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收?什麼收下你們?」至尊寶莫名其妙道:「你們想要做甚?」
秧雞立刻奮力抬頭,雖然身上挨打之處被這猛然一拉扯得生疼,但他依舊擠出笑臉道:「大哥!你難道不需要幾個手下麼?我們可什麼都會做啊,無論是碾門子、上三番、趟青苗、摘葫蘆……叫做什麼就做什麼,絕對不含糊!」
「只要你給我們個機會就行!」麻桿趕緊著也說道:「我們什麼都願意!」
這幾句都是江湖切口,『碾門子』就是為盜竊前去探路,『上三番』即為賭檔裡面作弊,『趟青苗』是去接觸行騙的目標,『摘葫蘆』則是大街上行竊——至尊寶這下明白了,因為自己兩次都搶了對手的東西,現在這兩個小子把自己當做了來咸陽討生活的潑皮,有幾手本事而打算在此謀生……
他哭笑不得,只得解釋道:「你們似乎弄錯了。我只不過是個路人而已,在咸陽尋找自己所需的消息,立刻就要趕路去到別處……呃,你們並不能跟我一起。」
「真的?」秧雞麻桿異口同聲的問道,失望之情溢於言表:「真不會留下麼?」「真的,」至尊寶努力讓自己的面容看起來令人信服:「確實如此。」
「噢,老大,你就讓我們跟著你吧,」看上去兩人明顯不信:「至少在咸陽讓我們跟著你,不然釘頭哥一定會把我倆打死的。」
這說法倒是讓至尊寶有些擔心了,可他想了想,只是從釘頭的錢袋中摸出一枚遞給了秧雞:「這樣吧,你們拿著錢先躲一陣子,等過了風頭再說——要不,到其他地方去生活也行。」
「除了咸陽,我們那裡也不去。」兩人看著倒是頗為堅決,轉而繼續哀求:「求求你,老大……」「隨你們吧,」至尊寶轉頭繼續朝著東城而行:「我現在得去忙自己的活兒了。」
眼看兩人的表情沮喪到了極處,那秧雞忽然有了新念頭,拉著麻桿趕了上來:「老大,你要去找什麼地方,我們能帶你去,咸陽城沒有我們不知道的!」
「賭檔、煙館、窯子、黑市……你要什麼我們都能找到!」麻桿也連忙喊了起來。
「我是要去……」至尊寶這才想起,自己雖然準備要去花錢買消息,卻真是不知道何去何從,或者……他心中想,或者在咸陽的時候帶上他倆也並無不可!
至多不過防著點釘頭罷了,而那看著並不太難!
當時那念頭只是在他腦海中一閃,他想也未想便照此做了,可是,那之中卻有太多的事情他不曾想到,一切並非和他所想所思相同……
於是他便應道:「那好吧,我且讓你們跟著我——可這只限我在咸陽的時候,若是我離開,那麼我們便各奔東西,互不相欠了。」
「都聽你的,大哥!」秧雞麻桿頓時喜上眉梢,齊刷刷叫了起來。
至尊寶這才露出個笑臉,咳咳兩聲問道:「那你們現在告訴我,要找消息該去找誰?」
……
再回東城已幾近酉時,街上行人絲毫不減,只是那些煎餅、火燒買賣的攤子出奇的好,至尊寶走在路上見秧雞麻桿兩人的眼神瞄來瞄去,喉結也上下蠕動吞嚥口水,心中一動,尋了個人多的小攤買上了六個扎扎實實的驢肉火燒。
他給二人各塞上兩個,口中道:「都餓了,先把這火燒吃了再說。」
秧雞麻桿初看他買那火燒,雖然心中也曾有過念頭能飽餐一頓,可是這在咸陽潑皮中卻是少有的情形,就算給他們吃死,也不過兩個麵餅罷了,何嘗又會平白無故的給什麼火燒?兩人唯唯諾諾均不敢伸手,直到至尊寶再次催促才小心翼翼的嘗了一口……
果然是難得的美味,餅大餡實、肥美多汁!
肚子咕嚕嚕直叫,手中拿著美食,這兩人又如何忍得住?看那至尊寶已經狼吞虎嚥起來,口中還不住催促,他們終於相信這是給他倆的,埋頭就大吃大啃起來。
差點沒把自己噎死!
至尊寶見兩人那模樣,也猜到是一天沒有吃飯了,於是歎了口氣,繼續便啃火燒邊朝著前面走去,心中多了些莫名的憐憫……
三人啃著火燒走了不遠,拐角到了個掛著黑簾的檔口,簾上一個大大的『發』字,匾額上書大字『四升財貴』,看那模樣竟然是個賭場。門邊上各自站了兩個粗壯的漢子,見到秧雞麻桿,不耐煩的揮揮手:「滾開滾開,你們這些沒錢的窮潑,跑這裡來幹嘛?」
「耍錢,怎麼,不讓進?」秧雞早已見慣了這嘴臉,自然熟門熟路的摸出至尊寶給他的大洋,捏著手一吹,叮一聲響,「看看,今兒有錢!」
麻桿則在至尊寶耳邊低聲道:「老大,要買消息就得找路路通了,那廝最喜歡的就是在這裡耍錢,他什麼都知道,只要你能出得起錢,就連昨天夏督軍昨天和那個小妾過夜都能給你找出來。」至尊寶這才解惑,點了點頭。
只要有錢,那兩個漢字頓時換了嘴臉,哈哈笑了兩聲:「臭小子今兒個變性了,居然還帶著大洋來了堂子——那行,愛怎麼耍怎麼耍,進去唄!」
秧雞嘿嘿笑了兩聲,得意之極的擺擺頭,掀開簾子把至尊寶讓了進去:「還是老大你先請。」
三人進了那賭檔,只留下看門漢子口中不屑的嘲弄:「可憐,好不容易弄了倆錢,居然不去弄頓好吃好喝,又要來扔到堂子裡了……」「若不是他們,我們吃啥喝啥?」另個漢子笑道:「全靠了這些二愣子,不然我們也得喝西北風!」
兩人相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第九十二章 天有天數天自定,人有人道人自行
賭檔,本身該是個極為奢侈和舒適的地方,想像中有個佈置豪華的大廳,其間充溢著溫暖和歡樂,酒香中混合著上等脂粉的香氣,銀錢敲擊,發出一陣陣清脆悅耳的聲音,溫柔軟香,金玉滿堂,有著黑緞般絲滑的少女穿梭其中,歡歌笑語,無限風光……
可這裡並非如此!
賭檔中只有劣質煙草刺鼻的氣息,熏得人頭痛的樟腦味兒,已有些發臭的桂花頭油,還有女人身上的脂粉香、男人身上的汗臭氣……每個人的頭上,都冒起了紅油油的汗光!外面不大,可那裡面卻大的驚人,四桌牌九,四桌骰子,三桌單雙,還有葉子、馬吊、紙牌、骨牌、六博、掩錢和番攤……外面還有一堆人圍著個掛在樑上的罈子,手中捏著山票,此間人的品行最為複雜,那呼喊聲也最是響亮。只是,有的人春光滿面,有的人垂頭喪氣,有的人神情鎮定,有的人卻已緊張的發抖。
至尊寶一進來就盯著了裡間,那裡掛著厚厚的門簾,門口還站了幾個腰繫朱紅腰帶的黑衣漢子。其後是個雅致的花廳,那裡都是招待那些豪客大賈,雖然只有幾名客人,可卻有十幾名少女在裡面伺候——他眼角一挑,問道:「你們帶我見的人可是在那裡面?」
「呃,不是!」秧雞露出個極為尷尬的神色,朝著旁邊一指:「他雖然賺得不少,可都輸光了,所以……」順著那方向看去,所指的是賭場的一角,甚至那裡連塊像樣的賭桌都沒有,僅僅是普通的桌子,上面所耍的也不過就是普通的猜大小,一群人看起來穿得也極為普通,只是那喊叫聲比其他人賣力得多!
眼看就要開盅,一群人口中都拚命的吼叫:
「大、大、大……」「小、小、小……」
骰盅打開,頓時亂作一團,呼罵、高叫、狂笑、自怨自艾樣樣都有,不足一論……
當中有個身材矮小、滿頭精光油滑的瘦子,一身襤褸之極的寬大衣裳籠著,揮舞雙手正在撕心裂肺的唾罵:「我真是個傻蛋,一等一的大傻蛋,簡直空前絕後……明明知道十八鋪大了,為什麼不知道買上一把小啊!」
至尊寶問道:「路路通?」
秧雞笑道:「一點也不錯,他每次輸了錢就是這個德行,可惜,我從來沒看見他贏錢,每次找他都在罵自己是混蛋。」
至尊寶笑道:「難道是他知道有人送錢過來,所以都輸?」
秧雞苦笑道:「大哥,我現在只希望他沒有欠別人的錢,還能跟我們去外面說話,讓你把問題問完。」
路路通果然沒有欠錢,因為他早已經輸完了,而很長的一段時間都是圍在那裡看別人賭博而已,雖然吼得厲害,其實和他一個大子兒的關係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