時間,你不走等他清醒知道是他殺了你,難道也要他像你一樣悔五百年嗎!活命要緊,道士老頭搞不定他!」
「大不了下次咱們再來,讓他先陪著祖宗待一陣子!」
兩人撒丫子往甬道深處奔跑,惡煞般深重的戾氣從身後翻捲而來,兩人都被沖的連滾帶爬,阿澈猶不願離開,捶著尹舟受傷的胳膊哭叫:「我要郁哥哥,我要帶著郁哥哥!」
「操,閉嘴小畜生,再鬧你連做領子都沒機會了!」
甬道依然是個無窮無盡的死循環,但果真如蕭郁所說,離他越遠怨氣越稀薄,兩人什麼也顧不上,拼出老命往前瘋跑,拉風箱似的喘著,不知過了多久,連喉頭都漫上濃烈的血腥味,林言和尹舟往前衝了幾步,停下步子。
「沒,沒跟來。」尹舟回頭望一眼,驚魂未定。
林言大口喘氣,雙手扶著膝蓋:「沒用,你、你有沒有發現,這、這甬道有意識,咱們這次跑了大半個小時都出不去,它好像又變長了!」
尹舟詫異的看著眼前的黑暗,現在連段澤棺室的木門都已經遙不可及,他們被遺棄在一段時空的裂縫裡,兩頭都靠不到岸,再一檢查兩側石磚和燈台,果然全都一模一樣,複製出來似的。
「咱們、咱們現在在哪兒?」
「是幻術!這甬道是人用幻術做的,可長可短,咱們一直被人耍著玩!」林言咬牙道,「可惜這裡沒有材料,要不然十個這東西也困不住我,降術偷偷摸摸咒人好使,實戰太差了。」
「我靠段同志你不是吧,難得升一次級還不能用……」尹舟虛弱的沿著牆壁滑坐在地上休息,狐狸見他胳膊上大片血跡把迷彩服浸了個濕透,小心翼翼的在手心結印,毛茸茸的白色光團覆蓋在傷口上,出血立刻止住了。
「我再不用那玩意了,折壽損陰德。」林言苦笑,灌了口礦泉水:「照這樣下去跑死也出不去,要破幻術,必須要把製造它的本人引出來,但現在那老道大概正看笑話呢,貓抓耗子,他是要先玩個夠本兒再把咱們挨個弄死。」
尹舟睜大了眼睛:「那老頭到底跟你們倆有什麼深仇大恨?」
林言歎了口氣:「不知道,我實在不記得有這麼一號人,本來還以為他跟我和蕭郁有關係,但是想來想去,沒他的戲份吶。」
尹舟苦惱的扯著額前的頭髮:「求財,求權,求名,報仇總得沾一樣,要不然他折騰什麼?」
「求財?求財何必殺人,求權我們沒權,求名就更不可能,報仇……」
死裡逃生的兩人強自鎮定精神,集中注意力回想跟廟主僅有的兩次照面,卻無論如何找不出他冒著這麼大風險,策劃良久要治他們於死地的動機,直到一身熱汗消退下去,林言忽然眸光一閃:「我想起一件事,阿舟,那個小女孩送來的娃娃還在麼?」
尹舟愣了愣,說好像在,在背包裡翻找一陣,扯出個破破爛爛的布娃娃遞給林言,林言拿在手中反覆檢查,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嚴肅,到最後竟露出些許哀傷,長長的歎了口氣:「冤有頭債有主,我真是忽視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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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舟愣了愣,說好像在,在背包裡翻找一陣,扯出個破破爛爛的布娃娃遞給林言,林言拿在手中反覆檢查,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嚴肅,到最後竟露出些許哀傷,長長的歎了口氣:「冤有頭債有主,我真是忽視了他。」
「你看這娃娃。」林言說,「咱們當時只顧著看它的布料和樣子,沒注意到最重要的一點,那小女孩確實想告訴咱們什麼,但她的魂魄被控制住,說不出來,這個娃娃就是她的意思,她把誰殺她,誰想殺咱們都說了,可惜我們一直沒注意!」
「阿舟,你記得她第一次害咱們是什麼時候嗎?」
尹舟想了想:「好像是咱們去找二仙姑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