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

嗚呼!
深山老寺,一點豆綠佛堂前;青絲掃落,昨日之愁轉雲煙;坐念枯禪,夜雖靜而心已亂;
夜夜泣泣,乞求佛前萬萬年;
他日河畔,只為那回眸一眼……
「世間哪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虎爺嘴裡忽然念叨了一句佛偈,扭過臉轉顏至尊寶:「你覺得呢?」
那臉上居然是兩行渾濁的清淚,徐徐流淌,可是他臉上卻掛著笑!那笑中有淚,悲中帶喜,誰人能分得清?
至尊寶一下結巴起來:「我、我這個、這個不、不知道啊!」
「不知道?不知道好,不知道最好!」虎爺那笑容綻放猶如鮮花一般,嘴唇卻在不住的顫抖:「只盼著你永遠也不要知道這種滋味,那就是人間最大的幸運了!」
答是答否?至尊寶真是不知道了……只能抱歉的笑笑,老老實實坐在一旁不再言語。
虎爺凝視他片刻,忽然伸手在臉上一抹,閉著眼深深吸了口氣——再睜眼時一切已恢復了平日模樣,還是那不怒而威、老謀深算的咸陽舵首,一代豪傑虎爺!
口中淡淡道:「那就把此事解了吧!讓她早些脫離苦海,早些投胎轉世,也算我最後能為她做的事兒了——嗯,小兄弟,你看幾時能做法?」
「幾時?」至尊寶沒想他變化如此之快,一時也沒想好,只能胡亂應道:「這個時間看你的,倒也沒有固定什麼時間才行,隨時都可以……」「那就越快越好!」虎爺點點頭:「若是你現在能行,那現在便把事兒結了,早一刻便少一刻的罪!」
說著把那書摸出來擺在桌上,依依不捨的眼光極艱難的從其中挪開,一咬牙發狠將頭偏得一旁,口中喝道:「動手吧!越快越好!」
「您,您別急啊!」至尊寶沒想他居然說做就做,居然一點也不耽擱,這才忙不迭的把自己的打算說出來:「您真別著急,我還有點事兒沒辦呢!」
「怎地?還需要什麼傢伙物件麼?」虎爺大手一揮:「你要什麼只管說,叫人從廟裡給你搬來用便是,此處若是沒有,叫那些店家打開門任你挑選也成。」
至尊寶接連擺手,只覺得今天這手也擺的太多了,那虎爺的急脾氣可算是見了個通透——「我倒不是需要什麼東西,而是想請虎爺您給我說說尊夫人和這書的事兒。我的意思是搞明白搞清楚,看看到底是不是我所猜的,因為這些題目的事兒夫人放不下心,所以留在了世間……虎爺,這您放心,我絕不外傳。」
「為何還要知道那些舊事?」
至尊寶見他發問,只得解釋道:「您老也許知道一切事情的來龍去脈,但是我不知道啊!我現在一切都是估計的,也只是靠著自己的推測,您說,這事兒要是猜對了,那自然是好的;可是萬一猜錯了,根本不是這些題目而是其他的什麼事兒,您說,到時候書也燒了,你說我該怎麼著呢?——所以您別急,我還是問清楚再來的好!」
聽他這麼一說,那虎爺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略略思索,點頭道:「這事兒你算得把細,我反倒是急了……也罷!我便依著你,將這書的事兒給你說說——可是要說這書和裊裊的事兒,就得從我當年那沒本錢的買賣說起了……」
虎爺將那書取來拿在懷中輕輕撫摸,口中則徐徐把個幾十年前的往事提了起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少年不經也輕狂,崢嶸歷歷憶彷徨

要說起田家來還真不簡單,到他那帶已是三代草匪了,最初爺爺輩就使著大刀長矛搶那大戶地主散財窮人,後來便佔了山頭建了寨子,學著水泊梁山也升起了『替天行道』的大旗。
這幾十年的華夏正屬亂世,內有東西太后垂簾聽政,外有列強虎視眈眈,朝廷孱弱,也就讓他們在那西北偏偶之地愈加壯大起來。
等到虎爺他爹坐上那位之後,值當著西洋強敵帶著滑膛燧石火槍出現在了華夏,這火器比起弓箭來射程遠、威力大、易於使用,很快便使得封疆大吏競相模仿學習——他們靠著洋人能搞到武器裝備軍隊,民間卻是搞不到的……
於是乎,當時民間出現的火器也是形形色色,有改制的鳥槍、獵槍、模仿的土炮、火銃等等,開槍之時聲勢驚人雷聲轟動,氣勢上倒也能壓人一頭——這消息隨著那些洋教士的四處傳教和商隊買賣,漸漸也就傳到了西北偏遠之地,自然也傳到了虎爺他爹耳中。
田老爺子也算得上精明之人,當即便去關內探聽了一回,當時只覺得耳目一新、眼界頓開,當時他那心中便預測到新出現的火器必然最終能替代刀槍弓箭,成為殺敵開疆攻城拔寨的主要手段……
西北綠林當時勢力林立、紛亂堪雜,田家也並不算是獨一份最大的土匪,當時那田老爺心中一動,想出個極佳的主意來!
各家的大吏官員,雖然都靠著西洋人買到了洋槍,可是那都是殘次的玩意,卡殼、啞響、裂口、崩膛常常發生,時不時還直接解體變成一堆散落零碎,百般無奈之下,很多地方也就自己建了軍械庫,請點懂行的洋人教士、留樣學生什麼的,鑽研著把那些破爛拾掇拾掇,修好重新發給軍隊。
正好當時那西北州府也買了不少槍械,還順帶藉著自己的關係在咸陽西三百里之外的陳倉準備修建軍械庫,正在招些懂點鐵匠手藝的年輕人進去學習,田老太爺靠著自己的本事挑了幾個棒小伙子,加著虎爺一起送了進去。
當時那虎爺還是才堪堪二十,老爺子把此事也專門叮囑了:「兒子,我們爺倆在這西北三省地界上,前有官府圍剿,後有幾個老輩兒山寨攔路,眼下雖然過得去,可是保不齊那天就被人給陰了,所以不為別的只為在這地方活下去,我們也得出頭——現在這機會可就靠著你了!等你學會,我們也弄上百十號洋槍,到時候在西北做大,無論繼續混綠林還是招安,那才有本錢!」
虎爺當時便一口應承下來,這便進入了陳倉的軍械所中,一呆就是三年,可就在那第三個年頭出事了!
他當時既然想要把這些東西學會,自然對那洋教士和軍械所的管事們就頗為上心,平時也是煙酒伺候著,比普通人更快就加深了一層親近,才到軍械所兩三個月就成了管事的貼心人,平時裡跑個腿、買個東西什麼的都派他去,雖說不能隨意進入那機密的所在,但是出入這軍械所倒也方便了些。
就在這時候,他認識了那歐陽裊裊。
歐陽家在陳倉倒也算是商賈世家,自己有商隊在東南走動,那軍械所往往便有些西洋的東西著落他們帶回,虎爺這麼一來二去幾回,一個不留神就認識了歐陽家的小姐。
兩人正值青春年少,很快就相識、相知甚至私定了終生——裊裊不知虎爺的底細,只是一心盼著他能出人頭地,若是在軍械所坐上個管事的位置,到時候便來提親;虎爺那邊想的是等到手上東西學個七七八八,到時候再表露身份……各自心中打著小算盤,這樣日子便一天天的過了下去。
他們算盤打得再好,可都沒有猜到那歐陽家本身的情形。
其實就在早幾年的時候,那歐陽家已經有些落敗的趨勢了,靠著和西洋人做的買賣才堪堪支持了下來。可當時西洋人的玩意兒中,既有精華,那也有糟粕,鴉片便是內中極為典型的事物。
也不知歐陽老爺怎麼著回事,反正是很早便接觸了這個東西,不但自己吸,還帶著幾房姨太太一起抽著,每次商隊回來便有一車煙土是給他們備下的……有時候高興,還把那被美名曰『福壽膏』的煙土賞給了手下!
從上到下一混子的煙鬼,那生意還怎地能好?
到了第三個年頭上,戰亂中歐陽家僅有的兩隻車隊便出了事兒,丟了貨、償了撫恤,那歐陽家頓時便沒了進項,手中拮据起來。按理說現在應該勵精圖治重新收拾車隊行商,可是歐陽老爺這時候忙乎的卻是那煙土的來路!
原因很簡單,手中沒東西可抽了。
他在各處高價購買煙土,其他的商行則是藉機把那些手下給撬行轉門給弄走了,真等他打疊心思要想重新來做生意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年輕時帶出來的些人那裡還在?
早已經物是人非,改頭換面跟了他人!
歐陽老爺子聞訊是又氣又恨,一口氣沒喘上來,當即便癱到了床上,把個家中的事兒甩手給了二姨太——那女人原本便是窯姐兒出身,沒多少學問本事,起初還想學著別人把家中僅有的幾間鋪面經營起來,可惜本身不是那塊料,只搞的是日益衰敗,心思也就漸漸轉到了偏門上去。
那些想著靠賭賺大錢的主,又有幾個是真的贏了錢的?二姨太亦是如此,心思一迷糊就入了他人的局,把家中的產業輸得精光,到了後來甚至把自己還輸給了別人。
債主上門,一家人這才知道大事不妙了!
事情到了如此地步,歐陽家也算的是真的破落了,那歐陽老爺直把家中賠了個乾淨才勉強渡過這關,可人也徹底像灘泥似的完蛋了,只管變賣家產抽大煙,餘下的什麼都顧不上了。
家產賣完那還有什麼?只能是賣兒賣女,而這歐陽家中唯一能賣得上價的便是裊裊——歐陽老太爺的煙癮發作起來還顧得上什麼父女情深,只管那誰出得價碼高,於是乎這裊裊便被賣到了窯子中。
《大歡喜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