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猴子也苦笑著,說希望不是吧,不然這大白鷹要是餓了,我們幾個怕是還不夠給它塞牙縫的呢!
又走了大半天,我們遠遠看到茫茫草原上點綴著一朵朵白色的蘑菇。走近一看,那蘑菇原來是駐紮在草原上的帳篷。多吉很熱情,一定要邀請我們去他家住一天。他吆喝著牛車,還沒走近,就看見一條如獅子般的獒犬嘩啦一聲扯著鐵鏈站過來,按住腳,朝我們嗷嗷叫起來。那叫聲如滾雷一般,震得我的耳朵嗡嗡作響。
我嚇了一跳,早聽說藏獒是高原上最可怕的野獸,沒想到這麼兇猛。我看著它獅子一般龐大的頭顱和齜出嘴唇外的尖牙,嚇得不敢靠近。
多吉朝它丟過一根馬棒,喝住它,它悻悻地走到遠處趴了下來。
藏地的帳篷由犛牛毛編織而成,結實且大,差不多有內地一間房子大小,裡面各種生活用具一應俱全。帳篷中央堆著幾塊石頭,上面吊著一個鐵桶,下面燒著牛、羊糞。鐵桶裡的水燒開了,咕嘟咕嘟地響。帳篷門口一左一右擺著兩個銅皮水缸,帳篷上掛著一些風乾的牛羊肉,還有一串串的干奶渣,甚至還有一個軍用水壺。
第三卷 活人禁地 第一章·活人
我一愣,多吉家裡怎麼會有一個軍用水壺?
想了想,我就釋然了。當年紅軍爬雪山過草地,有一萬多人永遠留在了這片草地上。牧民在草地裡撿到個把水壺,或者接受幾個戰士的水壺作為禮物,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多吉招呼我們坐在火爐的右上方,這地方是平時供奉佛爺的,是一個帳篷中最尊貴的地方。他手忙腳亂地給我們燒水,卻怎麼也燒不開。他尷尬地笑笑,自己出去弄了。
我跟猴子說:「這裡連個懂漢語的人都沒有,我們怎麼辦?」
猴子望著帳篷外的流雲,淡淡地說:「沒關係,反正到了那裡就什麼都有了。」
我怒了:「你他娘的,那裡是什麼鬼地方還不知道呢!再說了,就算那裡啥都有,也得有命到那裡不是!」
過了一會兒,藏獒又一次叫了起來。這次的叫聲有些奇怪,像是非常害怕,喉嚨裡像滾雷一樣,發出威脅的聲音。
藏獒算是高原上最凶悍的野獸了,別說是草狼、雪豹,就算是遇到恐怖級別的藏馬熊,也有一搏的實力。它到底遇到了什麼,會這麼害怕?
我和猴子剛想出去看看,這時候門簾一挑,一個女人進來了,說道:「哦啊,來客人啦!」
進來的似乎是女主人。我不明白藏獒為何這樣怕女主人,趕緊站起來。女主人梳著典型的藏式盤頭,頭上卻戴著一個典型的漢人的綠玉髮簪,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語。她很熱情,給我們燒了酥油茶,說這裡海拔高,我們剛來,怕有高原反應,喝些熱乎乎的酥油茶就好了。
我捧著熱乎乎的酥油茶碗,說:「真是太好了,我們正愁找不到人問路呢,正好遇上您這位懂漢語的。」
女人咯咯笑著,說她小時候是在漢人居住區長大的,所以懂一些漢語。她隨手指著屋裡的東西,教給我幾句藏語,說水缸叫「球桑」,藏獒叫「其」,西藏的六字真言是「唵(ɑn)、嘛(mɑ)、呢(ni)、叭(bɑ)、咪(mei)、吽(honɡ)」——這個在漢人居住區也有好多人念頌。
她銳聲喊著多吉,讓多吉趕緊殺一隻羊,好招待客人。她又問我們要去哪兒,說這方圓幾百里她都熟悉,保證錯不了。要是再往外,那就是沼澤地了。幾百里地,草堆都浮在泥水上,從外面根本看不出來。人一腳陷下去,轉眼間就沒了頭頂,拉都拉不住。
我見她那麼熱情,趕緊掏出背蔸裡的食物送給她;又催著猴子,讓他說那地方在哪兒,要是在沼澤地裡可玩完了。
猴子明顯有些迴避這個問題,後來被我催急了,不情願地說:「我記得那裡全是大雪山,中間凹下去一塊,在那裡盤著一堆大鐵鏈子。」
女人一下子愣住了,彷彿聽到了什麼可怕至極的話,驚道:「大雪山峽谷?你們要去大雪山峽谷?!」
我聽她聲音有異,知道這地方一定有古怪,忙問她:「若爾蓋草原到底是什麼地方?那裡不能去嗎?」
女人警惕地問我:「你姓什麼?」
我說:「白,白石頭,您叫我石頭就行……」
女人的臉色一下子變了,她冷笑著:「你到底還是找回來了!」
那女人回頭喊了句藏語,應該是招呼多吉。她轉過頭朝我冷笑,彷彿看透了我的什麼陰謀。
女人突然間就變了臉色,氣氛一下子僵在了那裡。
這時候多吉走了進來,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手中拎著殺羊的刀子,朝我們呵呵笑著。女人朝著他說了一句藏語,多吉明顯緊張了,一下子怔在那裡,刀子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第三卷 活人禁地 第一章·活人
他迅速撿起刀子,緊緊握在手裡。
我也緊張地站了起來。三個人突兀地站在原地,誰都沒有說話。
這時猴子喊我坐下,讓我什麼也別說,先坐在那兒別動,然後緩緩放下了一直端在手中的銅碗。
坐下後,我才明白猴子的意思。
這時候我們已經和他們兩人形成了對峙,要是被他們誤會,不用那個男人動手,他只要招呼外面的藏獒進來,我和猴子兩人的小命可就算交待在這裡了。
猴子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裡,平靜地說:「你們不用緊張,我們也是第一次來到這裡。我媽媽是老紅軍,長征過草地時在這裡永遠離開了。所以我們想趁這個機會看看。如果說大雪山峽谷是這裡的禁區,我們犯了忌諱,那我們現在就回去,以後再也不會來了。」
我當時緊張得大氣也不敢喘,在那兒看著他們,想著猴子這小子也真敢編呀,就這麼一會兒他母親就成了紅軍!
那兩個人也沒說話,眼神複雜地用藏語小聲交流著什麼,眼睛不時瞟過我們。我緊張得要命,又不敢問,看看猴子,他倒是一臉平靜地看著他們。
過了一會兒,那女人用漢語問猴子:「你媽當時在哪一支部隊?跟的是誰?」
猴子想都沒想就說:「我爸說過,我媽當年跟的是徐向前徐老總,在紅三十軍。」
那女人想了想,點了點頭,又跟多吉小聲嘀咕了幾句,最後給我們道了歉,深深鞠了一躬,說原來是紅軍後人,實在失敬得很。因為我們問的地方實在敏感,我又姓白,讓她想起了以前的一些恩怨,所以剛才失禮了,讓我們多多包涵。
多吉也在那兒傻笑,用干牛糞使勁兒擦拭著銅碗,給我們倒滿了滾燙的酥油茶,敬給我們,不斷讓我們喝。
氣氛緩和了,我也鬆了一口氣。不過我有些遲疑,猴子不是說在水底下看到了異象嗎,怎麼又冒出來一個紅軍媽媽?回想一下,猴子家好像就他和他父親兩個,確實沒有過什麼女人。我以前問過他,他支支吾吾地說,他媽媽是紅軍,跟著部隊去南方了,難道說的就是這件事情嗎?
我忍不住想問猴子,他卻偷偷捏了一下我的手,我趕緊把肚子裡的話嚥了下去。
那女人親切地拉著猴子的手,問他:「你媽叫什麼名字?」
猴子說:「她姓粟,叫粟沐。」
那女人吃驚了,問道:「你爸是不是複姓歐治?」
猴子也激動起來,問:「您認識我媽媽?」
那女人有些感慨,也有些激動,在那兒捋了捋頭髮,說:「其實我當年也是徐老總的兵,叫宋奇雯。當年我還管你媽媽叫姐,你們……你們可以叫我宋姨。」
猴子有些不能相信,一下子站了起來,訥訥地說:「宋姨……您……認識我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