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蒲偉他算不上什麼入殮師,那時候頂多就是一個給死屍描臉的。因為這一行從來就沒有女子做過,大男人哪會畫什麼妝,手法也相對簡單,整理髮型,臉上拍粉,總之就是掩蓋住那一臉的死氣,多弄點粉把臉畫的白一些都沒事。
但最關鍵的步驟還並不是掩蓋住那滿臉的死氣,而是要讓死屍擺出一個笑容,就是嘴角上揚眼角下翹,離遠了能看出是個微笑的神情。在親友弔念的時候,瞻仰遺容感覺死者很安詳,這樣守靈的時候也不容易鬧事。
蒲偉在這方面是個半成手,沒有師傅帶著,全靠自己摸索。給逝者上妝的手藝可遠比扎紙還要高,逝者通常面部僵硬,耳鼻出血。一般在給逝者上妝前,得就先用布頭將逝者耳鼻堵住,然後揉搓面部,把凝固的血液揉開,在用手指勾住兩邊嘴角提上去,保持一會就定型了,逝者到下葬入土也會一直保持這個表情。
可蒲偉不懂,他哪明白這裡的門道,更沒聽說過還得揉死人的臉,他就是硬拽嘴角,可臉都硬了根本就動不了,沒辦法,用針線穿透人臉,然後像縫衣服一樣把臉皮給疊成兩層向上提,固定住之後看起來也差不多,只是還露著牙有些彆扭。那看起來不像正常人的笑,是被他硬拽上去的,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瞅著還挺嚇人。
老吳以前聽說過蒲偉這個人,只是知道他是專門干白事的,也有不少跟著他混口吃的,找他說說估摸能給幾個活幹。趕墳隊的哥幾個晚上喝了羊湯,一直睡到大中午才醒過來。
胡大膀還在睡覺,感覺身邊人來人往的,跟菜市場似得,吵的煩人,也不睜眼嚷嚷道:「幹什麼呢?還、還他娘讓不讓人睡覺了?」說完話翻個身就要繼續睡。
忽然肚皮發涼,然後覺得有人拍他的大肚皮說:「哎呦,你瞧這塊肉怎麼樣?雖然肥了點不過絕對好吃,還能拿回去煉油!」
胡大膀聽的個迷糊,怎麼回事?還真在菜市場了?怎麼自己還上案板上要被切肉了?突然一驚就醒過來,扭頭看到炕上空無一人,屋裡還靜悄悄的。
「媽的,我想肉想瘋了,差點就要切自己了,什麼破事!」胡大膀坐起身趕緊套上衣服就出門。當他走到院裡的時候才看到哥幾個一個不少都在那牆邊坐著說話,地上全都是煙頭。
老吳還在自己腿上捲著煙,頭也不抬就說:「咱們一會就去縣裡找那執事人,好好跟人說說,如果能幹好歹也是能賺出一頓飯錢,弄不好那煙葉燒酒錢也出來了,然後就按你們說的去泡個澡堂子什麼的都行。」
哥幾個晚上都喝了不少羊湯,到現在竟不怎麼餓,不過還真是有點饞酒,嘴裡缺了那麼點味,要是現在能有,喝上一口順一順絕對比什麼抽大煙爽的多。
提起喝酒老五立刻就想起來一件事,笑著對老四說:「這個,四哥啊!你是不是忘了上次打賭的事啊?哎,對!就是比誰挖墳快的那次,我記得是你輸了吧?」
「你這孫子怎麼還記得這事!你不說倒好,想起那墳洞就覺得晦氣,要不是那些洞,咱們前些日子能遭這麼多罪麼?想喝酒找老吳去!」老四抽著湮沒好氣的嘟囔。
老六也不怕事大,跟著還來勁的說:「哎哎!四爺怎麼事?是想玩賴啊?咱們當初怎麼定的,願賭服輸,哥幾個都饞了,趕緊去買酒吧!」
老吳忙活自己手裡的東西,他把上次買的煙葉全都揉碎捲成煙,用布袋子兜住日後抽起來方便。哥幾個在那胡侃他也沒上心,但當他們說道墳洞的時候,老吳後背發僵,手裡剛捲好的煙掉地了都不知道,兩眼發直似乎想到什麼事。
胡大膀睡的腦袋有些沉,撓著身上的癢肉,奔著老吳的位置就走過去。瞇著眼睛一瞧竟見老吳在發呆,就湊到他身邊蹲下來,正好發現地上有支煙卷,就順手撿起來吹了吹灰,然後叼在嘴上想跟老吳湊個火。
結果老吳跟木頭似得,胡大膀那麼大的塊頭蹲在他前面,都擋住一片光,他也完全沒有注意到,只是偶爾顫著腦袋,似乎陷入沉思。
胡大膀看的樂,就呲著牙對身邊的哥幾個說:「哎都別吵吵,你們看老吳幹嘛呢!是不是想媳婦了?」說完話還一個人呲牙咧嘴的笑。
小七也是才注意到老吳的不對勁,見老吳的狀態竟跟昨晚說胡話前的反應差不多,他就有些害怕,輕聲的招呼老吳說:「大哥?怎麼了?是不是想起什麼了?」但老吳依舊那副模樣,小七說話也沒聽到。
胡大膀趕緊擼起袖子,笑著說:「可算逮到機會了!都、都別跟我搶,看我這一嘴巴子給他抽回來!」話音未落手就抬起來,帶著風對著老吳的臉扇過去了。
就在這時候老吳猛的驚醒過來,隨著驚呼道:「我懂了,劉帽子他...」話剛說一半,就被胡大膀「啪」的一巴掌給抽翻過去,倒的時候腦袋正好撞在旁邊老四的肋巴骨上,這把老四給疼的差點就把嘴邊的煙頭給嚥下去了,滿地打滾。
一巴掌打倒兩個人,這在街面上絕對得有叫好的,可這是在趕墳隊宿舍裡,胡大膀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其他人一擁而上給放倒了,接著就是一通踹,打的他捂著腦袋叫喚:「哎幹什麼!我幫忙這是!別打了我這刺撓,得撓撓。」
他皮厚一般人根本就打不動他,還叫號身上癢說他們沒勁,老四捂著自己肋巴骨坐起身,喊著:「好了,別跟他鬧了,快看看老吳怎麼樣!他怎麼沒聲了?」
老吳頭還拱在地上人也沒動靜,小七從身後把他給撈起來,扶正坐直細瞅,竟見老吳臉上腫起一大片,還哭喪著臉。
小七就皺著眉頭說:「二哥,你這是幹啥哩,你看你把大哥打的,都哭了!」
可老吳卻皺著臉說:「我哪是被他打哭的,我剛想起來劉帽子的事,就又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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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紙人怪談 第一百零四章 劉帽子
去往縣城的路上,胡大膀跟在老吳的身邊,又扇風又點煙的,跟狗腿子似得一通瞎忙活。
「老吳啊,你那、你那臉還疼不?要是不疼了,咱們正好路過去吃麵片湯唄?我有點餓了。」胡大膀把衣服脫下來搭在肩膀說道。
老吳斜著瞅他一眼,抽著湮沒好氣的說:「你還問我疼不疼?你瞧我這臉,最近都快讓你們挨個打的腫成西瓜了,你居然還問我疼不疼,趕緊給你臉伸過來,我給也幫回回神,說不好一下就給你打的聰明了!這你還賺了!」說罷抬手就要打他。
胡大膀趕緊躲在一邊求饒道:「好了好了!我錯了!真錯了!我其實跟你鬧著玩呢!你也知道我這手上力道掌握不好,您都是趕墳隊的隊長,至於跟我一般見識嗎?」他這次倒是會說了。
老吳真是沒心情跟他鬧,皺著一張臉,心裡煩躁的狠。也不知道為什麼,每次想到關於劉帽子的事,總是能被人突然打斷,導致自己忘了想說什麼。
路上哥幾個沒怎麼說話,最活躍的還是那個胡大膀,他也不知打哪來的精神頭,只要吃飽了飯,別提有多煩人了,有時候真想狠狠的揍他一頓,可是他皮糙肉厚的也打不動,不愧是屬豬的,命相就是豬。
他們走的是大路,沒走多長時間,就看到前面路邊那些擺攤賣茶水混沌面片湯的了,離得老遠就能瞅見劉帽子。老吳一看見劉帽子就全身不舒服,總感覺那人很精明,以前每次去吃飯都套自己的話,也不知道以前都跟他說了什麼事,反正肯定他不是個好東西。但因為上次吃飯沒給錢,哥幾個就順道中午在那吃麵片湯,然後把欠的錢都一塊給了。
劉帽子比他們上一次來吃飯的時候熱情的多,又是收拾桌子又擺凳子,好一頓的招待。
胡大膀惺惺的坐下,聳著肩膀說:「這劉帽子真有點意思,上一次咱們來的時候,愛答不理的,做的那面片湯簡直就不能吃,這也沒過幾天啊?怎麼態度變的跟他娘的老天爺似得,說翻臉就下雨,是不是怕咱們這次吃飯還不給錢啊?」
老六趕緊拍著他說:「哎呦二哥!你這嘴上得有個把門的,老天爺你好亂說嗎?還他娘的,你知道老天爺他娘是誰嗎?你就亂說,萬一被上頭的人聽到了,還指不定怎麼懲罰你呢!」
胡大膀滿不在乎的說:「我怕他?真有意思,我是誰?胡爺啊!」結果這句話剛說完,那天空就是轟隆一聲響,似悶雷般響徹雲霄,震的頭上小棚子一通亂搖。
哥幾個包括劉帽子都傻眼了,老吳嘬著牙花子對胡大膀說:「嗯?聽沒聽到?真要翻臉了!」胡大膀縮著脖子朝天空亂瞅,也不敢說什麼,只能老實的等面片湯上來。
等哥幾個都捧著碗吃上之後,劉帽子手裡搓著毛巾,笑著走過來對老吳說:「咋今天有空過來吃了?」
老吳喝了一口面片湯,辣的直吸氣,聽劉帽子主動跟他說話,抹了一把嘴也是笑著說:「我們就是挖墳頭的,跟那扛大包的腳夫性質差不多,也忙不到哪去,以前不經常過來吃嗎?你怎麼想著今天問這個啊?」
劉帽子訕訕地笑著,眼神亂飄似乎在找話頭,老吳則就一直盯著他。
「老吳,對了,昨晚你們抓到賊了嗎?錢是不是拿回來了?」劉帽子有些恍惚的說著。
老吳回話道:「抓著了,錢...算是拿回來了吧,肯定是不會少你的。」說著話就從兜裡掏出幾票數了數遞放到桌上,然後又悶頭吃飯。
劉帽子喘著氣,腦門上都冒出汗,看著外面空曠的道路,湊到老吳身邊低聲問:「那個,你別多想,我就是好奇想打聽打聽,就是熊耳嶺山火那天,你們被那些當兵的帶哪去了?他們都在墳坡子找到什麼東西了?是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啊?」說完的就像朋友間隨口的問問,可臉上緊張的表情出賣了他。
老吳吃飯的動作突然一頓,他斜著眼瞄了劉帽子一下,然後又撈面片吃,含糊不清的說:「墳坡子只有墳頭啊還能有什麼?我們救火的時候受傷了,讓人給送到醫院去。」
似乎沒得到想要聽的東西,劉帽子有些洩氣,轉身就想去看著鍋,突然老吳在他身後說了一句話讓他身子一顫。
老吳抬頭說:「哎劉帽子啊,問你個人,你知道張茂嗎?」
《趕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