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話音未落,馬如龍忽然從床上坐了起來,接著,不知從哪兒取出一面小鏡子,對著自己「媚態十足」地開始梳理頭髮。看得我渾身直起雞皮疙瘩,他卻渾然不覺。
我實在忍受不了他這種詭異的行為,問道:「馬大哥,你這是幹嗎呢?」
他扭頭望向我,黑眼珠子足足大了一圈,整個眼眶裡幾乎看不見眼白,他微微一笑道:「馬大哥?這個名字我聽得耳生。」
紅光一現,一隻血紅的蝴蝶赫然出現在他的肩膀上,那對充溢著詭異骷髏圖案的翅膀微微張開。
我倒抽一口冷氣道:「是你?」這才明白過來,真正被鬼附身的居然是馬如龍。
「沒錯,是我。」「他」語調平靜地回答我。接著,又不知道從哪兒變出來一瓶指甲油,開始在指甲上塗抹著。看著「他」鮮紅的指甲,我暗中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們已經幫助你報復了那個男人,為什麼還要糾纏我們?」
「他」驀然發出一陣尖利的笑聲,說道:「你我之間有道理可言嗎?」
「那麼,究竟要如何做,你才能放過我們?」
「放過你們?我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我已經死得如此淒慘,難道還有心思去憐憫你們嗎?」雖然那雙眼睛是馬如龍的,但眼神中閃爍著冰一般的寒光。
如果說之前對「厲鬼」的理解僅僅是停留在外形恐怖、行為陰毒的表象,那麼今天我終於知道了「厲鬼的內核」。這些死而不消的亡靈帶著強大的怨氣,不僅僅是因為死時未了的心願,還有他們活著時便已泯滅的人性。就像秋雁,如果她沒死也肯定不是善良的人。她漠視生命、漠視人性,可惜她苟合的對象恰恰也是和她相同類型的人,所以一物降一物,她死在了他的手裡。如今,秋雁雖然大仇得報,但已經激起了她內心殺戮的慾望,她要報復的對象不僅僅是那個男人,而是所有她能接觸到的生命。我居然招了一個如此可怕的亡靈來到陽世,看來我的好運氣已經用盡了。
「馬如龍」塗完了十個指甲,一邊自我欣賞一邊等著它們晾乾。隨後,媚態十足地起身坐到我身邊,說道:「說吧,你想怎麼死?看在你幫了我一次的分上,可以讓你自己選擇死亡的方式。」
事情到了這份上,我突然不害怕了,因為我忽然想通了整件事:馬如龍其實早已知道自己被陰毒無比的秋雁附身,桃枝只是他假作不知的道具,他讓我一路都不要說話,並非別的原因,就是擔心我言多必失讓秋雁掌握他的反擊計劃。這一路,馬如龍通過各種方式,將他的想法在秋雁的眼皮子底下悄無聲息地透露給我,比如說,在動車上翻來覆去地說自己頭疼腦熱,又大談《畫皮》這部電影的劇情,就是因為這點。
馬如龍的計劃是在如昔古鎮經過佛具店舖時特意繞道而過時展開的。當時,他把手上戴著的那串佛珠裹在了桃枝上,這說明桃枝根本沒有附上惡靈,而頭疼腦熱的症狀和《畫皮》的劇情都說明一點:他才是真正被秋雁附身的物體。
而在富商自殘現場他說的《金裝鬼打鬼》這個電影名,又沒有透露劇情,一定是之前行為的延續,他想暗示我什麼。將他的行為聯繫起來看作一個整體,那麼,馬如龍的用意就很清晰了,他在暗示我:能對付秋雁的,只有那個身遭慘死的富商。
這兩個人都是心狠手辣之輩,都不會甘心就這樣死於對方之手,因此,他們的威脅只能是來自於對方。而我現在要做的,就是導演一場現實版的《金裝鬼打鬼》。對兩個醜陋的靈魂而言,最適合他們的歸宿就是地獄,我必須把他倆一起送回去。
想到這兒,我一把搶過放在書檯上的桃枝,縱身從賓館的窗口跳了下去。馬如龍將一切退路都安排得妥妥當當,甚至連賓館的樓層都選在了二樓,這是他早就安排好的退路。
落在水泥地上,我顧不得雙腳震得生疼,向前狂奔而去。慌亂中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馬如龍」不動聲色地站在窗口,臉上掛著陰沉詭異的笑容,那只幽冥紅蝶則振翅飛入漆黑的夜空朝我而來。黑夜中,它的身體更是猩紅欲滴,就像飄浮在半空中的鮮血。
我知道,要想讓自己的人生還能繼續,這是唯一的機會,無論如何我必須要把握住,挽救自己、挽救馬如龍,想到這兒,我用盡全身的力氣越跑越快。
距離「彩色東方」越來越近,廣場噴泉已經清晰地出現在我的眼前。噴泉處拉起的警戒線清楚地說明此地剛剛發生了兇殺案件。在那片不大的人工水塘裡,一個身著西裝、渾身鮮血的「人」,正在將一顆眼珠往眼眶裡揉,然而無論他如何「努力」,破損的眼眶都無法盛住那顆眼球,只要一鬆手,眼球就會掉落。
要是在十分鐘以前,我就是死也不願意招惹「他」,現在也沒其他法子可想,我徑直衝了過去。
「勞駕,您能幫我打電話給醫院嗎?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傷成了這樣。」他顯然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成鬼了。
這種有錢人,還有大把錢沒花完就身遭橫死,必定不甘心,所以潛意識裡,他們根本意識不到自己的死亡,總覺得自己還活著。
我毫不猶豫地道:「別犯糊塗了,你已經死了。」
「什麼?」男人一愣,拿著眼珠子的手懸在半空不動彈了。
「你已經死了,死在秋雁的手上。」
或許是聽到秋雁這個名字,他本來還有些疑惑的表情頓時明白過來。猛然間發出一聲憤怒的號叫聲,接著就伸手朝我面部抓來,我嚇得屁滾尿流,掉頭就跑,下意識地大聲喊道:「這事兒我也是受害者呀!」
卻見他鮮血淋漓的手在我耳邊掠過,再縮回來時,手上攥著一隻不停抖動翅膀的幽冥紅蝶—原來他的目標不是我。
這人驀然發出一陣淒厲的笑聲,恨恨地道:「不錯,是你,果然是你回來找我了,這麼多年不見,你還沒投胎成人?」
這時,「馬如龍」的身影出現在黑暗的夜幕中。「他」雙眼烏黑髮青,臉上掛著詭異恐怖的笑容,不急不慢地朝我們走來,聲音淒厲地尖叫道:「投胎成人?我從來沒想過!自從被你殺死那天起,我就決定要報復!但那時的你事業還沒達到巔峰,而我就是要在你最風光時殺死你,讓那些榮華富貴都與你再無關係!你一手創造出的巨額財富,會讓你身邊最親近的人打得頭破血流……如此,我的報復計劃豈非更加圓滿?」說到這兒,「馬如龍」驀然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
「你……你這個狠毒的惡婦!」
我真的很佩服這個男人,居然有臉指責對方狠毒。
「馬如龍」驀然收了笑,露出難以捉摸的眼神,問道:「你還記得送我戒指的那晚,我對你說的話嗎?」
「你說了什麼?」他咬著牙問道。
「我知道你肯定聽過就忘,不過我可以為了你再複述一遍。那天晚上我對你說的話是『我秋雁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說,我是不是兌現了自己的諾言?」說罷,再度爆發出瘆人的笑聲。
此時,那個男人似乎再也無法忍受了,忽然大步朝「馬如龍」走去。
就在這時,「馬如龍」突然扭頭對我冷冷地說道:「千萬記住,如果有女人願意對你許下這樣的諾言,你一定要善待她,否則遲早有一天,她會成為怨鬼整日跟在你左右!」說罷,「他」就向疾馳而至的「男人」緩緩張開雙手。
我清楚地看到秋雁的魂魄飛出馬如龍的身體,和害死她的男人的魂魄重疊在了一起,越飛越高,一起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此時,馬如龍已砰然倒地。
我千辛萬苦將他運回K市,去蓮心寺請義真法師為他做了一場法事,馬如龍的精神才算徹底恢復。
「你和秋雁在一起時,她對你說了什麼?」馬如龍的好奇心很強烈。
我想了想對他道:「如果有女孩對你說『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一定要好好對她,因為,她變鬼都會跟著你。」
第十章 避邪狼牙
過了一會兒,只見不遠處的樹林裡茂密的枝杈不停地搖擺,看來那黑毛老僵已經跟過來了。我頓時覺得渾身冰涼,簡直就要被凍起來一般。
一 鬼手狼牙
這段回憶對我而言實在太過於沉重,幸好,千辛萬苦得到的那對碗最終還是賣出了一個不錯的價格,也算是安慰了一下我們受傷的心靈。
接下來這件事情同樣有一個恐怖的開始,結局卻令我特別糾結。
這次生意準確地說並不光是一場商品的交易,因為搜到一些不錯的東西,所以馬家兄弟和我這個「鐵三角」在這行裡多少有了些名聲。在立秋的上午,我們接到了一個老人的電話,他自報名號叫司馬南,說是請我們喝茶聊天。
掛了電話,我問道:「這頓茶……咱們該不該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