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節
與伊諾拉相伴著,喬裡帶她去了埋骨之地。腳踏在凹凸不平的白骨上,伊諾拉看著腳下那些頭骨時不時亮起一道紅光,這些骸骨似乎是在盯著自己,或許因為有喬裡在身邊,那些紅光很快的又重新歸於死寂。
牽著伊諾拉。喬裡大步走上了王座前的台階,轉過身,兩個手牽著手的人望向了下方的埋骨之地。
「最開始,這座城堡不是我的,在另一個世界,它只是不列顛王國一座鬧鬼的城堡。」喬裡扶著伊諾拉坐上了黑龍王座,見她帶著一絲驚奇的望向王座浮雕上的黑龍。喬裡微笑道:「後來它成了我的家,我釋放出了所有被我殺死的亡魂,讓他們從幻想踏入了現實,從那以後,這座鬧鬼的城堡就變成了今天的惡魔城。」
「城堡內部許多禁制,必須要我的血灌注進去才能開啟。所以城堡的每一個角落,都流淌著我的鮮血。而從我這裡得到生命力的惡魔城,會把這股力量分攤出來,賜予城堡內每一個魔物。」
沒有吸血鬼,就不會有惡魔城,喬裡即是這一切的根源。
喬裡說的這些,是伊諾拉聞所未聞的。全都是聖堂不曾收集到過的隱秘。雖然不知道喬裡為什麼要對自己說這些,但伊諾拉覺得喬裡這麼做一定有自己的目的,他是想告訴自己什麼。
「在規則上,我的家除了我之外,它誰都不認,但凡事都有例外……」喬裡目露沉思的摟著伊諾拉坐在王座上,他隨手拿起了置放在王座扶手的惡魔源典,碰到面前翻開了封面。他盯著書頁,以平平常常的口吻說道::「就比如我手裡這個喪心病狂的傢伙,它和惡魔城有不成文的規定,只要是它允許的,惡魔城會允許一個外人短時間進來,而且不會主動驅使魔物襲擊,除非進來的人有病。自己找死。」
「這……」伊諾拉望向喬裡捧著翻看的古樸書籍,有點難以想像就這麼一本看上去很平常的書,竟然和惡魔城本體能夠交涉?她疑惑的問道:「這不是一本書嗎,難道。它也是魔物?」
喬裡合上古書,重重拍在了扶手上,說道:「這東西坑騙過我很多次,今天我給你介紹它,就是擔心你哪天被它給耍了,不要小看這破玩意兒的哄騙能力,記住了,它叫惡魔源典,這本破書告訴你的事多半是慫恿,或者帶著主觀性的暗示。」
很奇怪,今天惡魔源典被喬裡翻看了這麼久,它也沒有和喬裡主動溝通。翻看了幾遍,喬裡對血液很敏銳的嗅覺,聞到了惡魔源典書頁上殘留的腥味。
竟然這麼老實?都說暴風雨來之前會安靜的詭異,喬裡覺得它肯定在醞釀下一次陰謀。
遠處款款走過來了一個窈窕的身影,她踏著婀娜的步伐,輕快的步子看似邁的很短,但沒多久就不合常理的飛一般走入了埋骨之地。
只見這個穿著女僕裝的高挑女人,她穿著一條潔白的圍裙,套在圍裙下面的是件粉紅色的女僕制服,服裝整體偏向中世紀的雍容風格。這個高挑的女人有一頭鮮艷的紅髮,高挑的身材,身後卻背負著一件十分誇張的東西。
不知有沒有人親眼見過人頭拖把,總之,這女僕背著的是個拖把沒錯,但尾端那飄逸得不正常的飛絮,怎麼看都不像正常的拖把。
「老爺,您回來了?!」
緊張忐忑走過來的女僕,看到王座上的喬裡,終於是抑制不住的瞪起暗紅色的眼珠子,似乎她提前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這會兒看到喬裡的面容她還是被驚呆了。
不會有錯的,跟隨了德古拉那麼多年,艾麗婭不會認錯這個人,他的臉部五官幾乎與當年沒什麼變化,還是過去那般容貌。如果非要說不同之處的話,就是在這近乎一模一樣的五官輪廓下,面前的男人,少了曾經主人的那份陰霾氣質,而且看上去比過去更年輕。
穿著女僕裝的艾麗婭,她看著王座上的喬裡,不禁摀住了嘴,眼淚啪嗒啪嗒流了下來。
在半個多月前突然接收到城堡的意志,讓她去照顧一個嬰兒,說是城主的意思。期初艾麗婭以為是那個虛空界的冒牌貨,可是一想,惡魔城怎會把除過德古拉以外的人稱作城主。
時光能腐朽任何美好的事物,留不住永恆之美,但是艾麗婭從沒忘記過自己的職責。她數百年年如一日的打掃城堡,作為極少數沒有失去神智的魔物,她彷彿一台機器似的,沒日沒夜如幽靈般穿梭在城堡中,用自己的拖把和掃帚,讓城堡留住曾經的乾淨整潔,就像主人以前還在時那樣乾淨。
數百年前德古拉死了。艾麗婭彷彿失去了活著的意義,如果不繼續打掃城堡還有什麼理由繼續活下去?一直很麻木的,像一台機器似的與拖把、掃帚為伴,聽不到主人讚美或者不耐煩的呵斥聲,艾麗婭本以為自己的理智會在這種灰暗日子中,最後被磨滅。
但艾麗婭等到了主人的歸來。城堡是不會騙她的,其他從渾渾噩噩中甦醒過來的魔物更不會騙她,因為只有吸血鬼之血才能讓它們甦醒過來。
看到喬裡好端端的坐在王座上,竟然和過去一樣,假裝沒看見自己,艾麗婭幾乎哭了出來。
可是……
「老爺,我都以為你死了。你還敢回來!」艾麗婭眼眶裡的淚珠打著轉,卻十分凶厲的反手抽出了拖把,她流著淚,拖把直指喬裡厲喝道:「你這些年死到哪去了?你扔下所有事撒手不管了,回來也不通知我們一聲,鬼鬼祟祟的,你還是那麼討厭我嗎!」
看了看有些失控的女僕,伊諾拉見到喬裡臉上浮現出了很難以開口的模樣。他似乎對那個女僕很熟悉,而且最讓伊諾拉在意的,喬裡是惡魔城的城主,按理說城堡內的魔物對喬裡都很順從,可那個女僕魔物不止沒順從,看那樣子反而像要不是顧忌著王座,她早就衝上來和喬裡拚命了。
而且。艾麗婭對喬裡的稱呼很特別,不是王子也不是陛下,她直面叫喬裡為老爺。
這在人類中很常見,通常是身份卑微的人。對權勢或富貴之人的稱呼,以及……家僕對待族長的稱呼。
「伊諾拉,她是……」喬裡轉過了頭去,不忍直視怒指自己的女僕,他小聲介紹道:「她叫艾麗婭,你還記得麼?你的前世,她還是你兒時的玩伴,我加冕公爵後她就找上了我,她說要代替你照顧我,我就把她留下了。」說到這裡,喬裡露出了一副十分後悔的神色。
想必前世的他收留艾麗婭而悔不當初了。
這女人即使過了數千年都沒改變過,急性子、看不順眼的東西就會強硬抹除,艾麗婭從數千年還是人類的時候,就在德古拉的公爵府做僕人,打掃衛生、替德古拉處理生活起居的瑣事,其他家丁不對自己胃口的劣性,但凡是看不順眼的她也會強行糾正,反正德古拉大公爵很縱容她。
而到了德古拉從神聖羅馬回到不列顛之後,那時德古拉已經變成了吸血鬼,他沒有再回自己的公爵府,而是找上了那個改變了他命運的城堡,從此住在了那裡。惡魔城的名號傳播出去後,艾麗婭聽聞惡魔城的主人竟然就是自己的老爺,便倔強的踏上了尋找惡魔城的路。
所以才會有今天的女僕艾麗婭,她雖然變成了魔物,但依然像過去那樣把自己當做德古拉的女僕,為他打理生活起居,以及抹除一些污穢。這污穢,包括不長眼闖進城堡的不速之客,只要是她看不順眼的就會抹除。
之所以德古拉始終那麼縱容她,只因為,德古拉把她看做為瑪麗的妹妹,從某種意義上可以說,艾麗婭算得上是德古拉在世的最後一個親人。
凡人只知道惡魔城的城主宮殿前,會有一隻恐怖的惡魔把守著宮殿,行動鬼魅如風,比很多大惡魔都難對付,她就是血腥散播者艾麗婭摩恩科斯蒂蕾爾,並且在貝爾蒙特的家族記錄中寫過,血腥散播者正常情況是不會出現的,但若是到了城主的宮殿前,千萬不要讓鮮血濺在地攤上。
外人卻不知,這位血腥散播者最喜歡做的事,其實不是殺人,而是每當德古拉隨手把垃圾扔到地上時,她就有出現在德古拉面前的機會了,她就可以用打掃衛生的方式,名正言順的見到德古拉。
「你說她是瑪麗的朋友……我的朋友?」伊諾拉眼中放光的看向了發飆的女僕。
這時候,喬裡還在想著,他貌似沒往地上扔過什麼東西,怎麼就把艾麗婭給引過來了?每次回到城堡,喬裡都是有意躲著艾麗婭,甚至不敢去想她的名字,生怕她會如上位惡魔那樣的預感,感知到自己。
目光低垂掃視著地面,喬裡實在想不到自己往地上扔過什麼東西,不說這裡,就算在城堡的其他地方他也是小心謹慎的防著艾麗婭,時刻銘記不往地上丟垃圾,生怕吸引到艾麗婭。
如果此時喬裡知道是惡魔源典幹的好事,他一定會把這本破碎丟下岩漿。
從今天見到喬裡就沉默到現在的惡魔源典,在喬裡看不到的角度,它的封面又是掉下來了一塊紙張殘片,飄飄搖搖落到了地上。
幾乎是同時,艾麗婭猛地看向了惡魔源典那邊,這也許是她本已化為本能的偏執性潔癖作祟,千米之外的說話聲她聽不到,但只要是在城堡裡,一定範圍內任何垃圾落地,她偏偏可以感覺到。
而正是因為惡魔源典堅定不移的不斷往地上扔紙屑,終於是讓淚眼朦朧的艾麗婭將目光從喬裡身上移了開,這也讓她首次注意到,喬裡身邊還坐著一個女人。
怒指的拖把微微一偏,艾麗婭看到喬裡身邊還有個女人的時候,她暗紅色的瞳孔一顫,心裡不由自主的就不舒服了起來,剛想質問這女人是誰,但是看到伊諾拉似曾相識的容貌,艾麗婭微微一愣,總覺得在哪見過她。
「老爺,您可以呀,死了這麼久還能騙個女人回來!虧我一直認為您是個專情又深情的男人,原來您和別的男人一樣,男人裝啊!」艾麗婭本性中的尖酸口吻說著話,明明是很難過,但卻扔作出強硬的神態。
這就是喬裡幾欲躲著艾麗婭的原因,雖然她對自己可以說是無微不至,但那尖銳又具有針對性的聲音,實在讓喬裡很頭疼,對她無可奈何。
「男人裝!哼……」
看到喬裡親暱的牽著她的手,竟然還允許她坐在自己的王座上,完全沒把那個女人當外人,艾麗婭剛見完喬裡的喜悅頓時冷卻了下去,她剛想說什麼,塵封的記憶中突然閃過一道明光。
眼神一顫,艾麗婭看著伊諾拉同樣在望向自己的臉,那種朦朧的熟悉感越來越強烈。暗紅色的眸子眨了眨,艾麗婭放下拖把倒插在地上,她好像見了鬼似的指著伊諾拉大叫道:「上帝啊!瑪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