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直到此時,我才意識到,我的遭遇有多麼地不堪設想。我在馬爾代夫只待了7個多小時,就又被送到了別處,如果是這樣無休止地移動下去,我簡直不敢想像。
森林裡寒氣逼人,我瑟縮著一絲不掛的身體,毫無目的地往山下跑去。幾小時後,我來到一處相對開闊的地方,朝遠處望去,只見雄偉的雪山連綿起伏,山腳下一片片原始森林,毫無人跡可尋。
我斜靠在一棵大樹上,頓覺渾身無力,哀痛欲絕。不消片刻,就覺得寒氣攻心,四肢麻木,身上還生出許多凍瘡,但那時的我早已神志不清。不知過了多久,我感覺自己再次進入到那種恍恍惚惚中。
無盡的混沌,我也弄不清楚自己是有意識還是無意識,那種感覺極為不爽,像緊緊卡在透水的墳墓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再一次醒來,我發現自己的身體狀態依然良好,先前寒冷造成的凍傷根本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不覺得餓,不覺得渴,也不覺得困。
我終於明白,即使我死了,下一次也會完好如初的醒來。那一瞬間,無盡的悲涼絕望,讓我後悔不迭!
早知如此,當初還真不如像魯博士那樣,痛痛快快地老死算了。
等等,我忽然覺得那個魯博士有點問題,聯想當初發生的一切,這時的我才漸漸回過味來,原來——我們都被魯博士那個小人給算計了!
想當初,何博士他們用炸彈使隕石異化,而異化後,隕石發射出來的輻射會加速人的老化。如今我們用低溫使隕石異化,那麼相反,異化過後,隕石發射出來的輻射,則有可能會減緩人的老化,甚至可以長生不老,返老還童。
這個魯博士真是精明得很,他一早想到了這一層,所以先溜之大吉,利用我們將隕石用液態氮異化。然後,他再次回到隕石那裡,那時候的隕石或許得到寒冷的催化,已經散發出使人長壽的射線來,那樣不但能治好他的快速老化,還能達到長生不老的目的。
哎呀!我一巴掌扇在了自己臉上,真是該死!當時的我完全被嚇昏了頭,其實,那時候的我已經快要想到這一層,可惜沒有堅持下去,不但與長生不老擦肩而過,還落得如此悲催下場!
我在心裡發誓,如果某一次,我出現在台灣,我一定要想法找到這個可惡的魯博士,叫他血債血償,死不足惜!
然而現實卻是如此殘酷,又經過了幾次大範圍的傳送後,我很快就意識到,我的那些想法根本不切實際。
這幾次傳送中,我去過非洲的市集,去過炙熱的沙漠,還在一個發達城市的中心天橋上裸奔。
漸漸地,我發現我的問題比想像中的還要糟糕:一個是,我每次被傳送的時間在以驚人的速度在拉長。最早的一次我在混沌中待了17個小時,第二次就延長到了20幾個小時,輾轉幾次後,便開始用幾天幾月來計算,照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用幾年來計時了。
我不禁想,如果就這樣漫無目的的幾十年甚至幾百年幾千年下去,那我豈不比那些孤魂野鬼還要淒慘?即使我見證了人類滅亡世界末日又如何?這樣的長生不老,又有什麼意義?
更可怕的是,我在現實中待的時間則越來越短,就像何博士他們一樣,基本上每次出現都要比上次少幾分鐘。
這使我更加絕望,開始是7個多小時,每次少幾分鐘,將來只剩下出現幾秒鐘或者成負數的時候,會發生什麼情況呢?是不是這個噩夢會終止,還是我會直接灰飛煙滅?
知道這些無奈的現實後,我再也沒心情去找魯博士報仇,一心只期盼著能回到家,能再看一眼親人,大哥一家也好,美華也好,哪怕能再看見那木訥的小李我也會覺得很高興。
人在絕境絕望中,才能真真切切地體會到往日平淡生活的珍貴。但這一切對我來說——已經太晚了!
我記不清自己是第幾次醒來,只記得離最初的一次傳送已經過去了1年多。這回一睜眼是個低矮的山頭,陽光明媚,氣候宜人,花香撲面。
陣陣兒童嬉戲的聲音傳入耳際。
循聲望去,只見山下停著兩輛汽車,有兩家人正圍坐在草坪上野炊。大人們在準備午餐,孩子們則圍著大人戲耍玩鬧,好不幸福。
我走下山,來到他們跟前駐足觀察,眼中滿是羨慕。
忽然,我興奮地發現,那兩輛車的車牌都是「川」字打頭的,我在四川?在中國?我不禁感到激動,儘管此地離我的家還有幾千公里,但這是我離開後第一次回到中國!
我不由自主地朝他們走去,直到他們跟前,他們才發現了我。
率先尖叫的是女士,因為我的身體毫無遮掩。
男人們警覺地將孩子們擋在身後,充滿敵意地盯著我,其中一個手裡還拿著水果刀。
我攤開雙手示意我沒有惡意,然後大聲地哀求他們,能不能借手機用一用。
其中一個男人很善良,他聞言便小心翼翼地掏出了手機,但拿著水果刀的男人則很強勢,他攔在了我和手機中間。
當時的我眼裡只有那個手機,我瘋也似地衝了過去,用力推開拿水果刀的男人,然後一把搶過了另一個男人手裡的手機。
我也就勢摔倒在地,水果刀男人立即將我踩到腳下,狠狠地踢我,但我渾然不覺,抄起手機就按下了那個熟悉的號碼。
1年多了,你究竟怎麼樣了啊?你可知道我對你的牽掛?
嘟嘟聲響了幾下,很快電話那邊就響起了那熟悉的「喂」的一聲,剎那間,我的心也跟著那甜美的聲音揪緊。
僅此一聲,我已大感快慰。彷彿我那顆久歷創痛,疲憊至極的心,已全被這一聲呼喚撫平。
我對著電話,張了好幾下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兩個男人依舊對我拳打腳踢,嚇得孩子們哇哇亂叫,我則死死抓住電話,生怕讓他們搶走。
「喂,你是哪位?出了什麼事?」
電話裡,美華的聲音變得急切。
我張大了嘴,依然是沒有開口。我真的不知該說些什麼,我也不知道我開口後又能怎麼樣?
「喂,你說話啊?」美華著急地都變了聲音,她忽然停下來,試探性地喊了一句,「是你嗎?」
我被美華的這句話驚得心潮澎湃,原來美華一直在惦記著我!
我越不出聲,美華就越急切,她幾乎是帶著哭腔地喊著:是你嗎,真的是你嗎?你說話啊,說話啊……
我則黯然地掛掉了電話。那一刻,我的眼淚奪眶而出!
多少年來,我還從未嘗過眼淚的滋味。這一刻,我終於嘗到了,沒想到,眼淚的滋味是如此辛酸,如此心疼!
美華啊,我想你,我後悔沒有珍惜你!能再聽到你的聲音,已經足夠了!親愛的,忘了我吧,我什麼也給不了你了!
25、望家
往後的日子裡,我愈加渾渾噩噩,每次出現都不怎麼動彈,哪怕是出現在高速公路的中央,也不例外。
死亡對我來說非但不會可怕,反而會覺得興奮,彷彿只有肉體上的痛苦,才能刺激我的神經,使我感到快慰,就像何博士那些人一樣,死亡居然還會上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