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傷口所在多了個奇奇怪怪的傷疤,微微隆出皮膚,形狀似條長長的腰帶扭曲纏繞,上面是八個圓圓的肉芽,色彩斑斕,爪牙分明,竟然像個蛇龍交雜的圖案……
剛剛觸手,卻覺得腦海中突然轟鳴一聲,有個聲音狠狠道:「你醒了?」
這聲音來的突兀,至尊寶也不由得錯以為是從別處傳來,一躍而起便左右顧盼,只想找到那藏匿之人,誰知道頭才甩了兩下,那聲音又憤然喝道:「別找了,我就在此處,在你手邊!」
至尊寶聽得此言,這才發現手上那疤痕有些稍稍不同,顏色發紅髮亮,有點微微起伏之勢,他遲疑著,有些不可確信摸了摸,口中呢喃問道:「你,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我就是被你害了的水神!」那聲音猛然提高了八度,在腦海中聒噪道:「你個凡夫俗子,竟然用此詭計害我,將我困在你身上……哼!我實話告訴你,我可不是一般的精怪山魈,我是水神!」那聲音直直在至尊寶腦中翻滾,一浪接一浪的喋喋不休:「你快些把我放出來,不然若我惱了,別說你性命不保,就連這方圓百里也必受牽連,生靈塗炭!到時候你縱然後悔,那也遲了!若是你知情識趣,現在讓我出去,我堂堂水神自然大度,不與你個小孩子為難,否則,悔之晚矣!」
這聲音在至尊寶腦中自顧自的說話,哪知道自己聲音大小?至尊寶開始還在傾聽,可是那聲音愈加響亮起來,腦中就是一股股針扎般的疼痛,卻又那裡還注意到——後來他只覺腦中著實難受,不由猛然雙手捂頭,放聲吼叫起來:「住口!」
也不知怎地,那腦海中的聲音突然停了一下,然後繼而變得撕心裂肺起來:「啊!住手住手!我吃不住了!你在做甚?快些給我停下來!」
這回聲音依舊很大,但是……至尊寶卻沒有甚疼痛之感,反而覺得有種涼絲絲的氣息在腦中遊走,整個頭腦像是被包裹其中,冰涼暢快,說不出的舒服。
那聲音不住嘶叫,不住狂吼,漸漸變成了種哀求悲鳴,可至尊寶卻是無能為力,只得連忙寬慰:「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怎麼回事……」
那聲音漸漸變得有氣無力起來,哎哎喲喲,不住的呻吟……
在此之中,至尊寶腦海中那股不知來歷的涼意已經走了一圈,然後沿著任脈下行,他細細體會,這才發現那涼意最後歸於了小腹之處,消失不見。
幾乎同時,那呻吟之聲也停了下來。
至尊寶這才想起了那昏迷之前的最後一幕,似乎水妖朝著自己猛衝過來,然後全身便火燒一般的疼痛——他幾乎可以猜到,這聲音便即是那水妖發出來的!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它會出現在自己腦海之中,但是可以斷定,這水妖和腦海中的聲音,那聲音的疼痛與涼氣,必然是有所關聯的。
換而言之,自己似乎和那天吳扯上了什麼不清不楚的關係。

第七十八章 心猿不休野馬路,跋扈轉思又冥冥

江水潺潺奔流,河邊寂靜無聲,至尊寶經過那絲涼氣在腦海中如此這般的一轉,對那暈厥之前的事兒也漸漸回想起來——他一點點的追思尋憶,將一切重新在自己心裡盤算起來……
那峽谷江水中遇見的怪物,整個瀰漫黑煙瘴氣,藉以人眼人手,把自己裝成個多眼多手的模樣,但是至尊寶清楚,那些手眼無非是被股死氣捆縛借用的,根本不是本體。後來不知怎地迅速腐敗枯朽之後,依稀記得露出了內中的東西,正是個枯槁似的玩意兒,如同身滿鱗甲的猛虎,背脊之上長有八首,八足分部左右,八尾划水其後,那豈非正是天吳的樣貌麼?
雖然只是驚鴻一瞥,可至尊寶清楚的記得此相貌,也就坐實了它的身份,至於說這究竟是本體還是由陰魂凝聚幻化的,就不必多加糾結了……
《諸神鬼菉》有云:「凡大神識之精怪、古獸、魔魈、山魅等等,但若有損,僅一線皮肉骨齒尚存,猶可再生。以此為根,凝魂為形,吸天地冥,納萬物陰,修元固本,化虛為神……」
他胡亂猜猜道:「難道,這廝天吳就像是老頭兒曾經說過的一樣,成了我的御神?可、可為何我一則沒有降服它;二則沒有神符納它入錮;三,它又怎會在我腦海中說話……這可不太對啊!」
至尊寶心中正在想那物的來歷,忽忽聽得原本沉寂的腦海中,那聲音又惱怒開口,可是這回分明卻小心了許多:「你、你剛才對我做了什麼?」聲音壓得很輕,很低,縱然惱怒卻也不敢放聲呵斥,眼見是吃虧之後也收斂了不少。
至尊寶見那廝開口,心中頓時有了個念頭:「哼,我不知道這些事兒,難道你也不知道麼?我且就要試上一試,看你倒是如何答我……」心意打定,立刻裝作個糟然無知的樣子:「哎呀!我真是不知道發生何事了!你問我,我去問誰?」
——你知道詳情不?
「你不知道?」那聲音聽著有幾分傻眼:「那、那剛才這是……?」
「剛才這是什麼?」至尊寶搶白道:「我就不知道有什麼事兒發生,只是聽你唧唧歪歪一大堆,一會鬧騰一會尖叫的,你可不是在唱大戲麼?」
——看來你真是不知道了!好的很,看來我要逼你一逼,再試試。
「我唱大戲?我這是……」
「是個屁!」至尊寶猛然打斷他道:「有的沒的都怪我身上,這事兒膩味得緊,真是無趣!你可別和我說話了,從那來回那去,千萬別跟著我——走罷,走罷,我可一點兒也不想和你糾纏了!」手在空中揮舞幾下,就像在驅趕只看不見的蒼蠅。
——說到這份上了,你但凡有辦法,一定會走的吧?不然,你也會給我弄點兒不痛快……你若是不能,那就是我的天下了!
「走?」那聲音聽得此話一愣,轉而便忿忿抱怨:「你道我不想走,死活要賴上你麼?我、我、我但凡有法子,早就走了……」
「你是沒法子走?」至尊寶裝作不解:「為何不能走?哎,你這難道不是耍賴麼?」他滿胸譏諷:「一會你是水神,一會你又是什麼神通滔天的,現在給我說此話?分明是藉機賴上我!」
——你真是走不了了?那好,我看看激你一激再說。
「我賴上你?我呸!我好端端待在怒滄江中,找些因果種緣何該死之人的魂魄,眼看便修出了真身,誰知道遇上你……」說道這裡它似想起了什麼可怖的事兒,聲調一變:「……你,你到底是什麼,為什麼你的血讓我整個身子都衰敗腐朽了?」
它所問之事至尊寶也算是堪堪聽過幾次了,既然不知也就不去多想,只是把那話題一轉:「我是什麼不關你事,你只需要別在我腦子裡面說話便了,何必說那許多?」
「我這是……這是……唉!」
——好!真是沒辦法了!那好,該我出招了……
「走不了,是吧?」至尊寶突然哼了一聲:「我若是沒有猜錯,你現在應該是走不了了,被困在我體內了!不僅如此,你似乎現在還為我所制,不得不被我牽連,可對?」他說出這話可算是冒了極大的風險,只想試出這天吳的本意,所以前面才絮絮叨叨說了這一大堆,話一出口,立刻凝神傾聽那天吳的反應。
果然不出所料,天吳聞聲頓時有所失色,雖然強壓忐忑,依舊聽出那話語中的惶恐之意:「你,你說什麼……」左顧右盼立刻強自鎮定:「哈、哈哈,你可不是說笑麼?」
至尊寶心中頓時安穩!
他冷笑兩聲,口氣突然變得強硬無比:「你當初之意,難道不是想鑽進我的身體裡面,鳩佔鵲巢,把我給毀了?哼,誰料進來之後你出不去,反而為我所制,不得逃脫,是吧?」
「不!」天吳突然變得焦躁起來,惡狠狠的叫嚷:「那有這種事,我可是水神,是神靈!」
「水神?」至尊寶不無嘲諷,口氣比他還凶:「你要真是水神還需要呆在那破地方?實話說吧,我也算是陰陽師家的弟子,對你這種可算是瞭解了……」
他正想要扳著手指頭給那天吳算個子丑寅卯,突然感覺小腹那疤痕的位置一陣炙熱,有些不受控制般的滾滾湧動,急忙一看,發現那處週遭儘是通紅之色,疤痕隱隱有跳躍之感,而且隨著那突突突的跳躍,似乎心也隨之而動,越來越快……
心隨而動,直欲跳出一般,整個人為之心神不寧,五感頓時絮亂!
幾乎要逼得人長呼嘶嚎,奔走癲狂!
至尊寶顧不上那許多,連忙盤膝在那江邊坐下,捏個蓮花指訣,極力讓自己平復下來。意念所致,那心卻絲毫沒有轉而平靜,依舊跳躍不已!至尊寶不為所動,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心觀自在,在崑崙山那若長時間的修行終於有所得……
不為之動,不為之驚,周而平復,諸般凝神!
《大歡喜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