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
到了負一樓以後,楊老師的幾個同事就自己散去了。我從來沒去過超市的庫房,眼前的樣子讓我還是覺得有些壯觀的。巨大空曠的地方堆滿了各種各樣的貨物。隨時下來都能夠看到正在下貨的貨車。楊老師送了我們到貨車出入口的地方,朝著右邊一個樓梯口對我們說,這個樓梯口就是可以上去到我們辦公室的那個,你們順著這裡走上去就能夠找到那個火盆。說完楊老師又朝著左手方向指了指,那兒是個被遮擋了視線的轉角,楊老師說,我那個福建同事說的原先燒香的地方,大概就在那邊,但是我從沒去過,既然你們讓我別跟著,那你們就麻煩自己找一找吧。
胡宗仁點點頭說,等會兒如果咱們有新的信息了,就會給楊老師打電話,在超市的地盤裡,楊老師會給我們提供很多便利的。說完這些話以後,楊老師就轉身離開了,跟那群正在盤點貨物工作人員湊在了一起,看上去很像在交代一些事情。於是胡宗仁扯了扯我的衣袖,對我說,那咱們這就開始吧。
在距離我面前大約不到十米的地方,就是一個高度約莫十幾米,佈滿了青苔和雜草的石頭堡坎。石頭與石頭之間的縫隙裡,偶爾還有蜘蛛網和一些死掉的昆蟲屍體。堡坎的底部和地面之間有一條大約一寸寬的小水溝,有些從堡坎上流下來的水,就彙集在溝裡流走。從堡坎上青苔分佈的程度來看,這堡坎上至少已經在這裡存在了十五年以上,因為這一帶都屬於老式的居民區,所以要說這個地方鬧鬼,倒也是有跡可循。於是我跟著胡宗仁朝著樓梯口走過去,開始上樓。
從負一樓到一樓之間的樓梯比我們先前從一樓到二樓要稍微長一些,我想那大概是因為車庫的空間較高的緣故。所以當我們爬完一側樓梯後,剛剛轉角,就看到了那個擺在角落裡的火盆。火盆大概是那種最常見的鐵質洗臉盆,我打賭如果沒有被燒得一團漆黑的話,我一定能夠看到盆子裡那精美的印花。牆角的牆壁原本並不乾淨,但是被煙霧火苗這麼一熏,就顯得非常黑。火盆裡還有些燒盡的紙灰,胡宗仁伸手撥弄了一下,發現紙灰當中,還有一些燒剩下的香燭棍兒。
紙灰的顏色是淺白色,並且有點潮濕,這說明距離上一次燒紙的時間,至少已經隔了一夜。我們是今天早上到達的這裡,這就是說,在昨晚,那個福建籍員工還曾經在這裡燒過紙。
第一百八十章.【案二十一】一場作死
我和胡宗仁平日裡都是要燒香的人,我們各自的家裡也都一定是要按規定供奉神位的,因為我們目前依舊在職,除非是連續很長時間不在家裡,否則的話,每天必定要燒香。而我和胡宗仁都不同程度需要使用供奉過的香灰作為我們打鬼的一個手段,對於灰燼,我們是瞭解很多的。通常祭祀的時候燒紙,紙張會因為其原本就柔軟易燃的關係,很快就會燒盡,但是即便明火滅掉了,卻依舊有暗火。所謂的暗火,就是那些你看不見火苗的火焰,這就是為什麼當沒有火焰的時候,錢紙堆依舊會冒煙的緣故。任何一次燃燒,不管是燒香燒燭還是燒錢紙,都分為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能看見火焰的,第二個階段就是冒煙的,而冒煙的時候,被燒燬的錢紙,灰燼是呈現黑色的。第三個階段,黑色的紙灰會再進行一次燃燒,從而變成灰白色,也就是目前我和胡宗仁看到的這種。
而最終燃盡的紙灰是非常柔軟的,甚至沒有重量。空氣中的水分會滲入其中,造成紙灰的潮濕,所以剛燒盡的紙灰會在外力的作用下四下飛散,而隔夜的卻具有一定的黏性。這也是為什麼我和胡宗仁看到那火盆裡的紙灰的時候,就立刻判斷了出來。裡頭的香燭棍兒其實不少,看上去不像是一次性燒掉的,而在邊邊角角,還有一些沒有被燃燒的錢紙,胡宗仁撿起來一看,然後跟我說,這是黃草紙,也是川渝地區最尋常用來燒的錢紙。燒紙分為兩種,一種是上頭打了孔,看上去好像一串一串錢幣的,料子粗糙的黃草紙,這通常用於燒給死人。另一種和我們常常使用的黃符紙很類似,顏色是明黃色,相對比較光滑,但是也很柔軟,常常是一整張大的,然後被折疊成一個長方形。這種是燒給菩薩或神明的。如果按照楊老師說的,這個超市燒紙的那位福建員工是因為風俗習慣而燒紙的話,顯然他是選錯了對象。也就是說,大概從他第一天開始燒紙起,就沒能請到神仙來鋪財路,而是請了些周圍的小鬼來湊熱鬧。
胡宗仁笑呵呵的說,燒紙的這傢伙連拜的是誰都沒弄清楚,這麼久直到現在才出事,真是運氣好啊。我也笑著說,可不是嘛,你說這周圍肯定不少是老住戶,老住戶相對而言老年人就比較多,加上這附近還有個醫院,天天都死人,楊老師他們遇到的那個老太婆的鬼魂,八成就是這周圍的。胡宗仁丟掉錢紙,然後對我說,你打一下羅盤,看看這周圍有什麼反應。於是我掏出羅盤,從一樓到二樓的樓梯口開始往下走,和先前一樣,這個通道裡充滿了靈動。只不過越往上走,就越微弱,因為那上頭畢竟還是有人在辦公的,陽氣陰氣相互產生了一定的抵消作用。而越往火盆靠近,就越強烈,繼續往下走又逐漸微弱起來,這說明這些鬼魂就是對準了這個火盆二來,它們在火盆邊聚集,鬼魂的出現,到目前我已經完全確定是因為這次燒錢紙後,引來了周圍各路鬼魂。
不過我也依舊沒在這裡找到目前呆在此處的鬼魂,於是胡宗仁說,既然來了,又要把它們帶走,那麼咱們也燒紙,祭拜一下吧,希望那些好朋友們,待會兒對我們能溫柔一點。我笑著對胡宗仁說,原來你還怕粗暴啊,你不就是個粗暴的人嗎?你當初和付韻妮在一起,不也是因為她比你還粗暴嗎?胡宗仁哈哈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從自己包裡摸出香燭錢紙,他是道士,這些東西比我要常用一些,我雖然也準備在身上,但是用的次數相對來說比較少。胡宗仁燒香並非尋常的燒法,而是有招魂請神的含義在,別人燒香大不了就嘴裡念叨下保佑保佑之類,但是胡宗仁念叨的卻是咒文,道家的咒文千奇百怪,又大多是文言文構成,所以當初我們在學習這些咒文的時候,往往都是死記硬背,接著在實戰中逐漸理解,慢慢獲取經驗。到我認識胡宗仁的那一年,我們已經能夠非常清楚的知道我們的咒文到底在一宗案件中,到底有沒有召喚出我們想要召喚的鬼魂。
胡宗仁念完咒之後把手裡的錢紙揉捏著分散,形成一個扇子的形狀,他點燃了一角,盡量讓火焰引燃了其餘的錢紙,他的中指在上,食指和無名指在下,錢紙就在中指和食指無名指之間,於是此刻即便不用大拇指抓握,錢紙也是固定在胡宗仁的手上的。這是瑤山派拍印,拍符咒,燒紙的一個手勢,因為對於胡宗仁本門而言,大拇指是伸出來還是捲進去,其代表的含義和施咒人的姿態是有區別的。個中緣由就不細說了,總之當胡宗仁手裡的錢紙即將燒到他的手指的時候,他輕輕鬆開了幾個指頭,讓錢紙自由散落,而所有錢紙都會在掉落的同時聚集到火盆當中。就在最後一張掉進去以後,原本還在燃燒的火苗,突然感受到了一陣風吹過的感覺。
胡宗仁擅長控火我是知道的,瑤山派測靈的方式也基本就是這個原理。而火苗開始隨著風勢出現了劇烈的搖晃擺動,我和胡宗仁卻沒有感受到一絲風。這樓道雖然不是完全密封,但是兩頭通氣的地方,卻都在轉角之外,若是說這個樓道什麼地方是最不通風的,必然就是我們當下站著的這裡,我想這也是當初那個福建籍員工選擇在這裡燒紙的其中一個原因。但是胡宗仁這麼一弄,卻完全沒有提前提醒我,當我看到火苗亂竄的時候,我就知道,鬼讓胡宗仁給招來了。
我罵胡宗仁說,你為什麼不提醒我?胡宗仁回答我說,你自己又沒問我。懶得和他繼續糾結,我趕緊掏出羅盤來看,手上的羅盤指針開始飛速的旋轉,但是轉到一定地方,卻又立刻彈了回來。那種彈的方式,很像是高速運轉中的指針突然撞到某樣東西,而發生的回彈,這種狀況在我羅盤上出現的次數極少,少到我一隻手的手指都能數得過來,而我也明白這種回彈表示周圍有別的鬼魂一併存在,導致羅盤不知道指向哪裡才好。而羅盤回彈的地方,正好就是我此刻腳下的地方,這意味著,在我站立的地方,和我重疊著蹲著或者站著一個鬼魂,我看不見,但是它和我一樣,圍在火盆邊上。
想到這裡的時候,我迅速一個後跳就退到了一邊,順便把胡宗仁給拉了過來,我覺得我當時後躍的姿勢,即便是到了奧運賽場上,也能引起觀眾席加評委席的一片驚呼。胡宗仁被我突然這麼一拉,顯得有點踉蹌。他不耐煩的甩開手問我,你幹什麼?我說咱們剛才站的地方有東西來了。說完我把羅盤湊到胡宗仁跟前給他看,胡宗仁看了看說,老這麼彈來彈去的是什麼意思,眼睛都給我繞花了。我說這表面剛才你燒的那堆錢紙引來了這周圍的鬼魂,同時也說明這周圍的鬼魂會迅速因為有人燒紙而聚集,那就是說,這個現象除了存在了很久之外,它們幾乎是每天都在被人供養著,好像那些流浪貓狗,如果有人連續很多天在同一個地方給它們餵食,那麼如果哪一天餵食的人沒來,這些貓狗也還是會在這個地方等待的。
胡宗仁點點頭對我說,那既然如此,那麼如果咱們現在把這跟前的這些鬼魂都收掉的話,是不是等於咱們用最快速的方式來解決問題了?我說原理上是這樣,就好比你抓螞蟻,搗了螞蟻窩後螞蟻四下逃散,你要抓到全部很困難,但是如果你放點糖水在螞蟻窩邊上,很快就能夠將它們一網打盡了。胡宗仁說,那咱們試試吧,抓到了,再來一個個解決,一個個送上路。
於是我把羅盤放回了包裡,順手又抽出了一段紅繩,在右手的五根手指上垂吊著挽出五個腦袋大小的線圈,因為我從羅盤上看到雖然這裡有好幾個鬼魂但是我能確定數量不會超過五隻,假如我們能夠定位其中一個的話,那抓到剩下的,只是方式和時間的問題罷了。胡宗仁只需要灑一把香灰過去,就能夠讓這群鬼魂現形。胡宗仁也右手提著八卦袋的一個邊緣,讓八卦袋的口子盡可能的大一些,然後左手捏起一把香灰,衝著我點點頭,接著就是一把香灰撒了出去。
怎麼形容呢,這麼說吧,我分明看到香灰懸停在半空中,幾乎只有那麼零點零幾秒的時間,所以我能夠確定那群鬼魂的位置就是我猜測的位置,當我和胡宗仁正打算撲上去瞎子摸魚能抓到幾個先抓幾個的時候,就在我剛剛抬起腳步往前移動的時候,香灰竟然反方向朝著我和胡宗仁迎面彈了過來,這是讓我猝不及防的,一不小心,香灰進了我的眼裡。
我慌忙的停下腳步,蹲在地上,然後順勢轉身,想要背對著那些鬼魂,以為背面比正面經打。接著我伸手揉著自己的眼睛,而此刻我耳朵裡傳來了一聲胡宗仁的悶哼聲,接著就是呼啦啦一陣聲響,由近而遠,如果我沒猜錯,那是胡宗仁從樓梯滾落的聲音。當我正想要大聲喊胡宗仁的時候,我的左側肋骨被一個力量一推,倒並不痛,但我卻因此失去了重心,接著我一陣頭暈目眩,身體許多地方劇痛起來,因為我也被推下了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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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案二十一】居民樓前
我曾經從不少地方摔倒過,最慘的一次是直接從牆根上後背著地摔到了地上。那一度讓我閉氣許久,所以那種難受的滋味我算是領教過了。不過這從樓梯上摔下來,還真是頭一回。胡宗仁想必在這方面經驗比我多了不少,前段日子在茶園某個別墅給一個美腿女人辦案子的時候,胡宗仁才剛剛摔了一回。
香灰非常輕,碰到身體其實基本沒有什麼感覺,但是眼睛卻不一樣,有句俗話說,眼裡含不得半粒沙子,說明眼睛是非常敏感的。而且焚燒後的物質原本有些化學性,這使得我眼睛迷上了香灰之後,生澀劇痛起來,即便是在摔到的過程中掙扎著想要睜眼,卻始終沒辦法。不過好在胡宗仁在我之前先摔了下去,所以當我摔到樓下的時候,他當了我的墊背的。樓梯的邊緣全是稜角,在這種自由滾動的過程中,我的右側眉骨和肩膀都在上邊磕到了,眉骨似乎還破皮了,當我撞到胡宗仁身上的時候,他再次發出了一聲悶哼。
當下來不及多想,我一把抓住了胡宗仁的衣服,雖然我閉著眼不知道抓的是哪兒,接著我吐了一口口水在自己的手心裡,然後開始往我的眼睛裡擦拭。幾下之後,混合著口水和受到刺激後流出的眼淚,我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但是由於閉的時間較長,當我睜開眼的時候發現周圍竟然好像改變了一個顏色一般。於是我掙扎著爬起身來,看向胡宗仁,胡宗仁的手環抱著,捂著自己的左側腋下,他也雙目緊閉,眼睛鼻子和嘴巴上都沾滿了香灰,整個臉看上去髒兮兮的,很像是剛被消防員從廢墟裡找到的地震生還者。我把他扶起來問他,你摔到什麼地方了,現在怎麼樣,胡宗仁搖搖頭,看樣子除了疼痛之外,他的意識還是比較清醒的。於是我使勁把他朝著樓道入口的地方拖過去,到了能照到光線的地方,我才把他放下。
我告訴胡宗仁先用口水洗洗眼睛,於是胡宗仁很快也迷糊著睜開了雙眼。此刻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和眉骨,果然我的眉骨因為磕到而流血,雖然並沒有很嚴重,只是皮外傷而已,但是還是要清洗止血。於是我摸出紙巾擦了擦,然後用自己的口水抹了上去。
小時候如果在外頭跌倒了,破皮流血了,我爸爸就教我用自己的口水塗抹。口水好像在某種程度上作用和酒精是一致的。當時我爸還跟我說,你看那動物世界裡,小動物們受傷了,就是用舌頭舔自己的傷口,道理是一樣的。所以多年來我幾乎養成了一個習慣,例如切菜的時候劃破了手指頭,我就會把手指伸到嘴巴裡吮吸。例如手臂上被什麼尖銳的東西劃破了,我也會立刻把口水塗抹上去。我很慶幸這麼多年來我竟然沒有感染破傷風或是狂犬病,也許和我自身的體質有關,帶得糙,所以免疫力還不錯。
胡宗仁歇了歇氣,然後用微弱伴隨著喘息的聲音跟我說,看來咱們倆低估了這些傢伙,不該這麼貿然就衝上去的…哎呦我的老腰噢…我提醒胡宗仁,你那兒不是腰,是肋骨。於是他立刻改口說,哎呦我的老肋骨噢…我問他,摔斷了沒有?他揉捏了幾下說沒斷,就是疼得要命。這我當然知道,年輕的時候跟那群痞子混過一段日子,打架的本事很多都是他們教我的。他們告訴我打人就要打別人最脆弱的地方,而這些地方往往都是很少用到的。腋下的肋骨算是其中一處。那個地方基本是皮包著骨頭,又位於身體的側面,想要防範都很困難,所以猛力的擊打這裡,會讓人有種窒息的疼痛感。
我走到樓梯口朝著上邊張望,這層樓原本就比較高,階梯的數量也很多,從這頂上摔下來,光是想想我都覺得疼,幸好剛才咱們是閉眼了,否則還不得嚇死。我摸出羅盤在樓梯口測了一下,指針直指頂上剛才我們燒紙的地方,這種固定方向的指著,意味著那些鬼魂把我們推下樓以後,並沒有追過來。於是這也讓我相對放心了不少,我點上兩根煙,遞了一根給胡宗仁,我問他,剛才我眼睛給迷住了,就聽見你摔下來的聲音,發生什麼事了?
胡宗仁呼出一口煙以後對我說,本來自己撒了香灰之後,都已經準備撲上去開干了,但是從他的角度看出去,看到一個好像一隻手似的,把香灰給全部撒了回來。自己眼睛迷了香灰以後原本也掙扎著睜眼了幾次,就看到一個灰色好像一團霧一樣的東西狠狠衝撞了自己一把,撞擊的位置,就是自己的腋下,接著就是一陣天旋地轉,然後就到樓下了。我對胡宗仁說,但是這不應該不是嗎?按理說鬼魂應該害怕我們的香灰才對,這不但不害怕,還用咱們的東西反過來對付我們,你以前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嗎?
胡宗仁搖搖頭說,從沒遇到過,本來香灰的攻擊性也不強,但是由於特殊的黏性,本身又非常輕,所以可以粘在鬼魂的身上,形成一個我們肉眼能夠看見的影子。我後來看到的那個灰色的影子,大概就是身上還沾著香灰的鬼魂,不過它們是怎麼用香灰撒我們的,我卻實在說不出來。我在胡宗仁邊上坐下,拍打了一下我身上的灰塵,剛才這一路跌下來,讓我身上變得髒兮兮的。我問胡宗仁,那現在怎麼辦,我們直接看不見它們,用香灰也不好使,而且剛才咱們的本意是要抓住它們,卻被它們察覺了,這就是說如果咱們再想抓的話,可能困難就會大許多了。胡宗仁說,那也沒辦法啊,而且我剛才想了想,這個樓道上下都是開放式的,你要說楊老師他們的辦公室和生鮮區咱們還能做一定的手腳加以封印,這個地方咱們總不能阻止別人不讓別人出入上下吧?
我想了下覺得也是,於是我滅掉煙頭,用煙蒂上黑色的煙灰在上樓最近的幾個階梯上,畫了幾個小小的敷,然後丟掉煙蒂對胡宗仁說,你現在能不能走路?胡宗仁點點頭,然後站起來拍打身上的灰塵。我說,咱們先跳過這步,去那頭看看去。胡宗仁問我去哪頭啊?我朝著那邊居民區的方向一指,說就是最初那個福建籍員工燒紙的位置。
我和胡宗仁慢慢朝著那個方向走去,我們雖然吃了苦頭,但是傷得都不重,只不過走得比較緩慢而已。路上我扔掉了剛才用來止血的紙巾,因為已經沒有流血了。我們越過負一樓庫房的大門,繼續朝前走了大約二十米左右,就到了一個Z字形的轉角,堡坎的方向也順著這個Z字形轉了個彎。剛轉過去,就看到一個垃圾堆,堆滿了各種各樣的垃圾。在垃圾堆的背後則是一個垮掉了一半的石頭砌成的乒乓球球桌,球桌邊上是一片比較乾燥的地方,靠近邊上的花壇,地上有些星星點點蠟油的印記,於是我猜測,先前那個福建籍員工就是在這裡燒紙的。
我仔細觀察了一下地形,如果我站在蠟油的位置的話,我的正面就是那轉角過來後的堡坎,不過這邊卻顯得矮小了一些,堡坎的頂上我已經能夠看到了,有些老式的類似以前單位職工房的建築,底下有一片小樹林,泥土高處堡坎不少位置,如果下大雨的話,這兒還有滑坡的危險。我的左手側也是一個職工房的樣子,大約四五樓的高度,只有一個單元門入口。這個樓的樣式和堡坎上的那棟看上去差不多,應該是同一家企業在同一時期修建的。牆體上的漆已經翻皮了,不少還掉落了,原本白色的牆壁看上去變成了類似米黃色的顏色。樓裡看上去沒有電梯,而是那種轉角式的樓梯,每層樓的樓梯處,都有一個半人高矮的小欄杆,至少我覺得如果我爬到頂樓,在欄杆邊伸出頭來,也是能夠看到我目前站立的地方的。樓道的兩側被貼滿了各種各樣的牛皮蘚廣告,還能夠看到這裡居民私自搭建的小陽台,空調機箱和花盆擺得到處都是,看上去就和十幾年前我家在廠裡的房子差不多。
而我的右手側不遠處就是剛才那個垃圾堆,應該是每天這附近居民的生活垃圾,然後定期收走的那種,因為我看到了帶掛鉤的垃圾箱,而這個通道車輛是能夠開進來的,所以這樓底下,還停放了幾台車。我數了數左側那棟樓每層樓的住戶,大概是一層樓四戶人,但是其中的兩戶是面朝著我們目前所在的這個方向的,所以當時哪個員工燒紙挨罵,一定是這一側的10戶人家裡的某一家,但是這個範圍依然還是太大,所以我和胡宗仁一商量,決定我們乾脆也來燒紙試試,就算是挨罵了,咱們最起碼也能找到個和附近居民搭話的機會。
第一百八十二章.【案二十一】惹是生非
錢紙胡宗仁身上還有不少,只是這兒沒有火盆。不過反正我們也就做做樣子,倒也用不著。於是我在地上用石子畫了一個敷,讓胡宗仁把錢紙都在裡頭燒,省得又莫名其妙引來一些鬼魂。我看了看時間,已經是接近下午四點,許多中老年人已經在開始陸續回家準備晚飯了,所以剛好。
胡宗仁開始燒紙,他刻意燒得很慢,好讓時間拖得久一點。在燒掉了大約兩疊錢紙之後,果然從我們頭頂傳來一聲叫罵:「樓下的!啷個回事哦!啷個不聽招呼也!喊你們莫在這裡燒!啷個又開始燒起來了喲!給我們招霉氣嗎?」是個老年女性的聲音,聽上去大概60歲左右。從她的口吻中不難聽出,她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叫罵了。先前那個福建籍的員工,肯定也是被她罵過一次。於是我抬起頭來,順著聲音找了過去,發現在三樓右側的陽台上,一個手裡拿著晾衣棍,晾衣棍是杵在地上的,另一隻手叉著腰的老太婆,正虎視眈眈滿臉不爽的看著我們。很明顯,就是她在叫罵,那樣子很像是孫悟空要跟妖怪打架了一樣。
於是我和胡宗仁對望一眼,故意不理她,繼續蹲下身子來,一張一張的慢慢燒,胡宗仁甚至還從包裡又拿出幾疊來,放在那個老太婆能看到的位置,意思是我們還早著呢,你就慢慢罵吧。
果然胡宗仁這麼一弄,那個老太婆就開始罵罵咧咧的吵起來,說什麼你們超市一天到晚貨車轟隆隆的,影響我們休息我們就沒說什麼了,還要在我們門前來燒紙,你是拜先人邁?你們屋頭死了人邁?重慶的老太太罵人的功夫還是很厲害的,尤其是這種剛剛進入老年,還沒有完全和更年期脫節的婦女。她越罵越激動,也越罵越帶勁,我和胡宗仁忍不住想笑,胡宗仁為了進一步激怒她,從包裡摸出了兩根巨大的蠟燭,點燃插上,站起身來,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接著又蹲下一張一張慢慢燒。胡宗仁這個充滿挑釁的動作讓那個大媽徹底憤怒了,她開始滿嘴污言穢語的招呼我們,聲音也從最初的爭吵變成了咆哮。她的大嗓門引來了這棟樓裡許多鄰居的注意,我瞄到不少這一側的住戶都湊到了陽台上,有些默不作聲,有些也跟著大媽一起,說我們什麼沒有公德心,天天燒紙,整些晦氣的東西在這裡。
於是胡宗仁更來勁了,這傢伙本來就是個愛惹事的人,聽到指責的聲音越來越多,而且相互夾雜我們根本聽不清到底誰在說些什麼,而且男人女人的聲音都混合在一起,一時之間,我和胡宗仁幾乎跟這棟樓裡的居民成了對立面的敵人。於是胡宗仁站起身來,抽出來一根香,好像是一個演奏會的指揮一樣,裝模作樣的給那些吵鬧的居民打起了拍子。如此挑釁的舉動引來了大家的不滿,終於有人忍不住了,朝著我們蹲著的地方丟下來一顆雞蛋。
我迅速閃開,但是依舊躲著繼續燒紙,於是有個男人的聲音大吼一聲,狗日的兔崽子!你們有本事就不要跑!於是我對胡宗仁低聲說,有人下來了,估計想揍我們了,你下手可輕點,這都是老頭老太太,別整得真打起來了。胡宗仁說你放心吧我有分寸。也許是這裡的居民看到那個男人忍不住衝下樓來了,於是大家不少也都跟著出了門,樓道裡變得熙熙攘攘,大家也來勢洶洶,要是換做以前,我也許早就趁著他們下樓的功夫跑掉了,而此刻胡宗仁卻雙手環抱著,站到了樓道跟前,昂著下巴,一副輕蔑的樣子看著那些下樓的人群,而且嘴裡還咬著煙,一副流氓的樣子。
反倒是胡宗仁這麼一站,那些原本氣勢洶洶下樓來的街坊們,大概本來是想要揍我們倆一頓的,卻不敢輕易動手了。胡宗仁對著其中一個看上去最激動的老頭兒說,來嘛,你給我說嘛,你想要干撒子?胡宗仁本來就比我更像痞子,所以他這麼一問,那老頭兒竟然沒敢說話。剛才站在陽台上罵罵咧咧最起勁的那個大媽衝著胡宗仁大聲吼道說,跟你們說了多少次了,不准你們在我們樓下燒香燒紙,我們這裡的人都是老人,你燒香燒給誰看嘛!你在霉我們早點死邁?
她這一開頭,大家又開始七嘴八舌的哄鬧了起來。胡宗仁依舊不理,而是笑嘻嘻的站著。於是我走過去說,我們也不想在這裡燒,但是我們老闆是福建人,他信這些,不燒交不到差啊。既然胡宗仁扮演了白臉,那我就自然只能冒充下紅臉了,我的語氣甚至還帶著一種請求原諒的哀求,胡宗仁依然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這傢伙的眼睛本來就比我大,這會兒瞪著眼珠子,好像要吃人似的。我對街坊們說,我們老闆有他們當地的習俗,這個我們打工的也改變不了,還希望街坊們多多通融一下。我這句話剛說完大家又開始七嘴八舌的指責起來,其中帶頭的哪個大媽說,你們老闆要做生意要賺錢我們不管,但是你們不能影響周圍的老百姓撒!你們每天在這裡上貨下貨,搞得個烏宣宣的,大半夜都還有貨車那個鐵板板匡當匡當的聲音,我們忍了你們這麼多年了,從來沒說過你們撒子撒,但是你們要是要在這裡燒錢紙霉我們,那我們說什麼都不得答應!
這個大媽嗓門大,語氣也生硬,一看就是年輕的時候沒吃過什麼苦頭,處處有人讓著她,或者說自己本身夠強悍,別人也不是對手。她絲毫不畏懼胡宗仁那副痞子的模樣,罵得帶勁極了。這人就是如此,如果自己帶頭起哄得到周圍人的附和的話,那麼就會越來越得勁了。果然當她說完以後,大家議論紛紛,說什麼我們以前這裡哪有現在這麼髒亂嘛,你們一來了,什麼垃圾都往我們這裡堆,你自己看嘛像個撒子樣子嘛。這個居民說完就指向了我們身後的那個垃圾堆。另一個大嬸也跟著說,前年你們貨車到這裡來調頭,把我們乒乓球檯也撞爛了,當時說要賠要賠,你們賠了個撒子嘛,「陪」我們坐了一陣邁?
這個時候那個大媽又說,你們前段時間都沒在這裡燒了,大家各讓一步,也就相安無事,啷個又開始了嘛?硬是當我們是老實百姓,沒得你們有錢,我們就好欺負嗎?大媽這種煽動性的話一說出口,大家又開始有點激動,最初那個看上去很囂張的老頭兒看胡宗仁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於是問胡宗仁說,你這個姿勢站起做撒子嘛?嘿帥邁?要當明星邁?胡宗仁笑了笑說,關你屁事。於是老頭兒就開始有點不禮貌的推搡著胡宗仁,胡宗仁忍了幾下,接著一把就抓住了老頭兒的手,老頭開始想掙脫但是發現不是胡宗仁的對手,於是就伸腿想要踢胡宗仁,胡宗仁竟然一下子把老頭兒舉起來,雙手架在了老頭兒的腋下,好像抱小孩似的把他放到了那個斷裂的乒乓球檯上。
我眼看再不制止的話說不定等下真的就變成一場圍毆了,於是我趕緊安撫那個老頭說,叔叔你不要讓我們為難嘛,這個只不過是個風俗習慣而已,又不是真的在針對你們這棟樓,你就讓我們燒嘛,你們這棟樓也沒得人因為這個受到什麼影響撒,怎麼說我們在霉你們呢?
我故意把我的語氣裝出一副著急的模樣,因為我時刻沒有忘記我紅臉的使命。結果那個大媽一下子又高聲喊起來,誰說沒事的?我們四樓的張媽,前段時間才死了,就是因為她死了我們才不准你們在這裡燒紙的,你還說沒霉我們?我仔細一想,大概這個大媽說的就是第一次和超市員工發生爭執的那會兒,如此說來,當時爭執的其中一個理由是這棟樓裡一個叫張媽的住戶因故去世了,而居民們有些人認為是超市成天在人家單元門口燒紙,把人家給克了之類的,而這個張媽,極有可能就是這次超市裡鬧鬼屢次被目擊到的那個老婆婆。
雖然這個說法非常荒誕,不但沒有科學理由,甚至還沒有玄學理由。但光有這麼點信息是不夠的,於是我繼續裝模作樣的說,這個人老了肯定就要生老病死嘛,你不能因為你們樓裡死了人,就把這件事賴到我們身上撒!我故意把「賴」字加重了語氣,意思是你們這群傻叉不要胡攪蠻纏東拉西扯的。果然那個大媽一下子又怒了,她大聲指責我說,怎麼叫賴你們呢?人家張媽每天爬上爬下買東西,身體一直很好,就是你們開始燒香以後,人家就突然死了,你還說和你們沒關係,咋子嘛,硬是人命在你們看來不值錢,你們的錢就是錢,我們的命就是渣渣邁?
這大媽的確厲害,我估計只有付韻妮才是她的對手。於是我繼續故作著急狀問大媽,那張媽是怎麼死的嘛!
第一百八十三章.【案二十一】四零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