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他究竟為什麼要坐下?
是在等待什麼,還是在期待什麼?
若是等待,若是期待,那他所等待期待的又是什麼?
夜色終於整個降臨,將大地籠罩無邊。
沒有燭火,沒有星光,也沒有絲毫月色,只有黑暗。
無邊的黑暗之中,突然傳來一股悠揚的樂聲。
樂聲漸起漸近,跟隨而來的還有鏘鏘鑼起、咚咚鼓聲、悠揚二胡、叮噹古箏、絲竹管弦……樂聲宛如個戲台拉開的前奏,匯成了那調用水磨,拍挨冷板的昆腔,只聽內中有女子在咿咿呀呀的唱,其聲細膩婉轉,頓挫悠揚,猶若天籟!
那破舊的小客棧忽然變得燈火通明,夾雜堂前的笑鬧喧嘩,猜拳賭酒聲,鶯鶯燕燕的嬌嗔,呼來喚去的小二——至尊寶似乎嗅到了那桂花頭油的味道,混合在酒香汗漬中,說不出的好聞。
至尊寶微微露出個笑容,喃喃道:「這鬼影紅塵果真不錯,鶯歌燕舞,就讓我入內去走他一遭罷!」說完起身,沿著那人頭樁繞了個大圈子,這才又來到官道上。
這還那裡是個荒蕪廢棄的所在?分明是那紅塵俗世中不可多得的香軟之所!但看門口車來客往,迎送不息,釵頭丫鬟,花魁紅牌,在那笑聲細語中來來回回。
至尊寶剛剛近前,便有個妖魅女子款款迎了上來,嬌笑連連:「喲!這位客人可真是眼生得緊,怕是頭一回來吧?」也不等至尊寶答話,自己先掩嘴笑了起來,媚眼連飛:「沒事兒!甭管你是不是頭回,保證給你安排好,讓你今兒個好好嘗嘗味兒!」
至尊寶微微一笑,問道:「話可別說得太滿了!我這口味叼得很,你這兒的東西合不合適,那還是兩說呢。」
「瞧你說得!」那妖魅女子嘻嘻一笑:「只要你不是找紅倌人,端盤摘花,姐姐有什麼不能給你的……」剛剛把話說得一半,突然聽得那官道遠處傳來一陣蹬蹬蹬的馬蹄聲,臉上頓時露出個喜色:「瞧瞧,這不是又來新的了?」
「這是……?」
「咳,你別問了,趕快裡面去找個地方自己樂著——稍等稍等,一會兒功夫就有菜了!」那女子看似甚急,幾乎顧不上多說,三五下把至尊寶引了進去,安排在個角落坐著。
這裡面那還是當初模樣?每個地方都已被打掃得一塵不染,牆上貼起了壁紙,門上掛起了珠簾,桌上鋪起了桌布,甚至連地上都鋪起了紅氈,美酒佳餚面前坐著大腹便便的商賈,摟著女子調笑嬉戲,滿屋春色。
至尊寶沒人搭理他,自己也就不去多事,只是冷冷一笑——天吳此刻終於忍不住,在他心中問道:「他們,這是怎麼回事?」
「和你一樣,他們把我當人和他們一樣的東西了!」至尊寶聽那遠處馬蹄聲漸近,淡淡道:「我至小三火就迥異常人,我只要不說,那鬼魂也就把我當成是鬼……今日亦是這般,把我當做了遊魂野鬼罷了,未加提防!」
天吳哈哈兩聲,把自己那節略過無視,接著又問:「那他們想害的又是何人?」
「這我可不知道了,」至尊寶看看面前的杯子滿是污垢泥土,也假意端在手中:「且做個樣子給他們,也別太早露出馬腳來——待會我們也別急著出手,只看那鬼魂所害的是什麼人,若是好人,我們可以救上一命,壞人……也就罷了!」
「好,好。」天吳連聲答應,「那是自然。」
兩人說話之間那馬蹄聲已到近處,人數不少,接著便聽那馬背上下來之人拉起破鑼似的喉嚨吼著:「官兵抓逃犯,全部給我站好了!你們,有沒有看見一輛馬車過來?」旁邊有人則是狐假虎威幫腔:「你,說你呢?看見沒有?」
那外面的女子連忙嘻嘻笑著回聲:「大爺啊,我們這都是老實的姐們客人,那有什麼馬車牛車的啊……您要是不相信,裡面去自己看看,自己查查唄!」
「哈哈,自己查查?」那聲音頓時變得有些齷蹉起來:「咳咳,這是查查是應該的吧?我們既然來了,也不能不聞不問吧?」
另外幾人頓時笑了,「隊長,是該插插,是該插插!」也不知道何等模樣,但能想到的必然不堪入目,頓時便聽那當先之人笑了:「呃,插插?哈哈哈,插插便插插!——走,前面帶路,大爺今天不插插也不行了!」
嘻嘻哈哈不絕,一群姐兒立刻擁著那些人朝客棧內走來……
至尊寶正待看那所來何人,突然見個背影從堂中走到了裡間院子,看上去極為熟悉,他心中也不記得這背影是何人,心中一動便追了出去。
待他搶到那內院之中,卻看這裡冷冷清清的空無一人,縱然花草繁茂,但是那其中已有掩不住的淡淡鬼氣,蕭瑟清冷,就像空蕩蕩的墳墓一般,讓人止不住的心寒戰慄。
後院原本是那客棧主人的住所,也是後堂廚房的所在,那至尊寶不知道怎地心中一動,便走到了院中最大的那間門前,伸手一推……
那門赫然洞開,淡淡的血腥氣頓時飄了出來。
PS:紅倌人,就是青樓中對初次接客處女的舊稱,端盤摘花,即為破除開苞;青倌人,則是指的賣藝不賣身之人。

第八十一章 夢裡真假假真幻,人常糜腐腐糜爛

此間在旁人眼中或許富麗堂皇,可至尊寶一眼便識破了內中的幻瘴,只看是蛛網遍佈橫生破敗,一副朽壞之態。他慢慢從那屋中走過,細看週遭,繼而走到了內室小屋之中。
花柳木的大床,巧手張的妝鏡,馬記綢紡的衣裳……在這屋裡積灰枯朽,也不知道放了多少時日。看地上有個拖拽的痕跡,至尊寶輕輕皺眉,伸手便將那櫃子朝旁邊一拉……
櫃後立刻便出現了個地窖入口,入口朝下,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有多深,臭味與飛揚塵土的嗆人氣味夾雜湧出,看上去已經多年不曾動過了。
至尊寶目可夜視,自然不需其他東西,沿著那石梯向下走了三五米,眼前赫然開朗個碎石窖來,兩丈見方,滿壁春宮圖文,形色不堪入目,更有各種各樣的淫穢之物:角先生、緬鈴、廣東人事、布囊實粉、木雞公……諸般用品,不足以論。
那些東西散亂在個靠牆的架子上,旁邊則是合歡驢、軟繩床等兩個大物件;地上有盆,粗大紅蠟摔在一旁,更有火油之物以備;牆角堆著馬鞭麻繩、油猴兒、喜菩薩、巧姑姑等等,任誰一眼便知這是個藏污納垢、淫亂污穢的所在!
雖積塵甚厚,可依舊能窺其形而探其意。
至尊寶不知這是何物,可也從那天吳咳咳的掩飾中猜到了一二,他也不去多想,只是走到角落把個地上的罐子盯著,猶豫是不是要打開……
「呃,我勸你還是別開了,」天吳的聲音頗為古怪:「看了以後,你會後悔的。」
至尊寶聽他言下之意不是什麼好東西,那好奇心自然就遏制住,把手縮回來道:「那,這是什麼東西?」
天吳咳咳笑道:「這裡面的便是肉寶貝,是些邪術之人用來駐顏之物,簡單點說來,便是男人的老二,用藥泡製服用的東西……」
「吃?這也能吃麼?」
「自然!古書有雲,將男人的寶貝清水洗淨,用酒醃製三日去其腥臭,風乾,後用沉水香、丁子香、雞骨香、兜婁婆香、甲香各二錢,薰陸香、白檀香、熟捷香一錢,零陵香、藿香、青桂香、白漸香、青木香、甘松香各五分,雀頭香、蘇合香、安息香、燕香各三分。共研細,乃入蜜令稀稠以為丸,放入瓷器中,蠟紙封。所需之時取出,塞入私處,是為食……」
「咳咳,原來是這個,」至尊寶立刻便站了起來,遠遠離開那罐子,口中罵道:「以前有鬼偷吃,老劉頭爺爺老是罵『吃你媽個錘子』,我一直不懂——原來是這個意思!咳咳,我還是離遠點,這不是我吃的東西……」
看那至尊寶似懂非懂,天吳也不由哂笑起來。
這裡既然都是這般物件,至尊寶也不願意多呆,於是便從那梯子步步而上,口中道:「這倒是奇了!我本覺得這裡有極大極重的血腥之氣,想是殺人的所在,但卻只是這般——人頭樁裡那些人的屍體是在那後面坑中了,可是馬車上未死的幾人又在那裡呢?」
「這我也不知道,」天吳思索道:「不會是逃了吧?」
《大歡喜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