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雖然沒有直接的關係,但是很容易就能夠感覺到,當人在一個絕境或是把自己逼到一個絕境的時候,往往極端的方式才能為你打開另一扇逃生的窗戶,而因為這扇窗戶,你除了能夠活下來,你還能活在別人關切的眼光裡。
而對於瘋子這個詞來說,大部分人認為那是一種貶義詞,就好比我常常用這個詞說胡宗仁一樣,他的瘋狂是相對於我而言的,而我這種和胡宗仁相比之下稍顯正常的人,也許在別的普通老百姓眼裡,我也照樣是個瘋子。所以對於瘋子的界定出發點始終是個人,這個人會把你冠上瘋子的頭銜後,還會想方設法的讓身邊的人相信,你就是個瘋子。
而我今天要說的這個,也是許多人眼裡的瘋子。
在結束了醫院的行程以後,足足一個禮拜,我們一點動靜都沒有。期間胡宗仁曾給我打來電話,說他終於確定了婚宴的酒席和時間,定在明年的1月,然後滔滔不絕的跟我說那家酒店的菜有多麼好吃,我很懷疑之前那段時間他反覆選酒店只是為了試吃人家的菜餚罷了。我算了算時間,距離胡宗仁婚宴的日子,差不多還有兩個月。我們還剩下了六個案子,算起來,時間算是充裕的。胡宗仁這麼一個人,向來都吊兒郎當的,但是這次在結婚這件事上,卻顯得非常認真。其實作為摯友,我完全明白他為什麼會這麼做,因為他知道咱們的工作危險重重,就算是那一天自己嗝屁了,也不能讓付韻妮落下個無名無份才對。順便胡宗仁問我你跟嫂子求婚了嗎?我說我還沒有,沒想到什麼方式。他問我,那你定下來在什麼時候了嗎,到時候我來給你湊個熱鬧。
我說求你別來,每次你來了都搞得一團糟,你還是饒了我吧。
所以直到我2010年聖誕節跟彩姐求婚,胡宗仁事先都始終不知道這個時間。
在胡宗仁那通電話後的兩天,胡宗仁再次來電,說新的案子來了,這次咱們要去拜訪一個醫生了。我說怎麼又是醫院了,這軒轅會挑案子幹嘛老挑醫院呢。胡宗仁說,並不是我們想的那種醫院的醫生,對方是一個心理咨詢所的心理醫生。
我和胡宗仁,也該是時候去看看心理醫生了,因為我們的心太陰暗了。
和胡宗仁碰頭以後我卻沒看到趙婧,通常情況下她是比我們先到當事人的那裡的。但是胡宗仁卻告訴我,趙婧說今天她已經去成都了,不知道在搞什麼,說讓我們自己辦這件事,只需要告訴她結果就行。我哼了一聲說,還能搞什麼,肯定是去成都軒轅會的總壇了,保不準這會兒正在商量當案子完成以後,還繼續怎麼折騰我們倆呢。胡宗仁搖搖頭說,要真是這樣的話,那我就只能跟他們玩命了。
根據趙婧提供的地址,我和胡宗仁一邊打聽一邊尋找著。路上我問胡宗仁知道這次是什麼事不?胡宗仁說,只知道是那個醫生遇到點事,覺得已經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了,於是找到我們。別的就不怎麼清楚了。我笑著說,心理醫生面對的群體大多都是心理有問題的人,他應該見過的陰暗面比咱們倆還多吧,還有他搞不定的?
確實,因為當代人的壓力過大,導致每100個人當中就有幾個精神病,幾個自閉症,幾個失眠健忘等等,也就是說,在人口密度裡,我們的內心其實都不見得多健康,也正因為如此,心理醫生才成為現在如此高薪的職業。
不過我更感興趣的是坐在這個咨詢師前台的那個小妹妹,我相信如果有一天我到這裡來看醫生的話,有一半的理由是衝著這個小美女來的。當然胡宗仁也是,我們倆在等待那個醫生接待完手裡的病人後就接待我們,在此期間,我在觀察打量著這個咨詢所的文化牆,胡宗仁卻在和那個小美女搭訕,聊著一些低俗的話題。從企業文化牆的內容來看,這裡的所長也就是這次我們要找的客戶,姓安,所以我得稱呼他為安醫生。這個心理咨詢所位於沙坪壩區一座很高的寫字樓的二十二層樓,即便是我們等候的接待區,也依然感覺很安靜舒服,除了胡宗仁的嘰嘰喳喳和那個小美女不時捂著嘴呵呵笑著的聲音外。
這是我第一次來這樣的地方,和我想像的其實差不太多,而我的想像則來自於那些電影電視劇。例如早年的《無間道》,梁朝偉每次干了壞事以後都要去找陳慧琳,陳慧琳就是個心理醫生。但是每次他去陳慧琳那兒,竟然都直接睡覺了。我一直覺得那個編劇一定是個粗魯的男人,否則怎麼會寫梁朝偉睡覺的時候,陳慧琳卻淡定的在一邊翻紙牌呢!簡直太暴殄天物了!換了別的姑娘,估計早就撲上去了。所以心理咨詢所的環境一直給我的感覺就是讓人安靜,舒服,甚至能夠聽到時鐘滴滴答答的聲音。
大約等候了半個小時,我有點坐不住了出去抽了根煙,再回來的時候卻發現胡宗仁已經不見了蹤影。而那個小美女看到我走過來了,就對我說,剛才那位先生已經跟著安醫生一起進去了,說是要等你,我這就帶你進去吧。我點點頭讓她帶路,她走在我前邊穿著緊身的醫護人員的服裝,走得很是妖嬈。
進了安醫生的辦公室後,我開始明顯對於這樣的裝修格局感到不開心,醫生的辦公室竟然比三個接待區還大,房間是一個長方形的,有兩道小門,其中一道是我走進辦公室的那道,另一道則大概是休息室或者更衣室之類的。長方形房間的一頭是一個整面牆的書櫃,書櫃跟前就是一個很大的辦公桌,上邊擺放著電腦,電話,還有一個我常常在電影裡看到的用於催眠的那種可以左右擺動的儀器。
而房間的另一頭則是幾個隨意擺放的小沙發,有茶几,地上還有盆栽,屋子的一角還擺著一個高檔的現磨咖啡機。而在我進門的正對一側,這是一面巨大的無縫落地窗,撩開窗簾,似乎這個城市就在腳下一般,我想這個地方的房租一定很貴,如果不是職業需要或是刻意裝逼的話,是絕不會這麼奢華的。
安醫生看我進來了,於是招呼我過去坐下,他們早已坐在了會客區的那些沙發上,我坐下前安醫生跟我握手,表情輕鬆自然,絲毫不像是撞鬼的人。等到我坐下後,他又吩咐那個小美女倒水給我們,並且大概是因為聞到了我剛剛抽完的煙味,知道我是個抽煙的人,於是他還細心的讓小美女拿了一個煙灰缸進來。
當小美女弄好這一切再關上門的時候,頓時整個房間就非常安靜了。安醫生說,二位的名字我都聽說了,冒昧請你們來,是想要讓你們幫我分析一件事。
第一百三十二章.【案十八】精神病人
我們當然是來分析事的,否則我們無緣無故跑來幹嘛。於是我理了理自己的褲腳,稍微坐得端正了一些。畢竟在這樣一個地方,對於我和胡宗仁這樣的人來說略顯高級。安醫生說,在你們二位來之前,我曾經對你們這個行業稍微做了一點瞭解,二位都是有所信仰的人,這一點我非常敬佩,我自己也是同樣如此,也許是教義上的不同,我們看待問題的角度可能跟二位也有所詫異,加上我自己本身職業的關係,任何已經出現的東西被我視之為有理由的,所以才冒昧的請你們兩位來,一方面幫我解決一下這件事,另一方面,也算是為我的職業工作增加一種新的考慮方式。
安醫生這番話說得我有點沒明白。胡宗仁問他說,你也有信仰,你是醫生啊,你信什麼的?安醫生很文雅的笑了笑,然後從自己衣服的領子口裡摸出一個銀鏈子,鏈子的底端,是一個耶穌受難的十字架。
天主教的,我是從那個十字架區分出來的。因為如果十字架上有受難中的耶穌基督的話,那麼就是天主教的。由於在玄學裡摸爬滾打了十多年,所以這麼多年來我結交了不少各個宗派的朋友,除了一些極其小眾或是教義本宗和我的想法有所相悖的之外,大部分我都有認識的人。天主教也是一樣,我在重慶的幾個教會都多少有熟人,但是即便如此,我對於這個宗教瞭解得其實並不多,我甚至常常把天主教和基督教搞混淆,至今也沒弄得非常明白。我曾經有一年就聯同一位天主教的先生,遠赴南川收服了一個遺留在教堂很多年的外國傳教士的鬼魂。所以當我自己能力辦不到的時候,我往往都會請辦得到的人來辦。天主教和我們的文化有些差別,所以我的那些破招式對這個教派的鬼魂來說往往並不管用。如果說我和胡宗仁是獵鬼人,那麼天主教則稱之為「驅魔人」。
這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現象,多年前我跟著師傅學藝的時候曾經問過他這樣一個問題,我說外國也有鬼嗎?師傅說只要有生命的地方就會有死亡。有群體的地方就會有各種複雜的交際關係,這些關係很容易造成一些在生前無法解開的執念,所以不管是在哪兒,只要有生死,就會有鬼魂。我又問師傅,那我們的招數對付外國的鬼魂有用嗎?師傅說有用,但是我們通常不會這麼做,因為當語言和文化背景不曾相同的情況下,雙方實際上是無法溝通的,所以如果用我們的招式去對付外國的鬼魂,一般來說只能來硬的,就是省略了溝通這一步,直接下殺手,所以一般情況下,我們不會這麼做。
而「驅魔人」這個名號,則是當時我師傅告訴我的,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這個名號。師傅告訴我,就算文化背景和宗教教義不同,但是人在生前死後的狀態其實是完全一致的,只不過換了不同的地方,就有了不同的釋義罷了。例如在天主教基督教信奉的耶穌基督,在佛教徒的世界裡,其實和釋迦牟尼是可以相互對照的,而和道教的黃帝,也是同樣的道理,而這些被稱之為神的人,在歷史上都是真實存在的。又例如天主教裡的大反派撒旦,其實和我們文化中的羅剎鬼王也是如出一轍,天主教裡的惡魔,在我們看來,其實就是有所司職的鬼魂,例如判官,例如牛頭馬面,例如黑白無常。又說天主教裡的幽靈,其實也恰恰是最多的一種,也就是我們打交道最多的鬼魂。師傅還笑了笑告訴我,在西方文化中的那些吸血鬼,易形怪,和我們文化中那些經過修煉的妖怪,又有多大的區別呢?
師傅還告訴我,其實說穿了,在各個教義中,無非就是三種形態,一個是活著的人,一個是死掉的人,一個是成了神仙的人。而事實上師傅的這番話在今後的十多年時間裡,反覆被我所證實,其中以我們國家和日本之間的例子最多,例如我們的精童和日本的座敷童子,我們的水鬼和日本的河童,我們的山魈和日本的山童,其實只是被人描繪的方式不同,而本質是幾乎一樣的。
我當時還問了師傅,說那就是說咱們的那些法寶對付外國的鬼魂也是有效的?師傅搖搖頭說,這他就從來沒有機會去試過了,不過想來還是和鬼魂生前所信奉的宗教或身處的文化環境有關,但是不難看出,許多方式也都大多相同,例如那些驅魔人往往是念誦經文,而我們恰好也是,只不過是咒文罷了。天主教浸泡過十字架的清水被稱之為聖水,據說是對惡魔有灼傷的作用,而在我們的文化中,我們巫家日日採集供養的無根水,和佛家宣過大悲咒的大悲水,其實效果不也和那聖水一模一樣嗎?
師傅也沒念過多少書,所以同樣沒念多少書的我理解他的話,就顯得容易了許多,而師傅也總是這樣,用我最熟悉的方法,來瞭解一些我本來無法懂得的道理。
安醫生看我若有所思,於是慢慢把十字架從脖子上取下來,放在手裡摩挲著。他對我們說,不知道二位對於自稱能夠看見鬼的人,有什麼見解?胡宗仁不假思索的說,陰陽眼啊,這有什麼好見解的,有的是因為天生體質特殊,有人則是因為有師承開過眼,不過那些天生陰陽眼的人,大多比較體質虛弱。安醫生點點頭說,我這次請你們來,恰好就是因為一個自稱能夠看見鬼魂的病人,我原本把他當成是再尋常不過的妄想症案例,誰知道在我替他治療的過程中,我不但沒能治好他,我自己還接連遭遇了一些怪事。
安醫生說,那個病人是自己半年前收治的,因為心理疾病往往治療的時間比較長,需要反覆從側面去引導,去勸慰。我點點頭心想這工作雖然收入很高,但也確實不是一般人能幹的下來的,例如我就不行,我恐怕在他那個椅子上坐下不到1個小時,就會失去耐性。安醫生接著說,起初這個病人是他的老婆送來的,我在和這個病人溝通之前,其實是先和他老婆進行了一些瞭解,以便我能夠更快和病人無障礙的溝通。而他的老婆則告訴我,這個病人在送到我這裡來幾個星期以前,開始變得神情恍惚,好像對身邊很多事情都不在意,連家裡的醬油瓶子倒了都不會去打掃,並且比較易怒,原本一個脾氣挺好的大好青年,陡然間性情大變,最離譜的,還是他的口音出現了很大的變化,雖然並不是自己聽不懂的胡亂呢喃,但是一個地道的重慶人,卻時不時開始說一些外鄉話。安醫生說,我當時就問了他老婆,是不是曾經在外地待過,學過那些話?他老婆說,這件事自己也跟他家裡人打聽過,才發現他這輩子就從未去過外地,所以根本不可能。
安醫生說到這裡的時候,胡宗仁很得意的打斷了他的話,說,這有什麼難的呀,這不就是個簡單的鬼上身嗎?安醫生依舊很文雅的笑笑,他和胡宗仁同時坐在我的面前,簡直就是一個天使一個惡魔的區別。安醫生接著說,作為醫療工作者來說,尤其是當我身為一個心理咨詢醫生的角度,我當然不會優先考慮是這個可能性,而且胡先生說的這個情況,在我看來,稱之為附身。天主教裡認為任何一個出現在人世間的鬼魂最終的目的都是為了附身,而一旦附身,就只能尋找驅魔人了。
胡宗仁竟然哈哈哈的大笑起來,然後一臉癡漢相的說,還驅魔人,你怎麼不去找聖鬥士啊。我狠狠的咳嗽了兩聲,並用眼神提醒胡宗仁這樣做是非常沒有禮貌的。安醫生依然淡淡的一笑說,總之,當時我並未朝著這個方向考慮過。
安醫生接著說,但是他的老婆告訴我,這還只是最初的現象,慢慢開始,他的情況開始變得有些讓人覺得危險了。他開始經常莫名的抽搐,繼而說胡話,有時候還會發熱昏迷。每當昏迷醒過來以後,有時候就會恢復先前那種對身邊事情漠不關心的樣子,但是有時候又會變成自己老公原本的樣子。安醫生說,每當變成那個漠不關心的樣子的時候,他卻似乎是完全不記得自己曾經昏迷抽搐這件事,但是變成他先生本人的時候,卻會很驚慌的告訴她,說自己見鬼了,能看到一個穿黑衣服的人一直跟著他,無論他怎麼逃跑,都死死跟著。
安醫生說,直到她帶著自己老公來找我的時候,其實他老公的情況已經變得非常嚴重了,起碼我認為是這樣的。因為當我在瞭解了基本情況以後,我嘗試著跟那個病人溝通,他看上去更像是一個收到刺激的人,雖然有些話說出口來讓人覺得不可思議,但是卻並非是那種毫無邏輯的話,這一點也是我最為想不明白的一點。
我問安醫生,你具體說說,他到底說什麼讓你有這樣的感覺。安醫生出現了我們見到他以後的第一次皺眉,他說,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就直接用那種很畏縮,連眼神都不敢看著我,指著我穿在身上的衣服說,你的口袋裡有現金兩千三,好多錢啊,你老婆長得可真漂亮,嘿嘿…嘿嘿…
聽安醫生面無表情的模仿那種笑聲,這讓我渾身不舒服。
第一百三十三章.【案十八】催眠治療(加更謝謝池落語的皇冠)
我問安醫生,這是什麼意思?安醫生沒有說話,只是把手伸到了衣服的內包裡,摸出一個皮夾子來,打開後對著我。我注意到裡夾了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的確很漂亮。於是我對安醫生說,所以你想要表達的意思是,當你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就能夠說出你皮夾子裡的內容對嗎?安醫生點點頭,胡宗仁說這可真好,這是特異功能吧。
我知道他是在搞笑,鬼魂能夠知道的秘密,比我們多得多,我們常說做人做事要無愧於天地,也常說世上沒有不漏風的牆,實際上,當你自以為做的事情再隱秘,說不定身邊也有雙眼睛在看著你。
安醫生說,當時那個病人這麼說的時候,我相當驚訝,因為我收治過不少罹患妄想症的病患,比這個嚴重得多的都有,而通常他們並不會在一開始就急於證明自己多麼與眾不同,因為這種證明對於他來說,和暴露身份是沒有區別的。安醫生說,當時他就對這個病人產生了濃烈的興趣,於是開始與之攀談起來。
安醫生說,由於心理疾病的咨詢途中,作為醫生來講的話,需要對病患的所有事情進行保密,即便是病患的家屬也不能夠在邊上旁聽。在初次瞭解的途中,醫生詢問了這個病人的基本信息,看看是否和先前家屬的交待符合,不過他老婆告訴我的他是重慶大渡口區人士,生於1976年,但是從病人自己口裡得知,他卻是四川眉山人,生於1955年,他說話的口氣和腔調很奇怪,雖然我並未去過眉山,不知道當地的口音是怎樣,但是我能夠很明顯的區分出,他的口音並非我們本地的,而且也不是可以裝出來的外地口音。
安醫生說,於是為了進一步瞭解這個病人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我對他進行了一次催眠治療。說完安醫生站起身來到自己的辦公桌上拿來了那個好似鐘擺可以晃來晃去的儀器,然後放在桌上對我們說,當我試圖對他進行催眠的時候,他開始產生了非常不配合的情緒,並且沒有耐性,當我叫他盯著這個擺錘的時候,他先是盯著看一會,接著就出現了非常抗拒的表情。
胡宗仁說,當然要抗拒了,否則你要是讓我坐在這裡一直盯著這玩意,我也受不了。安醫生接著說,不過當他開始抗拒的時候,他顯得非常暴躁,而這種暴躁卻不是針對我,而是針對他自己的身體,他好像在開始和自己的身體說話,說到不耐煩的時候,還會動手扇自己耳光,這一點是我並未想到的。安醫生頓了頓說,不過最後我請他喝了杯水,然後稍微讓他安靜了一點。胡宗仁問,是什麼水這麼好用?安醫生笑笑說,就是尋常的助眠藥粉,會幫助人平靜下來,變得慵懶,這就比較符合我做催眠的條件。
安醫生接著說,在他安靜下來後,我又讓他看著這個擺錘,接著開始和他的內心說話,其實就是一些閒聊,用非常溫和讓人覺得舒服的口吻,很快他就被我催眠了,然後懶洋洋的躺在沙發上,表情很是享受,開始我問什麼他就回答什麼。安醫生說,催眠一直以來對外界來說顯得很是神秘,事實上,我們只是在用聲音和問話技巧,直接和這個患者的內心做交流,因為人往往不加防備脫口而出的話才是最真實的,我問那個患者,你明明是重慶本地人,為什麼你要說你是四川眉山人?而且你的歲數看上去也絕對不是50年代出生的人,這個時候,他回答我說,他只是借用了這個男人的身體,已經有一段日子了,這種感覺很好很舒服。
安醫生告訴我們,這個時候他才突然有點警覺了,但是他依舊不確定是這個患者故意這麼說的還是真實情況如此,於是為了不造成反效果,他就順著這個方向繼續追問,問了那個「他」的一些身世,得知這個「他」住在眉山某某路某某號,他有一個兒子,兒子當兵去了,妻子是個小販,父母都已經不在了,兄弟也在外地定居了,就剩下了他一個人。安醫生問他你們家附近的鄰居和你關係好不好,他卻說,不記得有哪些鄰居了,就知道自己的家門靠近一條窄窄的馬路邊,有一顆很高的梧桐樹,透過梧桐樹,還能夠看到另一頭的一條小溪。
坦白講,安醫生的這番話,不知為何說得我很是不舒服。可能是我對於這種問話的方式相當不習慣的原因,就他之前所說的這些情況來看,這個病人毫無疑問是鬼上身,只是透過催眠這樣的方式來窺探鬼魂的身世,這一來是有點不敬,就好像套話一般,畢竟是在催眠的情況下,其本身並不一定是自願的。二來則是助長了這個鬼魂停留在病人體內的那種情感,使得它產生一種留戀,這種留戀不僅僅是對患者的身體而言,而是作為一個死掉的鬼魂,對於這個世界的留戀,這在我看來是絕對不應該的,於是我非常沒有禮貌的打斷了安醫生的話說,你問他這些有什麼用,而且你怎麼確定他說的就是實話,要知道許多鬼魂在我們看來為了達到目的,是會有一定欺瞞行為的。
安醫生說,他當時並沒有辦法確定,進行催眠也是為了從根子上找到這個病人的病根子在哪兒,因為在當時他還認為這只是一個普通的妄想症,並不是我們所謂的鬼上身。安醫生說,聽那個患者說得頭頭是道,對答如流,於是他也一時之間無法確定這些話的真偽,但是心裡覺得可能是假的比較多,但是由於之前這個病人剛坐下就猜到了自己皮包裡的內容,這讓他無法搞懂,於是他就問那個病人,你是怎麼知道我的皮包裡有2300塊錢,又是怎麼知道我太太的相片也在裡邊的?那個病人半瞇著眼睛,似笑非笑的說,因為我看見了。安醫生追問他,你是怎麼看見的?病人回答他,你剛才在裡邊換衣服的時候,我看見了。說完他的手朝著角落裡的那扇門一指。
安醫生也轉了下身子,指著背後的那道門,對我們說,那個地方是我平時累了休息的小房間,裡邊就只有一張床和一個掛衣服的架子而已。而當那個病人說他看見了的時候,我才突然醒悟到,在他進來之前,我剛好在那裡頭換了衣服,於是言下之意彷彿就是,在我換衣服的時候,他就在我身邊看見了我的皮包了。
安醫生說,我的這個辦公室門,由於存放了不少病人的檔案,所以對於外界來說是需要相互隔離的,我的門鎖你們大概也注意到了,是電子鎖,沒有密碼外人除了爆破根本就進不來,而我非常確定當時我換衣服的時候,我的房間裡只有我一個人。安醫生開始互相搓著雙手說,當時我又問那個病人,你是怎麼進來我的屋子的,那個病人卻笑了笑說,我想進來就進來,如果我願意,我還可以進入你的身體。
安醫生繼續問他,進入我的身體,你是指就好像進入他的身體一樣嗎?安醫生指的就是那個病人,結果他點點頭,說他走了太遠的路,已經走不動了。安醫生繼續對他說,那你準備在他的身體裡停留多久?他的回答則是,永遠。並且斬釘截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