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節

人多、貨多,那為之而生的客棧鏢局、車行馬市、吃住度用等等也就多了起來,還有不少晝夜開門,將那生意從白天做到黑夜、黑夜再做到白天——縱然苛捐雜稅重些,可是相較別處,這裡仍舊是那天堂一般的地方了。
二人在城外山野之間找了荒廢的廟宇把馬車藏在其中,用些枯枝稻草覆蓋起來,然後又將那馬匹解開韁繩放於荒野間,這才把那包袱背在肩上,裝作個趕路的模樣朝著城中而去。
城門已關,獨獨是那水路依舊暢通,此處自然也就有了趁夜送人入內的小船,兩人很快便將其找到,而後從水路進的城中……在那縴夫腳工吃飯的排擋上喝得一碗油茶,啃上兩個白菜包子,再來得一盤子豬下水和鹵煮,兩人終於吃喝得足了。
隨後,或者就是找個地方落腳,然後等到天明的時候去打探消息,看看這軍閥洛子涵究竟在何處,是在渝都或者蓉城,總得弄清楚之後才好刺探消息,看看究竟他是為何起了那屠戮法門,攻打漢江城的主意。
要是有機會能讓他打消這念頭最好,若是不能,那便得想法子找到他背後之人,看看究竟有無辦法從那處下手——可是無論如何,總得找個地方歇息才是。
就像那黃楚天所說,這裡有著無數的暗探,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太過隨意,將就著在那破廟橋底呆上一夜,說不定就被暗探發現了,屆時雖不說是對付不了,可是要想這般靜靜的找到洛子涵和他商量,卻怕是不能了。
另外,洛子涵手下似乎並不審問法門而是直接處死,如此一來自投羅網出現在他面前亦是不可——唯獨走正道找到那洛子涵的下落,然後想法子到他面前才是正道。
而且,還得快!

第三百一十七章 臨淵無意求魚意,卻有天遣結網心

渝都也和其他城市一樣,城中各處雖然無人強求,但是依舊大致按照某種規矩分成了不同的區塊,譬如這碼頭一地便是個極為髒亂的地方,來往其中的不是縴夫船工便是腳力苦工,偶或有個老闆之類的來看看也是乘著洋車匆匆來去,不做任何停留。
所以,要想找到洛子涵的消息,還得去那富人聚集地才行。
說起那富人的聚集地、銷金窟,京城一地是那八大胡同、揚州則是曉春河邊的勾欄,可是到了這渝都之中,即是那九龍坡的三大紅嵐畫舫了——此處乃是個山坡圍繞的湖泊,由那江水分岔進入再流出,綠葉紅蓮點綴生長湖面,像是被一整個綠色毯子裝扮著。
內中便有那無數碩大的畫舫停在岸邊,日夜笙歌,岸邊叫賣的小販更是此起彼伏,遊人無數,甚至比起這碼頭還要熱鬧幾分,但凡來此經商之人大多會在那處飲酒作樂一番,回去當做談資本錢……無論是誰當權,都樂得見到此處如此,所以非但不加禁止還竭力發揚,保證此地的治安和環境,以便持續維持那遠超別處的重稅收益。
任何人都知道法門之人不會貪念女色,即便是不禁婚配的門派中人也不會留戀此風花雪月的場所,如今整個渝都都處於洛子涵軍隊的嚴密盤查之下,還有何處比這裡更加安全呢?
此外,那些商賈富人之中,難免便有個與洛子涵有關之人,只要能夠找到他,還何愁無法得知洛子涵的所在呢?
不過,這一切卻只能靠他們自己。
朝著九龍坡所去的路上,兩人碰上了許多巡夜盤查的兵卒,甚至還有躲在暗處的哨卡——難以相信,平素日散漫、毫無紀律的丘八兵卒會如此賣力,竟然一絲不苟在執行此任務……至尊寶甚至看見有那些不曾帶有路條的夜行路人被帶回收監,即便商人也不例外,即使大把的銀洋和金條都無法給自己買得一條去路。
至尊寶選擇了繞道,從那些小巷中穿行,或者翻過院牆,再不然便是借由街旁的雜物破爛藏身……無論如何,靠著至尊寶那絕無僅有的夜視本事,二人有驚無險的穿過了大半個城市,然後來到了那九龍坡的畫舫之側。
九龍坡是個銷金蝕骨的美人窩,但是此刻已過深夜,大多的畫舫已熄滅了燈火,偶或還有幾艘船上洋溢著歌舞與歡笑,可也是懶倦無比;湖畔的遊人幾乎盡離此地,只是偶爾還能聽見草叢中傳來的粗重喘息與呻吟……
面對此事,兩人這未經人事的青年又如何面對,只能聽而不聞裝作無視了,好不容易才把臉上的羞紅暈色給消退——二人本想找個地方暫且呆著,等到天明之後再做打算,可是沒想到這事兒在他們辦起來只若登天!
無論是湖中畫舫、還有旁的客棧,甚至停在路旁的馬車之上,但凡靠近,都能聽見那種若有若無、哼哼唧唧的呻吟,伴隨粗重的呼吸和淫靡的氣息,在這夜色中瀰漫……
如此情形之下,你叫他們誰敢上前叫門?
不知不覺之中,二人已經從那畫舫的聚集之處離開,面前只剩了獨獨的最後一艘——這畫舫距離此間聚集地甚遠,獨獨停在一側,遠遠看去便能知道比一般的似乎大上了許多,三層船體、輕籠薄紗,船頭挑著的也只是個普通之極的燈籠,且有淡淡的琴聲悠揚傳來。
在這種地方,這艘船簡直等同異類了!
也不知道玉笙煙在經過那畫舫週遭的時候是個如何心情,但是此刻她顯然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般的輕鬆,重重的呼出口氣,嘴裡呢喃著:「好了好了,終於好了……」腳下不由自主便朝著那畫舫而去,簡直像是一刻也不願停留在此了。
「我們是不是應該先派御神去看看?」至尊寶倒是不急,想要先探探那畫舫的虛實,因為他覺得此畫舫似乎有所不同,內中或有乾坤……那玉笙煙走了幾步,聽見此話停下來看看,瞬間便下定了決心:「沒什麼好看的,那只是個一般的畫舫而已,我們上去將它包下來,再也不要那些討厭的傢伙上船了!」
「但是……」
「沒什麼但是了!」玉笙煙跑回來將至尊寶一拉,朝著那船便去,一面走一面道:「真的,即便是這裡面有什麼東西我也不管了!快些,快些走……」
看樣子,她對此地已經忍無可忍、什麼都顧不上了!
既然如此,至尊寶還有什麼好說的?露出個無可奈何的表情之後,他只能竭力在夜色中朝著那畫舫望去,希望早一點看出那畫舫中有無陷阱之內的東西——不過那畫舫看著毫無異常,即便是他也看不出任何有著任何需要注意的東西。
兩人如此的匆忙之下,難免便遺漏了某些東西,正快步行走之中,忽然兩人聽得一聲沉喝:「嘿,你們倆,站住!」
兩人回頭一看,那呼喊他們的竟然是一隊提著燈籠的巡夜兵卒,原本那些人似乎在湖畔某處巡邏,看見二人之後便想照例查看其路條,可是他倆又如何有什麼路條之類的給這兵卒看呢?
被這一喊兩人轉身便逃,一路順著湖畔朝前狂奔,那些兵卒立刻大呼小叫的追了過來,火器也在同一時間開火,砰砰砰朝著兩人狂射;槍聲一起,那湖畔遠處也出現了幾對兵卒,一併持槍朝著兩人衝了過來!
前後左右盡數被擋,二人也無把握能戰勝所有兵卒,而且那火器遠比其他兵器,任何流彈都能要了兩人的性命——在那千鈞一髮之極,兩人根本無須商議,瞬間便一個轉身跳進了那湖水之中,深深潛了下去。
辟辟啪啪的槍彈從兩人身畔不住掠過,在水中拉出一道道的白紋,迫使兩人更加深入的潛入水下,至尊寶雖然存在水中窒息的問題,但是玉笙煙卻不能在水中久持,況且還有那無法提防的流彈……只是片刻之後,玉笙煙便雙眼開始翻白,嘴裡也咕嚕嚕朝外冒出了無數的水泡,顯然是憋氣已經熬不住了。
至尊寶根本毫無辦法可想,只能猛然衝了上去,用嘴將口中的空氣渡入玉笙煙口中——玉笙煙根本便未曾睜眼,只是臉上飛起了一片紅暈,可是她雙臂卻將至尊寶反手摟出,緊緊不放!
……
危難雖暫時度過,可如此下來難免會被流彈擊中,至尊寶在經過短暫的迷離銷魂之後便恢復了神智,他朝著上方看去,認準那畫舫的去處奮力游動,漸漸便來到了畫舫船底。
他們在水中游動,難免便牽動了湖便生長的荷花根莖,上面的荷葉搖動將兩人的行蹤暴露出來,兵卒的槍彈也隨之移動,漸漸到得了那畫舫左近。
至尊寶從那畫舫的船底移到另外一側,與那兵卒之間隔著個畫舫浮出水面,玉笙煙也才滿面羞紅的和他分開,臉上幾乎都要滴出血來——此刻只聽那兵卒中有人喝道:「他們定然是到了畫舫對面!走,我們上船去,可別讓他們逃了!」
「是!」一群士兵齊齊應聲,正待上船之極忽然聽得有人喝道:「給我站住!」
便在那畫舫旁個房舍之中走出來幾名兵卒,看著也是那洛子涵的手下,只不過衣服上多了幾朵梅花的標記……屋中出來的士兵朝著眾人一指,喝道:「你們想要作甚?」那趾高氣揚之態一看便不是普通的兵卒。
追趕的士兵中有人道:「奉大帥之命捉拿神棍巫師!我們發現兩個可疑之人似乎逃到了畫舫背面,所以想要上船去搜搜——你們是誰?」
「上船?」那幾名士兵從這兵卒之中穿過,站在那畫舫跳板之處攔住去路,喝道:「你們知道這是誰的畫舫麼?」
一併士兵相互看看,均是搖了搖頭。也許他們不知道這畫舫的主人是誰,但卻是從那後面幾名士兵衣服上已經看出了端倪,梅花乃是大帥親兵服飾上特有的標記,此船的主人定然便是與之有關……所以無論氣勢上或者態度上,他們已經矮了一頭,不願發生衝突。
那親兵顯然對此態度極為滿意,口氣也放得慢些了,「這畫舫乃是青姑娘的船,最近在此休息賞月,所以大帥便命令我們貼身保護,不許閒雜人等打擾了青姑娘的雅興……為了她的安全,我可以幫你們問問,請幾位姑娘在船中看看有無異樣——但是倘若她不允你們上船,任何人也別給我造次!」
一聽是青姑娘的船,當即那些兵卒盡數明白了,可是又不願意放棄追捕的機會,當中有個機靈的士兵便開口道:「這位兄弟,我們自然是不敢打擾青姑娘的,可是倘若那些人真的上了船,驚嚇到青姑娘又如何?還是請你給青姑娘說一聲,讓小的們上船看看,替青姑娘將裡面的老鼠捉了才是!」
「呸!」那親兵唾了一口,罵道:「老子剛才的話已經說得夠客氣、夠明白了,你們怎地他媽就是不明白?實話給你們說了,青姑娘願意你們就能上去;不願意,你們就滾……真要說是有人偷摸上船了,旁的不說,光是青姑娘自己的功夫都料理了,還需要你們?」
《大歡喜天》